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太平道上
剑舟那边,终于等到了一个确切消息。
京城那边就只是转述了一句话,类似口谕,
好像既不是皇帝陛下的旨意,也不是廷议结果之下的京城兵部军令。
从邯州到邱国,再到邱国京城内外,山上山下,庙堂和江湖,豪阀官邸之内和底层市井之间,都开始有所动静。
周海镜疑惑问道:
曹耕心笑着反问道:
周海镜说道:
曹耕心耐心解释道:
所以吏部曹侍郎来剑舟这边盯着,邯州将军鲁竦心有不满,觉得他是监军,还真不假,能够当场升官贬官,更没猜错。
黄眉仙不知何时来到这边,难得有个笑脸,纠正道,
曹耕心点头道: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光景,剑舟之外,突然有一位年轻修士从邱国境内御风升空,开始大骂大骊王朝暴虐无道、倒行逆施,他某某派的某某人,今天就要在此跟你们大骊替邱国讨要个公道,哪怕明知是卵击石,命丧当场也在所不惜……
慷慨激昂的言语,气冲云霄的声势。
通过大厅内雾气升腾凝聚而成的镜花水月画面,韩锷认出了对方,哪怕深居宫内,都晓得此人的名号,是邱国一位极有修道天赋的年轻俊彦,好像是那观海境。记得前年某次庆典,兄长韩还与他把臂散步?
韩锷心底跟着生出一股豪气,不想这位有望结丹、成为地仙的山中道人,都能够如此作为?
再想到自己的选择,与之相比,终究是不够凛然正气,少年亲王便低下头,默默羞愧起来。
剑舟这边,直接祭出一支粗如枪矛的,被那青年修士祭出一件白玉宝塔的防御重宝,砰然一声,响若炸雷,一件山门至宝当场化作齑粉,无数碎屑如雪花散落人间。
本命物被毁,青年七窍流血,身形摇摇欲坠,剑舟派遣了一位远游境武夫的刑部供奉和一名随军修士,对这位青年修士进行驱逐,双方又有一番言语争锋,之后便是远游境武夫说要陪他玩一玩,后者险
象环生,始终不退,捉对厮杀,打得一片无云地界宝光绚烂,精彩纷呈。
韩锷看得热血贲张,双手攥拳,满脸涨红,若非是身在剑舟,定要为那邱国砥柱一般的青年仙家喝彩几声。
赵繇揉了揉眉心,就百来个字的内容,背书都背不好,陪都刑部那边怎么挑了这么个人物。
没办法,后续还要靠这类人物去串联邱国境内的有志之士,殚精竭虑,重整山河。
总要让某些以自居的,颠沛流离江湖数年之久,终于找到几个个既有担当又有声望、且有一定实力的隐蔽山头、阵营。
邱国之后三五年之内,在朝在野唱白脸唱红脸的,都会有的。其中有些人会得到谥号、追赠,某些是换取家族子弟会有某条顺畅的升官图,有些就只是拿钱办事。
韩锷终于发现了赵侍郎的脸色变化,心中有了个猜想,少年霎时间呆若木鸡。
赵繇也懒得跟他兜圈子,说道:
韩锷懵了。
赵繇淡然说道:
韩锷脸色木然,双眼无神。
邯州刺史司徒熹光刚刚拿到一份邱国北岳山君呈送的情报,递给身边的邯州将军鲁竦浏览,笑道:
两位刺客,其中一位还在官道僻静路段,处心积虑设置了一座阵法,结果都被由大骊刑部直接增派的随军修士给解决掉了。只说这艘剑舟这边,便全程观看了那位阵师兼符修士的死士,到底是如何布阵的。以至于好几位实权武将都觉得是不是可以对其招徕一番。
但是赵繇不点头,那位刺客的下场就注定了。
先行截杀一拨大骊骑军,想要讨个头彩?
