第八十六章 最后一课

史安略一点头，又问正嫣道：“吃同样食物的妖兽不少，困到阵法中不一样会误杀吗？”

正嫣道：“这点我也想到了，所以要是让我布此阵，就会在使用的扑杀法术阵符处加一面触发扑杀法术的阵旗，困在阵中的妖兽如果不是所需，我就停下阵法赶它出去，如果是需要的，才会触发阵旗进行法术攻击。”

“嗯，换了我也会这么做。那么，另外两个阵法可以做这样的调整吗？”史安再次点头，又抛出一个问题想看看三人的回答。

正嫣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恐怕行不通，‘陷坑阵’倒也可以使用食物做诱饵进行诱捕，但没有设立阵旗的地方，唯一一个扑杀法术就是地矛术，如果去掉就与普通凡人的陷阱没有区别，不可能实现扑杀妖兽的目的，可有了地矛术，就会有误杀的可能。至于‘十面埋伏阵’，连放置食物的地方都没有，更不用说有选择性的捕猎了，这各阵法我可想不出任何可以改造的思路。”

陈琦和唐智互相对视一眼没有作声，看来他们也想不出比正嫣更好的办法。

对史安来讲，解决这些问题根本就是最最简单的，三个阵法改进达到最佳效果，一瞬间他就可以信手拈来四五个解决之策。这倒不是说他需要动用中高级阵法才可以实现，只是这三个弟子还是没有脱离固有的阵法套路，没有将阵法的运用因事制宜，或者说，他们所缺的不是知识、技巧，而是实践和经验。

“嗯，从你们三个人的阵法设计思路来看，陈琦考虑的是效益，唐智考虑的是效率，而正嫣考虑的是效果，都有道理，而且在实际使用中也各有千秋。不过，如果是我来设计，那一定与正嫣的是完全一样的，”史安止住笑意，转而严肃地说道：“布阵和做人是一样的，这也是我多年来的一个心得，今天借此机会我就再给你们上最后一课。”

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们的元妙师祖曾多次和我谈起修道之人的道心，这也是我长久以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我的道心是什么？年幼时我最幻想成为一名侠客，仗剑天涯、扶弱济贫、替天行道是我那时的理想。但遗憾的是我一直没有机会去习武，这个理想才成为泡影。在和养育我的师父学了凡间的医术后，我就开始幻想成为一名悬壶济世的良医，救人于危难之际、助人于水火之中成为我这时的理想，而且也一直为此而努力。但造物弄人，后来我师父一家被奸人所害，魂归天外，才使得我不得不走上修仙之路……”

史安就将自己在凡间种种遭遇，遇到元妙子后开始的修士生活、在开元城、紫郡山的故事一一道来，双塔城和重回四象观的故事以及种种隐秘之事全部都略去了，毕竟这些人中一定有元道子派来的奸细，过多的细节就会露出各种难以解释的纰漏。

“我不喜欢杀戮，也在尽量避免杀戮，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是一个滥好人。众生都有生存的权利，弱肉强食也是天道规则，但杀戮也仅限于自我生存的目的。所以滥杀无辜，或者以杀戮为乐绝对是有悖天理的。我的双手也沾染过血迹，金焕死于我手，是因为没有人去惩罚那个杀人凶手；杀掉紫郡山的娇娇和那个匪首，不仅是因为他们要害我性命，更主要的是他们也都是无人惩罚、杀人如麻的恶徒；山中的不少妖兽被我所杀，是因为我的生存也需要食物；炎鹰我没有杀，它袭击我是它照本能行事，这无可厚非；唯一有些愧意的，就是一只被我杀死却没有吃掉的妖兽，我能做的也只是将它的尸体掩埋。除此之外，直到今天，可以说我并没有做任何一件愧对神灵有悖天理的事情。所以我在想，我的道心应该就是顺应天理吧。”

话说完了，三名弟子全部都怔在原地，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半晌，陈琦才说道：“谢谢您逸之先生。我现在也觉着正嫣的设计更好一些。”说罢起身离去。

唐智没有说什么，向史安深深鞠了一躬后离开小屋。

正嫣见二人已经离去，才轻声问道：“史大哥，您刚才给我们讲的都是真的吗？”

听她这么一问，史安不觉一愣，随后垂下头轻轻一叹道：“唉，这就是我的过去。以前没有给你讲的我与元妙师叔的故事，今天也不知不觉地说了出来，不过这样也好，憋在我心里这么多年的话我也终于讲出来了。所以……所以我还要谢谢你们。”

“和您相比我就算幸福多了，家里有疼爱我的长辈，宗门中有一直关照我的太……元妙师祖”，说到这里，正嫣真想立刻跑出屋外，逸之先生用心地讲出他的故事，自己还不得不去欺骗他，不由有些心中羞愧。“史大哥，您不仅教了我们阵法知识，还教我们如何为人和修道，可我却，唉……对不起。”

听她说出抱歉的话，史安有些愕然，抬头正要询问时，才注意到正嫣眼圈泛红，明显是哭过不久的样子。

“正嫣，你刚才哭过么？怎么了？”

“我心疼……”冷不丁被史安一问，正嫣脱口回了一句。话一出口，马上又想到什么，小脸一红便飞跑出了小屋。

“心疼……”史安也怔住了。

……

正嫣一路小跑回了洞府，脸上的红潮一直未曾消退。

待喘息甫定，这才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轻声道：“魏嫣呀魏嫣，你到底吃了什么迷魂药，怎么他说了个故事你就会心疼？”

心中也不免埋怨起了逸之先生：史大哥，你怎么会长了如此一张巧嘴，能将自己的经历说得如此惊心动魄，能将自己的遭遇说得如此令人心疼？听到赵郎中为保全他的性命，而借故安排他离开后一家被杀，体会着这浓浓的亲情，她流泪了；听到他被逼跳崖，而顽强地支撑，体会着这痛苦和那份坚定，她流泪了；听到赵郎中夫妇被挫骨扬灰，他却无法手刃这一切罪恶的首恶之徒，体会着他那份化解不了却无处释放的痛苦，她流泪了；听到元妙子留他在开元城而自己孤身涉险，体会着那份孤独和无助，她流泪了；清古子诬陷他是偷剑的罪魁祸首，他却无法辩驳，体会着那委曲求全，她流泪了；而明明宗门就在眼前却不能归，恩师就在眼前却不能尽孝，体会着那份惆怅、那丝眷恋，她流泪了。

当一个智勇双全、有情有义的形象渐渐清晰，与心中如意郎君的形象慢慢重合的时候，小姑娘心中的波澜渐起，刚刚退却的红晕又慢慢布满了娇艳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