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慕醉叱风流(下)
步天楼近处,那名白衣女侠本欲侧身躲过紫衣青年抓来的右手,紫衣青年的手却如游鱼魅影,不可捉摸而定,白衣女子似只见数道残影映入眼帘,手腕已被那人抓住手中。
莫说这女子本人,就连原本驻足四周看热闹的修士也大感出乎意料,仅有少数人看出些许门道,暗暗回味,却也不愿多做语言提醒。
几番纠缠,终令这位白衣女侠恼羞成怒,她振臂想要挣脱紫衣男子紧握的右手,却数次不得,看着面前男子嬉皮笑脸的神情,白衣女侠积聚心中的勃然怒火终于彻底爆发。
她怒声呵斥,运转修为强行震开紫衣青年的右手,正欲拔出鞘中宝剑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轻浮登徒子,施与他几分颜色,却突闻一声娇喝传来。
“相公,你在做什么?”
声音清脆悦耳,隐有几分怒意和不满,原本面对白衣女侠作势拔剑也仍然厚颜微笑的紫衣男子,突然如触电般悻悻然收回将欲再次探出的右手。
江枫只见那紫衣男子猛然后撤一步,瞬间换了副谄媚讨好的神情转过身去,看着那拨开人群向他走来的美艳红衣女子,温柔浅笑。
“娘子,你来了。”
正准备看紫衣男子自食其果的江枫因此一阻平白没了一出好戏,此时见那紫衣青年竟还是个早已成家立室之人,对他的厌恶和鄙夷更甚之前,已然溢于言表。
他低声骂道:“为一己风流私欲,置家室妻眷于不顾,这等风流,要之作甚?”
然而还不及他多骂几句那风流浪荡的紫衣青年,下一幕所见直接令他惊掉下巴,他此时才终于直观地明白,什么叫做“莺莺燕燕啄红泥”。
只见人群中又陆续走出六名女子,各自站定在最初那名红衣女子身边,不住地数落着紫衣男子,口中所唤,却均是“相公”二字。
江枫险些一口老血喷出,这七名女子俱是身姿曼妙,明艳动人,或活泼灵动,或温婉可人,或妩媚多娇,或清纯阳光,站在一起,便是世间极美丽的风景。
七名美丽出尘女子一齐出现,却毫无千人一面之感,更不会令人产生审美疲劳的错觉。
七人气质卓然,却又相疏各异,有温柔静雅,更有妖冶多情,有那天仙仪容,更有那魔女风姿。
这七名各具魅力的动人女子,无一不是上上之姿,若能得一人倾心相许便已是此生至幸,夫复何求其他?
就连江枫也一时间花了眼,痴了心,更何况围观之众,可是那已然引起无数修士无论男女的嫉妒的紫衣青年,竟就这般堂而皇之地独享那齐人之福。
紫衣青年眼神温柔地看着自己的七位妻子,目中爱意情浓,是三生眷恋,是七世不悔,原本还打算多责备他几句的女子们也纷纷不忍再多做叱责。
还是那最具长房气度的红衣女子轻声呵斥道:“莫想蒙混过关,快说,你方才那般失礼,是想做些什么?”
紫衣青年赧颜一笑,面色尴尬地辩解道:“娘子莫要误会,为夫久未回紫微帝城,诸多趣味盎然奇异事物和佳境去处早已忘却,拉住这位姑娘,本意只是想请她引路,带我去那记忆中最好的商铺,为几位娘子置备些上好的胭脂首饰和漂亮衣服作为礼物,也算是为夫的一点心意。”
“别无他意?”