那位首辅大人的想法很简单,可如果成功了也确有奇效。
这些以庄范为首的文官老爷,就怕边境那边不打仗,不死人,否则就激不起国内的民愤。
万一大骊两支赶赴边关的骑军,在邱国诸多关隘郡县,来个如入无人之境,直接杀到京城,那他们还怎么跟高居马背的大骊蛮子、杀人如饮水吃饭的邯州武将们,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一位矮小精悍的别号将军,位置靠后,只觉得匪夷所思,嘀咕道:
站在前边与之相熟的武将,转头调侃道:
赵繇与身边的少年亲王笑道:
韩锷只觉得自己的一颗苦胆都要裂开了。
以前听着这些论调,少年亲王都觉得振奋人心啊,如今回头再听,为何如此刺耳?
赵繇笑道:
赵繇说道:
韩锷伤心道:
赵繇不禁莞尔,说道:
大厅角落那边。
周海镜眯了一眼邯州副将的符甲胄,正是这些制作精良、价格高昂的山上物件,使得宝瓶洲南边如今再打仗,可就更吃钱了,以往各国朝廷雇用仙家修士,寻找给足够钱就肯出山的仙师援手,价格翻了几番不说,许多下五境练气士干脆就不敢去战场触霉头了,怕就怕那些抽冷子似的仙家器械,往身上招呼,才拿到手还没捂热的一笔神仙钱订金,就成了抚恤费。
周海镜早年在江湖上历练的时候,就亲眼曾见到一位洞府境老神仙,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腾云驾雾,远离地面战场,掐仙诀念道咒,优哉游哉施展一番类似撒豆成兵的符手段,洋洋自得之际,身躯蓦的给一架敌国库存墨家床子弩的箭矢,当空打成两截,绽放血花一朵,连同两截尸体,满肚肠子哗啦啦摔在地上。
洞府境尚且如此,下五境谱牒修士到了战场,便愈发力不从心,再难早上出马抖搂几手仙家术法、中午就办庆功宴、晚上便回道场数钱了。为了几个神仙钱,犯不着以身涉险,在山中老老实实修道便是,门派每年拿着山下的一笔稳定的孝敬钱、供奉俸禄,逢年过节,去趟京城,给将相公卿、达官显贵们写写祈福消灾的符,再送几瓶吃不死人的仙家丹药,既不必打打杀杀,伤了天和,还能赚一份善缘香火情,更稳当些。
又有那些做事无忌的山泽野修,倒是真肯接活,不过他们或是两边拿钱,拿了两笔定金就直接跑路的,摆龙门阵各类仙人跳做局的,将那自家师承、本门法统夸得天花乱坠,敌国数千兵力而已,吹口气便将其化作阵阵劫灰,自是绝无可能,贫道绝非那种喜好夸耀之辈,若说临阵退兵,凭借本门秘术,祭出几件攻伐重宝,顷刻间杀他个几百人,却也是信手拈来……甚至有那战场倒戈的,或是夜幕中拿着武将头颅去对方军帐领赏的。
山上谱牒仙师一个比一个精明,山泽野修做事一个比一个路子野,山下的,也不是傻子,被坑骗一两次过后,也就开始另谋出路,比如跟大骊王朝那边购买更多的仙家制式器械,但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大骊兵部跟户部竟然开始商议一事。
不料近期又变了口风,竟然都不谈什么价格高低的了,而是看架势要直接派相关官员去各国库房清点、勘验、收回。
他们不得不与大骊官员反复磋商,都是如出一辙的说法,我们大骊只是准许你们复国立国,从头到尾,各类契书,交接勘合十分清爽,没有任何为难你们的地方,甚至还无偿借用你们各类搬山之属精怪和数以百计的符力士,开辟河道,稳固版图等等,但是那些武器甲胄,大骊陪都的兵部户部都记录得一清二楚,你们只是代为保管,何时说是白送你们的?
