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魔化
……
这一日，整个镇龙城颠覆在大雨之中，这场雨似无穷无尽，带着些许冰冷倾盆而下。
后山，林越呆若木桩地站着，双眼许久没有合过，任由雨水淋湿，也浑然不知。
身前，是一座座墓碑。
手里，是一颗颗储物戒。
张一飞、冯达达......
胖惇、侯志......
一个个曾于他称兄道弟之人，如今已长埋地下。
林越望着这些熟悉的名字，他仍是少年，却多次经历生离死别，心里沉痛得如置身烈火，硬是把一颗少年心，千锤百炼，铸成铁石心肠。
武道一途，生死由命，看似容易，却唯有真正经历过这些，方能切身体会到这四个字有多难。
他双眼通红，却无泪光，男儿的泪，或许是逆流进身体里，心口上的泪。
林越已经站了三个时辰，第三个时辰时，龙拓离去了，把自己关回了院子，苍老的脸上，又多了几条白发，再不复往日纵情田间的模样。
又过了五个时辰，星辰转移，天色已深，林越依然一动不动，杨家人来带话，杨姗离去了，贾冬也离去了。
又过了七个时辰，初阳升起，照亮镇龙城，连续一夜的雨终于停下，逍遥城主前来木院，北堂萱前去接待，也离去了。
林越背后，只剩唐芯一人。
唐芯没有说话，也没有劝林越离去，而是看着那落寞，甚至有些自责的少年背影，她静静地等候着，淋湿的衣着被朝阳渐渐晒干，这时身后，走来一男一女，那是林越的父母。
他们听唐芯解释了事情经过，不敢打扰孩儿，与三人一同陪伴，只是二人身体并不好，尤其是这半年来，上官家不断加收怀海书斋的租金，二人日日忙碌，还是入不敷出，本就年迈的身体更是一日比一日虚弱。
尤其是林怀海，一介书生的体质，在陪伴林越一晚后，北堂萱等人前来，劝了回去休养，林越的母亲沈晶，也跟了回去。
林越仍是一动不动，彷佛矗立在天地间的一根石柱，唐芯如今只看得到他的背影，静默以待，却看不到林越双目之中，那越发不可琢磨的深邃。
三天前，在林越真正痛苦的时刻，在微不足道的一个小角落里，一个蜘蛛网在微风里摇摇欲坠，却又彷佛坚韧地抓着角落的墙壁里，一只只有半寸大的蝴蝶，自蜘蛛网经过，毫不在意地停落在上面，却再也挣扎不出来。
林越眼看着蝴蝶拼命拍打翅膀，最后力气用尽了，便索性不再抵抗，连翅膀都趴在蜘蛛网上，再无动弹。
“认命了？”林越目光转动，被这一幕深深吸引，看似平凡的场景，却似乎与他如今面对生死时的感触相互换，连体内的莲花，也微不可查地悄然转动。
林越双目微瞇，一直没有动弹的蝴蝶，仍是像林越所想，认命地躺在网上，然而，过了许久，许久，部下网的那只蜘蛛，本该出现，却从来没有出现。
直到现在，已然过去了三天，林越看得入魂，丝毫不察觉周围发生的任何事，他的身躯无法动弹，彷佛化身为那只蝴蝶，被重重蜘蛛网束缚住，这一切让他汗水直流，外人看不出，但如今林越的灵魂，却翻江倒海般震荡。
“认命......”他只觉得蜘蛛网越束越紧，翅膀断裂，化为一股股剧痛涌入脑海，身为蝴蝶，看着眼前一个个巨大的坟墓，皆是在命运之下俯首称臣之人，如今都成了一团废土，更是让他胸口压抑，连呼吸也变得困难，彷若整个蜘蛛网铺天盖地，就是为了让他说出。
“认命！”
他的手越抓越紧，那原本被握在手中，冯达达和师兄留给自己的几个储物戒，被他用力一捏，顿时碎裂！
一股刺痛感自手心传来，林越换来一息双眼的澄明，只是这一息，他看到那蝴蝶已经死去，但设下陷阱的蜘蛛，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他笑了。
笑那蝴蝶虽美，却没了斗心，再不复当初破茧成蝶的毅力。
它若不停下，便不会落到蜘蛛网；它若更强大，或许能挣脱；它若知道蜘蛛已死，或许会再挣扎求生。
它有太多可以活下去的机会，却因为认命而死。
林越冷冷地笑着，这笑声回荡四周，立即让唐芯听到，还有院子里的龙拓、北堂萱，还有刚到木院门口的杨姗等人，纷纷一怔，一时间顾不得任何反应，竟然都停下动作，悉心听着，这看似痴狂的笑声！
林越双眼中的澄明更加清晰，更有执念自其中萌生，刚出现，便已占领整个眼眸，平静了三天的身躯，猛然震动，似发出喀喀作响之声，《不灭神录》与黑莲共鸣，他笑声更大，最后牵动体内那远古大能留下的灯，全身竟有一股睥睨天下之意散出，与他的感悟连为一体，冰冷地道：“所谓认命，顺则亡，逆则生，武者有道，今日起，超脱生死，就是我的武道！”
此时，第七重天上，有一条磅礡无比，望不到尽头的河流，这河流漂浮在天上，河流呈枯黄色，仔细一看，有数之不尽的魂魄，密密麻麻存在着河里。
河流岸旁，一个水车缓慢流动，自河中抽离河水，百万魂魄，自河水流上水车，被送到岸边，这岸边有座古桥，两边开满诡异的花，这些魂魄爬上古桥，脚下有镣铐，眼里透着迷茫与顺从，在桥上铮铮而行。
那条河，名为黄泉......
那水车，名为轮回......
那古桥，名为奈何......
那两岸花，名为曼珠沙华。
这一切，彷若亘古永动，第七重天深处，一片须弥之音回荡不息。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注一）
这声音忽然停下，一双眼睛竟是蓦地睁开，巨大程度占据半壁天空，此眼望向轮回，赫然察觉到上面出现了一盏灯，竟停在轮回中一个名字上，那名字被灯一照，开始自燃，最后，灯与名字凭空消失，彷若从未出现过。
此眼震怒，顿时整个第七重天，彷佛被一股天崩地裂之力震慑，鬼魂哀嚎，黄泉翻腾。
“那是，谁的灯？”
……
第一重天，林越停下了笑声，只觉得浑身舒畅，心神与肉身都无比扩张，对生死的感悟，对现在的他看似无用，却如一颗种子，种在心底，与自己的武道融为一体，总有一天，会再度生根发芽！
他深深呼吸，感受着天地间自在的空气，转过身，不再停顿，看着一直陪在自己身后的唐芯，还有刚来到后山的杨姗等人，他嘴角上扬，似久违地微笑道：“该去上官赌坊了，你们，要跟我一起去吗？”
注：
一、摘自《地藏菩萨本愿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