“绝无他意!”紫衣青年摇头坚定道。
红衣女子身旁一位同样穿紫衣的清纯女子偷偷轻拉了一下姐姐的衣袖,显然是心疼夫君,想请姐姐莫再责备。
红衣女子无奈叹息一声,自家相公,自己又怎会不心疼呢?她暗藏责备之意白了自己的夫君一眼,分明也未完全相信,却仍给夫君留了颜面,不使他于人前难堪。
诚然,紫衣青年那番说辞至多也就只有他一人相信,围观之众,包括江枫,无不对此嗤之以鼻。
那名白衣女侠更是如此,原本就对这登徒浪荡子厌恶至极,知他早有妻室后更是如此。
她虽相貌不俗,但如今见眼前七名女子的容貌气质无不远胜过她,心中除了作为女子天性的嫉妒之外,更多的仍是对这紫衣青年将她当做消遣的愤恨和恼怒。
还不待红衣女子向她躬身真诚致歉话尽,白衣女侠已斜瞪紫衣青年一眼,怒哼一声转身离去。
紫衣青年摊手干笑,其余六名女子见状,急忙在姐姐发火再次责备前推攘着夫君去买那上好的胭脂首饰和漂亮衣服,莺莺燕燕而去,勉强将此事掀过。
待一男七女八人远去,围观众修才陆续散去,江枫察觉到,那紫衣青年离去前似乎隐晦看了他一眼,颔首轻笑。
不过这不是他现在在意的,江枫偏头看着同样惊讶而檀口微张的少女,待她再次回神时,才看着紫衣青年远去的背影咬牙狠声道:“我现在更讨厌他了!”
少女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关心道:“你没事吧?你脸色不太好看,我感觉你的眼睛都快滴出血来了。”
江枫依旧咬牙挤出声音道:“我没事,我只是嫉妒而已,怎么可能会有事?呵呵呵呵呵!”
少女怀疑道:“可是你的笑声好怪异哦!”
江枫嘴角抽动道:“嫉妒使人面目全非,正常。”
少女认真看着江枫道:“我看你不止嫉妒,还很羡慕。”
江枫重重喘出一口气,抱臂低吼道:“我不只羡慕嫉妒,我还恨呢!”
少女偏头嘀咕道:“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亏的刚才还信誓旦旦说自己不是。”
她拍了拍江枫的肩膀,贴心安慰道:“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朋友,我特意去将这次我可以外出前往紫微帝城的消息告知他时,他也说了‘嫉妒使我质壁分离’之类的话,虽然我也不太懂,不过他是一棵小树苗,修为不够,只能继续扎根土壤苦修,所以和人应该是有些不同的!”
江枫没好气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少女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齐人之福也非人人可享,你还是放宽心别想了,洗洗睡吧!”
江枫眉梢一跳,这丫头竟然还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同样的话揶揄他。
江枫怒道:“我不管,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去多买些酒来,哪怕之后拼的被责骂一顿,我今天也要破令大醉一场!”
说着,江枫又扔给少女一袋业元珠,少女接过后约莫也放弃了买一坛花神醉的不切实际的幻象,正想依言去买些上等美酒,且今日醉过一场,再论其他。
忽然,一名衣着朴素的青年男子肩上搭着一条毛巾,向两人快步走来,在江枫面前站定,正是江枫此前去步天楼时为他引路招待的店小二。
江枫勉强平复心情,拱手道:“道兄所为何来?”
小二躬身回礼,恭敬道:“小人只是步天楼内一个伺候客人的小厮,位卑言轻,当不起江公子如此大礼。”
江枫心知这小二修为远高过他,只是依旧和煦道:“不知小二哥所来何事?”
“小二哥”三字显然极其受用,店小二脸上工作式的招牌笑容也多了几分真诚,他取出两个酒盏,是不常见的斗笠制式,比之寻常的斗笠盏更加平浅,想要递给江枫。
两个酒盏被一层宛若薄冰的透明水晶密封着,江枫观其中似满盛着某种液体,是十分美丽的淡红色,不似清水。
江枫没有立即接过,疑惑道:“这是……”
小二解释道:“方才那位紫衣公子离去前特意传音给老掌柜,命小人将这两盏清酒赠予江公子。”
江枫眉头微皱,依旧问道:“为何?”
小二说道:“那公子说,今日荒唐,围观者虽众,但真个敢直言叱责他,甚至无惧他本人是否听见的,却依旧只有区区两位,足见两位是世间少有的真性情,两盏清酒略表敬意,若能因此结交两位性情朋友,值得!”
少女嘴角一撇,讽笑道:“谈何敬意?那登徒子还会在乎自己的名声?”
小二将右手的酒盏递向江枫,又轻抬左手酒盏,看着少女道:“那位公子特地交代,若这位小姑娘是江公子的友人,就将这盏美酒赠予她,若否,则两盏美酒皆予江公子。”
少女低哼一声别过头去,显然不屑受之,江枫则若有所思地仔细观视着小二手中被慎重密封的两盏美酒,问道:“请问小二哥,这是何酒?”
小二微挺胸膛,颇为自豪地徐徐道:“是那公子七年前寄存在步天楼内的两盏花神醉!”