实在是这些朝廷既心疼又心虚。
江湖人都梦寐以求拥有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以前是做美梦才能有,如今是有钱就行,与各国官府、或是功勋武将打点好关系,谈好价格,后者将那些仙家兵器一件件往外搬,前者野心勃勃,一手交钱一手拿货,神兵在手,就想要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结果与那江湖仇家见面分外眼红,打着打着不对啊,我有,咦,你也有啊?
这些年里,南边多少权贵子弟,凭此门道骤然暴富?玩女人,青楼花魁算什么,都开始只睡山上的仙子了。
大概历史总是这般乌烟瘴气,迷雾重重。换了一拨拨人,新鲜的面孔,差不多的身份头衔,始终一样的路数。
曹耕心面朝墙壁,偷偷喝了一口酒水,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晃了晃紫皮酒葫芦,道:
曹耕心笑了笑,
周海镜对这类打官腔的措辞,无趣乏味得很,她是一贯左耳进右耳出的。
她在观察那位英姿勃发的大骊女子武将,黄眉仙也在打量这位在大骊京城一举成名的武学宗师。
曹耕心自言自语道:
周海镜愣了愣。
渔民出身的武学宗师,约莫是被那戳中了伤心处。
曹耕心笑眯眯道:
周海镜啧啧笑道:
曹耕心唉了一声,反驳道:
黄眉仙会心一笑。
曹耕心突然问道:
周海镜问道:
难不成还要吐回去了,就再吃回来?
黄眉仙说道:
曹耕心摇摇头,道:
黄眉仙若有所思。
曹耕心笑道:
刑部侍郎赵繇一直有留心角落这边的动静。
这个曹耕心,先前国师府出的考题给泄露了,就连答案也给了。
看来那位曹巡狩,很欣赏黄眉仙这位邯州副将?
赵繇走来这边,笑道:
韩锷这位在船上最不受待见的少年亲王,抱定一个宗旨,赵侍郎走到哪里自己就跟到哪里。
赵繇喊了一个官员名字,报了个数字,那位大骊刑部年轻官员便立即取来一封谍报,与邱国韩锷的亲王府邸有些关系。
赵繇将情报递给韩锷,韩锷看过之后,脸色铁青,嘴唇颤抖,想要骂人却骂不出口。
好像书上教的那些脏话狠话,都不够劲道,根本不足以表达少年内心的愤懑和怨怼。
赵繇说道:
韩锷抬起头,死死盯住这个位高权重的大骊刑部侍郎。
你们大骊刑部的秘密谍子,行事竟然可以如此歹毒?!
赵繇眼神怜悯,
他伸手一下一下重重拍打在少年脸上,打得少年亲王脸颊瞬间多出红肿掌印,
韩锷被赵繇一连串耳光打得眼冒金星,昏头转向,赵繇最后一巴掌更是打得少年摔倒在地。
曹侍郎连忙一个蹦跳横移,用京城方言撂下一句,
剑舟上,除了刺史司徒熹光,邯州将军鲁竦,邯州副将黄眉仙,还有一拨府郡官员。
以及登船来此凑数、完全搭不上话的一州学政和道正,一个是清贵闲职,一个是道官品秩低。
邱国今天的早朝,稀稀疏疏,殿内就比往常空了一半,有告病的,有些甚至连个由头都不找的。
那道大骊国书写得明白,名单上小四百号人物,上到邱国太后窦宓、皇帝韩,下到结社讲学鼓弄唇舌、假借雅集蛊惑人心的在野文人,一律被视为等同举兵造反、启衅边关的乱臣贼子,大骊边军给了两天限期,必须与这些人物撇清关系。
至于不照做,所谓的是什么意思,具体后果如何,国书倒也没细说。国书嘛,历来是官样文章里边的官样文章。
不同于大骊王朝的日日朝会,邱国每个月也就三次早朝,京城五品官以上参加。
