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五章 孤单的手
人这一生,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找对努力的方向,学文习武都是如此。龙生九子,禀赋各有不同,找准自己的定位,努力才会有意义。否则,说不定越是努力就越适得其反。
武士东按照传统说法把武道划分为三重境界,第一重是见神不坏,第二重打破虚空,第三重渡神劫。
见神不坏所谓的神就是彼得通过精密的科学实验研究发现的暗物质能量,也就是道家的道儒家的浩然正气。功夫练到了精神修养升华进化后便能神照内查感知并运用这种力量改良自身,让巅峰状态保持更久。
而打破虚空其实就是将精神念力外放到身体之外,算是突破了个人空间领域的一种桎梏限制。十步之内,空气阻力,湿度,气流运转,元力运动尽在掌握中,在这个领域里,武者心念所及便能扑击而至。
渡神劫便是完成最后的进化,以自身积累下的庞大元力牵动自然界中的暗物质能量灌入自己身体来强化提升身体的级别。如能成功,人便晋入到新的生命层次了,正如安倍晴空,一百一十七岁的高龄,依然保持着少年人一般的体力,爆发力和绝对力量都远胜过一般的体术宗师人物。
李牧野的精神念力已经可以外放十步,也有调动暗物质能量为自己所用的能力,但是武士东却不建议他去挑战神变境界。因为看上去很美的事情,背后却藏着巨大的凶险。
人类的进化本该是顺应天意的,而神变却是与天争命的逆天之举。自我主导进化进程,等于是替天行大道,岂能不付出一点点代价?而这个代价就是如果体魄不够强大,就会被自己牵引灌入的元力生生压碎兵解掉。
武士东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了古代方家所谓的渡劫说法,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最初由元气演化而来,进化之道本该是顺应自然的,生命个体强行主导进化,必为天理所不容。
他还举例说明这个道理:现代科学是整个人类物种的一种强行进化行为,它改变了天道秩序,也改变了世界的面貌。引发温室效应,带来无穷尽的灾难。这些灾难就是天道秩序降临给全人类的浩劫。
古往今来,数不清多少能人异士挑战过这个进化极限,成功逆天者却是寥寥无几。当代人物中,武士东也只知道一个安倍晴空,还是从小野哥口中得知的。他劝小野哥不要试图挑战神变境界,在他看来,李牧野的身体天赋实在很一般,完全不具备承受那恐怖压力的禀赋潜力。
面对巨大诱惑,贪念在所难免。李牧野自然是心有不甘。于是便向武士东请教是否有什么办法来提升自我的根基?
武士东说,的确有这样的方法,但都是些行之凶险需借助外力的方家秘术,比如道家有道胎归元之法,阴阳门有紫河车元婴蜕变之法。人这一生状态最佳阶段莫过于婴儿时期,灵华神韵,元力充盈,勃勃生发,正是成长再生能力最强的阶段。如果能让身体恢复到婴儿时代的成长能力,便能够以最佳天赋状态面对进化过程中的劫难。
李牧野终于决定暂时放弃那个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很不切实际的贪念了。一想到白无瑕当初孱弱稚嫩的样子,以及那个过程中承担的凶险,再联想到自己举世皆敌的状态,着实是没有资格去尝试。
或许,安意如那元气少女似的傻姑娘可以试一试?白无瑕既然那么看好她,显然是看好她的禀赋根基。
完美的自我进化已不可得,只好退而求其次,追求身体局部的进化。按照武士东的说法,小野哥全身上下,唯一能满足条件的只有右手的三根手指。
武士东传授的提升方法并不复杂,超负重的情况下,用这三根手指抠住大树,悬挂在树上。本身的力量耗尽时,以念力催动暗物质能量注入三根手指中。在这过程中要无数次忍受骨裂再重合的痛苦,达到念动而力生的程度时就算成功了。
在武道界,这就是绝活儿,天赋所限,别人学都学不会的技术。
岛上的灌木,旧叶未黄,新叶已生。
浩然天风带来无根之水,隆起的牛角峰留住了这些水,令得此地成了一处美妙绝伦的风水宝地。非常适合懂得风水养生之学的人在此休养。
武士东不但懂得养生,更懂得享受生活。李牧野一开始有点羡慕他的生活,但他自己却以此为悲。
他常说只有老的没什么大用的人才会过这种日子。他这辈子牵绊了太多恩怨,已经没办法回到从前的日子,如果可以选择,他更愿意回到以前鲜衣怒马快意江湖的生活,当年他和刘长风北胜天联手共抗逍遥阁四大寇,挖阴阳门祖师坟墓,是何等英雄快意。如今隐姓埋名局限在泰王家族内,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纵然再活百年又有何快乐可言?