江枫猛然瞪大眼睛,震撼失言,少女也霍然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小二手中的两盏花神醉,忽而想起小二方才的话,急忙伸手扯了扯江枫的衣袖,目露哀求。
江枫对小二点头笑道:“给她吧!”
少女急忙在身上胡乱擦擦自己的双手,小心接过小二左手递来的一盏花神醉,感激地看着江枫,再三致谢,喜形于色。
江枫也随即接过小二右手递来的酒盏,见此不禁失笑,看来这小姑娘是真的很想喝一次花神醉。
他对少女道:“满意了吧?”
少女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看着他左右想了想,最后将江枫交给她的两袋业元珠取出,要还给他。
小姑娘认真道:“我非不通处世之礼的人,今日能有幸得此一盏花神醉已是承你之情,我既已领情,便不当再受这两袋业元珠,至于那白狐毛皮,便权当是方才那串冰糖葫芦的回礼吧!”
江枫将她捧着锦袋的手重新推了回去,微笑道:“你应该也会待在紫微帝城一段时间吧!那么你我必有再会之机,那时你便用这些业元珠招待我去步天楼享用一顿美味佳肴,如何?”
少女沉吟一阵,最后收回两袋业元珠,应允道:“那好吧!等你将来离开紫微帝城,我便邀请你去我家做客。”
“好啊!届时必往叨扰。”江枫爽快答应。
少女好奇道:“我还未说呢,你就已经知道我家在哪儿了?”
江枫看着面前早已被他识破真实身份的少女,微笑传音道:“你气息虽然掩饰得极好,但我非与常人,自有手段窥破,紫微帝城之修并非人人都对妖兽怀有善意,你在此间行事还需多加小心。”
少女惊讶轻呼,看着依旧笑容和煦的江枫,才省起自己之前似乎已经泄露出不少身份来历的情报,不过眼前这人,似乎真的与寻常修士不同。
江枫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多久,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酒盏,忽然发现碗底竟有一行娟秀小字,刻着“千般风流,不若花神一醉”!
他急忙看向少女手中的酒盏,碗底同样镌有一行小字,刻着“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江枫这才省起,那紫衣青年曾言久未回紫微帝城,显然是帝城之修,而且能饮花神醉,更将之寄存在步天楼内,甚至将之随意赠人,此人身份来历绝对不简单。
江枫看向小二,问道:“小二哥,你是否认识那紫衣公子,他是个怎样的人?”
小二认真道:“依小人之见,那位公子虽然放浪形骸,潇洒不羁,有时候为人行事也出人意表,但终不过世俗眼中的表象,其人绝对是世间一等一的人物,是真名士,也是真风流!”
江枫追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小二自怀中取出一张折好的信纸,交给江枫,说道:“那位公子特意遣人送来此物,说若江公子问及此事,便将之交给你。”
语罢,小二躬身一礼,已回转步天楼。
江枫展开信纸一观,其间只见寥寥数行字,宛若游云惊龙,字字若银钩铁画,乃是一等一的丹青妙笔,笔者必是书法大家。
上道:“千载风流尽,江山慕一醉,最是红颜多娇,最是知己难求,最是风情——花神醉语叱风流!”
落款:“月痕公子!”
江枫失神喃喃:“他就是月痕公子?!”
“你发什么呆呀?快给我看看信纸上写了什么?刚才那个自诩风流的轻浮浪荡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少女踮起脚尖,凑过脑袋想要看信纸上的内容,江枫直接按着她的脑袋将她推了回去。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怕你知道了就没有胃口再饮花神醉了。”
少女不满他揉乱了自己的秀发,嘟囔道:“怎么?你认识他?”
江枫扯动着嘴角无语道:“以前听说过,只是今日一见却与我预想中的形象相去甚远,所以心里有一种……崩塌的感觉。”
“怪人!”少女对着江枫皱了皱鼻子,轻哼道。
忽然,她猛地想起什么,急忙将那盏花神醉郑重收入储物戒中,焦急道:“怎么都这个时辰了?我还有重要的事忘了做,先走一步,有机会再见吧!”
少女一边转身离去,一边对江枫挥挥手,江枫拱手放在嘴边,明知故问道:“小丫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下次再告诉你!”
跑远的少女声音依稀传来,江枫含笑不语,聆风语,真是个有趣的小丫头。
当是时,江枫忽闻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江公子,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