少年皇帝韩坐在龙椅上,前些年脚边还有个明黄色的垫子,后来撤掉了。
御座后边,还有一座高台,垂下一张缀满宝珠的帘子,后边坐着仪态万方的年轻太后。
韩睡眼惺忪,差点打了个哈欠,微微低头,伸手握拳挡在嘴边,抬了抬眼皮子,扫了一眼。
殿上有六位诸部郎中,是雷打不动都会参加朝会的,因为他们都是大骊王朝放在这边的官员。
分别是礼部祠祭清吏司,兵部武选司,吏部考功司,工部水部,户部漕务,刑部减等处。
大多年纪轻轻,三十岁上下。他们虽然参加邱国朝会,但是几乎从不开口,年复一年,跟木头人似的杵在金砖上边。他们性情各异,返回衙署办公期间,倒是没有太多忌讳讲究,跟同僚也有人情往来,除了已成一洲雅言的大骊官话,便是昔年邱国官话,他们都能说得纯熟。
大骊作为宗主国,京城和陪都,每年都会一批年轻官员,到各个藩属国朝廷衙门历练,熟悉政务,按例三年到五年时间不等,他们就会返回大骊官场。
韩一直有个冲动,若是拖出去宰掉几个,是不是刘文进跟韩锷的两颗脑袋,就撂在大骊京城那
边了?
当朝首辅庄范,世代簪缨,子承父业都好几代人了。
既是大诗人,又是书法家,还是精于鉴赏的藏书家。
此刻首辅大人正在嘴上用兵,当着那几位郎中的面,说邱国该如何先战于边关、再战于某郡,又次战于坚壁清野的京畿、最后不惜巷战于京城之内、皇宫之外……步步为营,条理清晰。
只是稍稍异于以往的朝会,之前殿内都会有那嗓音不大却坚定的喝彩叫好,此起彼伏,或是某些满脸通红、以至于身体颤抖的官员,与首辅大人配合,如诗词唱和。
今天大殿之上便略显寂寥了。
大将军窦曼,当之无愧的外戚领袖,太后的亲弟弟,面如冠玉,身材修长。先前宝瓶洲战事落幕,邱国境内搜山一事,都是他在忙前忙后,身披甲胄,亲自带兵,抓了好些隐匿在山野的蛮荒妖族余孽,它们的脑袋都挂在各大府郡城门口上边,大快人心。
不穿朝服、身穿一件碧绿法袍的护国真人,傅贤,道号,一手水法出神入化。
傅贤是邱国最大仙家门派的当代掌门,山中还有一位闭关多年的元婴老祖,都说是在昔年仙师性命亦如草芥的陪都一役,受了重伤。在那大渎两岸,战功卓著,谢幕一战,是与一头上五境大妖杀得天昏地暗,差点就要玉石俱焚。
帘子后边,年轻太后窦宓,她意态慵懒,单手支颐。
老态龙钟的教习嬷嬷,身材修长的捧剑宫女,站在台阶下边。
窦宓让教习嬷嬷放下玉钩,再放下一重遮掩视线的珠帘,刘郎不在,一些个老家伙,实在是面目可憎,尽是些腌物,没什么可瞧的。
一想到刘郎,一双本就狐媚惑人的秋水眸子,便愈发水润起来。
年轻太后侧了侧身子,朝前边伸出腿,翘起脚尖,伸向前边既是贴身侍卫又是体己人的捧剑宫女,挑起她的裙子,往双腿间轻轻蹭去,脚尖再缓缓上移。
见她背影微颤,年轻太后心中笑骂一句,故作正经的小浪蹄子,看你能忍多久。
老妪稍稍转头,盯着珠帘那边,大殿之上,邱国文武济济。
就在此时。
同样是目视前方的宫女稍稍松开胳膊,所捧长剑滑向地面,伸手抓住剑柄,任由剑鞘坠地,顺势拔剑出鞘,一剑便将那教习嬷嬷当场枭首。
老妇人也是个道力不弱的修行之人,舍了肉身,运转一门神通秘法,霎时间化作滚滚黑烟,便要罩住那个胆敢谋逆弑主的贱婢,将其活剥了皮。宫女手腕一拧,手中符剑瞬间绽放剑光,激起数百道金色丝线,轻松将那股夹杂着谩骂声响的滚滚黑烟搅碎,黑烟碰到剑光,呲呲作响,坠为一地脓血,奇臭无比。