李牧野本来对他的过往辉煌没多大兴趣的,尤其是他一张嘴就能扯到上世纪四五年以前去,浓烈的陈芝麻烂谷子味道让小野哥实在提不起求知的**。但是架不住接触的时间长了,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所以不想听也得听了。
人老话多,树老根多。
偏居海外,思念故乡故友的人尤其如此。
武士东活了一百零四岁,其中有六十五是在南洋渡过的。在那之前,他曾是前朝桂系军阀头号大佬的贴身侍卫,更早之前他只是个托着八十斤棋盘浪迹天涯输了就瞪眼的游侠。他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叫刘长风,是被他救过的,另一个叫北胜天,则救过他。三个好朋友,在莽莽大西北,与逍遥阁四大寇相互追逐对抗。
那是一段风花雪月的日子,虽然只在他漫长生命之旅中占据很小的比例,却是最让他刻骨铭心的。他一辈子没找过女人,不是为了追求武道而克制**,只是因为他忘不掉一个叫北胜天的男人。刘长风是他忘不掉的战友,而北胜天,那个夜行杀人喜穿白衣的虬髯大汉,是藏在他心底里的柏拉图。
马儿飞驰在草原上,空气中弥漫着自由的味道,烈酒的香气都没办法掩盖。他鼓足勇气,满怀期待的从自己的马背上纵身跳到那人的马背上,却被那人无情的丢到地上。他感到羞愧难当,飞奔疾走,一路冲到逍遥阁四大寇带领的日军营地里。那天晚上,那个人白衣赛血,以身中六枪的代价把他从鬼门关里带出来。那六枪,每一枪都打在他的心上。
那是个纯洁的直男时代,他们生活在一个荷尔蒙爆炸的圈子里,那个叫北胜天的男人就是一行走的荷尔蒙。江湖中无数女性为之着魔。江湖上到处都能听到与这位白云堂武道大宗师有关的风流传闻。武士东不确定他对自己的感觉,但他很确定自己对北胜天的感觉。
爱,一旦萌芽并成长为刻骨铭心的单恋后,会比恨更加隽永。遗憾的美就在于可望而不可得时那一瞬的舍弃和纯净。
李牧野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一百零四岁的老玻璃感动。这棋艺不精,棋品比棋艺还烂的武道大宗师,坦然的在小野哥面前承认自己是个心理出柜多年的玻璃种。他的爱情故事,不但感天动地,甚至还曾惊天动地。
武士东放不下的人和事并不只有一个北胜天。他在国内还有兄弟和亲族。
当年他们三个被日寇重伤,万里追杀的途中,遭遇了桂系军阀北上抗日的队伍,北胜天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绝境中是那位将军救了他们。刘长风不愿与军方往来,北胜天恢复之后便也离开了。武士东知道他是在躲着自己。北胜天走了,欠下的恩义却必须有人来还,恰逢这时候日寇喊出一百万大洋取将军人头的悬赏令,于是武士东留了下来。
共和国成立,民国成了前朝。那位将军去了台岛,武士东报答了恩情后不想参与民族的内部纷争。他来到南亚,打算开始新的生活。他想忘掉一些人和一些事,但是做不到。按捺不住思念,他悄然潜回到国内,探望亲族的时候却意外的被人举报,在人民战争的海洋中,他这个海外归来的老特务只能狼奔兔逐的离开国内。
人民战争的海洋当然不能奈何他,但是阴阳门的高人们却可以。那个时候年轻的赵九元实力已经不在他之下,带着阴阳门中一干宗师人物,为了寻回阴阳门祖师遗物,穷追不舍了几年都没有放弃。直到他受伤跌入大海,醒来时已经身处泰王宫廷,从此便做了泰王家族的教习。
数年后,他才得知那件事给他的亲族们带来了一场可怕的灾难。如果不是相关安全部门的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在查阅卷宗时发现了亲族们的冤情,并且利用个人关系将他的弟弟借调到某位陈姓首长身边,这个家就彻底毁了。
那以后,他没有再试图回到国内,一直到今天。
武士东说,这辈子已经没有可能回去了,所以他希望李牧野能帮他了却三个余愿。第一个,找到北胜天替他问一句,可曾有过一刻对他动了心?第二个,把他珍藏多年的阴阳九龙壁送还给阴阳门第三,看一看他的家人亲族如今生活的可好,如果有必要,请照拂一下。
他的话透出一股浓烈的交代后事的意味,这让李牧野感到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大多数的人们都渴望健康长寿,但对于在异域他乡孤独生活了六十多年的武士东而言,健康长寿却似乎成了一种折磨。原来这世上真的存在活腻歪了的人。李牧野的出现,让他的绝技后继有人,心头放不下的事情也算有了交代。
时光荏苒,半个月的时间在潜心修行中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天,李牧野正在房中手托阴阳九龙壁对日观察其中奥妙,霍静珊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进门便道:“快别看到了,义父召见你了,让咱们立即上白龙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