宫女从出剑杀人到再破术法,不过是眨眼功夫,再一剑横扫,便削掉年轻太后的脑袋,宫女收剑,跨上台阶,伸手拎住妇人的发髻,年轻太后依旧双颊潮红,媚眼如丝。
手提头颅,以剑尖掀起两层帘子,她缓步走向御座,将那颗头颅往少年皇帝怀里一丢。
韩下意识就伸手接住那物,低头对视一眼,少年皇帝怔了怔,将那颗头颅往前边一丢,吓得当场昏厥过去。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大骊无事供奉牌,挂在腰间,双手拄剑,淡然道:
轰然一声巨响,忽的关上了大殿门。
一位邱国本土人氏出身的青年侍郎,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抖了抖,开始。
仙雾萦绕的高山,绝顶处一处祖师洞府内,元婴老祖让那些仙家丫鬟美婢都暂时撤了,独自跪在地上,颤声道:
一位杂役弟子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丢在地上,
对外说是元婴境、实则是金丹瓶颈的老修士,快速跪着挪步,抓起那张纸,好几个名字,触目惊心,百般不舍,老神仙脸庞扭曲起来,神色变幻不定。
那位入山多年却籍籍无名的杂役子弟说道:
老修士站起身,将那名单丢入嘴中嚼碎了,
不远处,涟漪阵阵,出现一个身穿道袍的圆脸姑娘,御剑悬停,称赞道,
祖师修士眼角余光瞥去一眼,那位来历不明的女子剑仙,好似是那神诰宗的道袍装束?
参加早朝之前,一位正印堂官依循某张仙方的山上药膳,大快朵颐,吃着吃着便开始七窍流血。
一辆参加朝会的马车,驶入一条断头路的僻静巷子,掀开帘子,皱眉问道,怎么还没到。
一处京城最热闹的青楼,那花魁缩在角落,梨花带雨,裹着金丝绣鸳鸯的绸缎被褥,床上还有个眉心处有鲜血冒出的官员,心口处的窟窿,是用那匕首后补的。那名竟是懒得蒙面的刺客,是个她依稀记得是这边跑堂的年轻男子,在青楼身份最是低贱不过了。此刻他面带微笑,竖起手指挡在嘴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
她哪里见过这等血腥的阵仗,倒是听过些说书故事,若是不小心见过了歹人的面目,就要被杀人灭口,满脸泪痕的花魁,双手颤颤巍巍往下,露出的风景,亦是颤颤巍巍。
刺客倍感无奈,摆摆手。
刹那之间,一道鲜艳光亮掠向男子脖颈处,男子惊骇,避之不及了。他刚刚悄无声息,一窝端了三个结伴来此马战的邱国***,先前两个,连那五六位大被同眠女子都未察觉丝毫,直到这间屋子……确实不该大意的。
一道凌厉剑气直接破开窗户,将那暗器打碎,再将那欲想前扑的女子斩杀,花魁的尸体瘫软在床,劫后余生的男子迅速转身,从那窗户缝隙间瞧见一个容貌清逸的男子,对方在门外廊道径直前行,以密语说道:
天蒙蒙亮,一处府邸庭院内,一位穿好朝服的兵部官员,正值壮年,走在廊道,想着心事。一个身材瘦弱丫鬟,早早侧身停步,等到双方靠近,她怯生生喊了声老爷,官员点点头,即将擦肩而过之时,她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往那官员心口一捅,抽刀再捅,不忘往脖子上又一抹,抽刀之后再肩头官服擦拭血迹,收刀入袖,她继续挪步,姗姗前行,最终从那侧门离去。
一座书斋,辞官多年的老人抬起头,看着那个轻轻打开门再关上门,陌生面孔的中年男子,老人也不惊惧,更无叱问,只是气态温和,笑问道:
老人是邱国出了名的官场老油子,官声毁誉参半,但是他对待宗主国大骊王朝的强硬态度,以及邱国必须脱离藩属身份的心愿,一直没有变过,他既不求名,也不求财,更不为子孙谋求富贵。老人叹了口气,自己明明已经命人加强了戒备,依旧形同虚设。男人只是点头,没说话。
老文士嗯了一声,问道:
男人一板一眼说道:
老文士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这个男人,大概是怕刺客跟一个死人也不说真话。
男人说道:
好似面瘫的他犹豫了一下,挤出一个兴许是笑脸的东西,
老文士有些讶异,沉默片刻,笑道:
见那男人摇摇头,老文士刚想惋惜几句,只觉得身上蓦的一疼,便已死去。
一位相貌清瘦,以风骨雄劲著称朝野的礼部老侍郎,被誉为邱国的文胆。老人在邱国成为大骊藩属之前,他就最是不遗余力,骂大骊蛮子骂得最狠,措辞老辣,邱国成为藩属之后,便养病几年,前些年又开始出仕,是年轻太后亲自让首辅大人请他出山的,此刻老人眼泪鼻子糊满了胡须,与那位就站在寝屋内的刺客,哽咽道:
刺客点头道:
这位老侍郎临死之前听到的最后那句话,
一艘离京的仙家渡船之上,两位担任扈从修士,各自重伤,面对面靠着墙壁而坐,一位为国公爷卖命的家族供奉眯起眼,其中一人阴恻恻笑道:
他说着说着,便伸手捂住嘴巴,指缝间渗出鲜血,恨恨道:
另外那位负责按照名单动手的大骊死士,坐在地上,伸手捂住脖子,说道:
一支长矛轰然穿过墙壁再透颅,将那别国谍子当场击毙,墙外那边有人以心声说道:
男子点头道:
邱国上下,太后皇帝,文官武将,豪阀权贵,谱牒修士,江湖名宿,只要是名单上的,三百多号,一一死了。除了名单上边,邱国边军里边的十几位带兵武将,士卒没有死一个,更别提邱国边关到京城那条道路上的老百姓们,沿途县衙门的升堂,学塾的书声,田间的农忙,开始热闹起来的庙会,都是依旧的。
山间吹来黄雀风。
一支秘密离开京城去那僻静郡县的车队,人仰马翻,手忙脚乱,早有刺客一击得手便消失在晨雾中。
清晨微微亮,道人身形如孤鹤,冉冉飞渡大江。
既然京城绝非久留之地,那就寻处荒郊野岭避一避风头。
此刻道人自以为得逞,毫无征兆的被起于岸边芦苇丛中的一条剑光斩杀。
邱国京城的老百姓,只知道今天的朝会,除了官员人数少了些,依旧召开,只是皇帝韩禅让给了弟弟韩锷,据说是太后窦宓亲自下达的懿旨,约莫是她觉得亲王韩锷更有才略吧,还说在那金銮殿上,首辅大人恳请致仕,刚刚登基的新君,准了。护国真人,那位傅老真人,好像也要返回山中道场闭关了。在边境的兵马也都奉旨撤回了,御道两边专门做早朝官员生意、还有城门口那边等着开禁摆摊作小本买卖的商贾小贩们,也开始收摊子了。京城内外好些一夜之间便多出好些的说书先生,在天桥底下,在酒楼之内,在那赶集庙会,开始说书了,他们就要一拍惊堂木,说起新故事了。
天就这么亮了。
太平无事的官道上,走着走着,都走出了京畿地界,听了好些道听途说、有声有色的消息,却又开始背井离乡的少女与那青年埋怨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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