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青萝剑主
“我是该叫你温守仁……亦或是孙寅?”
孙寅微笑不语,随手一挥,玉石雕琢的桌上竟是凭空冒出一壶清酒,而后又自顾自斟满酒杯,端起来示意夏某人随意。
寻思着他再怎样下作应当也不至于在酒里下毒,夏云升斟满轻轻啜饮了一口,香醇清香溢满嘴中,他眼神一亮,正欲一饮而尽,不知何处伸出来把折扇,制止了夏云升的动作
夏云升抬头目含困惑,孙寅把折扇“唰”地一摊,神态悠然,噙着干净清爽的笑容,话来也奇怪,自摊牌后,这厮身上竟是平添了一分天潢贵胄般的尊荣之气,可偏偏又不至于让人自形惭秽,反而会让人由衷的对他心生亲近。
“此酒只能饮半杯,这是我的规矩,夏兄你应当还不清楚。”
夏云升眉头一皱,放下酒杯,当着孙寅的面明目张胆嘲弄道,“出身‘大门大派’的公子哥就是矫情,能问下你为何要定下这一规矩吗。”
听得这一席话,孙寅也不气恼,笑眯眯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原因,仅是定下这个规矩,往往在与他人谈话交涉时,都能藉此给对方增添一分心理压力,从而掌握大局主动权。”
“入手小处着眼大局,无时无刻都在琢磨着怎样算计别人,你可真是殚精竭虑煞费苦心啊。”
夏云升挖苦道,甫后,直接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皮一抬,白眼一翻,以两个鼻孔对着孙寅,浓浓的嘲讽气息约莫隔着几丈都能闻得到。
“你的那位三叔想必也是这样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活生生玩死的吧。”
孙寅微微低眉敛目,摩挲着酒杯,声音没有分毫起伏变化道:“我这三叔,呵呵,倒也算是个聪明人,只是他把自己这份聪明用错了对象。”
“他其实本不用死的,只不过他还是因为留有那一分不切实际的侥幸幻想棋差一招,最终宁死也不屈。”
夏云升没有搭腔,仅是这寥寥一句话,便让先前诸多疑窦得到了解释,他住进孙府的第一天晚上碰见的刺客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无上门人,想来应当是这孙寅为了探查孙兆舟是否有意加入无上门,以别的身份秘密接触他,可谁知这孙家三爷却是秤砣铁了心要跟无上门作对。
虽然他们不知从哪里暴露了马脚,但孙兆舟应该是早就明白楼轩并非他侄子,只不过密不声张,假借争夺家主这瞎扯淡的理由把孙明远拉出来顶锅,自己则暗暗追查杀害自家侄子“真凶”,却不知那所谓的真凶只不过是自己那位侄子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码罢了。
而他逝世前请夏云升来喝茶说的一席话也十分有趣,在楼轩被六扇门的人抓走后,孙兆舟就把他们从杀害自己侄子的怀疑对象中排除掉了,这是否意味着孙兆舟清楚一些内幕,譬如颍川六扇门与无上门勾结。
至于他最后撂下的威胁狠话也大有深意,乃是为了试探确凿他是敌是友,他要是真如孙兆舟说的离开颍川,第二天清晨颍川没准就有人发现有具无名男尸浮于江面。
稍稍整理思绪,夏云升稍作思忖,说道:“我有些纳闷的是,你把孙兆舟毒都毒死,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地伪造一封遗书。”
“夏兄怎会如此肯定那封遗书是由我所书。”孙寅奇道
“这不和尚脑袋上的虱子——摆明了的事儿吗。”夏云升说道,“孙兆舟此人书法造诣极高,普通人就算对帖临摹最多达到几分形似,压根没法掌握其整体的神韵也意境。而你却不同,你的字是孙兆舟手把手传授教你的。”
“可要是那人是惯于此技的书法大家呢?”
夏云升叹了口气,抬起眼皮给明知故问的孙寅投来个鄙夷目光,“孙兆舟是左撇子,书法时惯于使用左手,非是极为亲密的人怎会清楚这点。”
孙寅豁然彻悟,抚掌大笑:“倒是我疏忽了,也亏得夏兄你能发现。”
许是长篇大论说得嘴干口燥了,夏云升稍稍顿了一下,又道:“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猜出了七七八八。”
“哦,夏兄你倒说说是怎样猜出来的。”
夏某人闻言不紧不慢抿酒润了润嗓子,砸吧砸吧嘴,可谓是卖足了关子。
“方才我口干舌燥说了这么多,总不能单单我一个人在这自唱自说吧。怎么着你也得给我讲明一些事儿。”
“以夏兄的聪明才智还有什么问题要向我请教?”孙寅奇道。
夏云升放下酒,斜睨瞪了瞪满脸“虚伪做作”笑容的孙寅,说道:“自然是有关这青萝宫。”
……………………
远眺前方的蒲团上盘腿坐着一位女子,膝上横有一口细窄长剑,青袍宽袖飘飘若仙,眉眼间透着些许睥睨天下的豪气。
理该空无一人的青萝宫竟平白无故冒出来个人影,众人无不是面显惊容,暗暗提高警惕,未等他们心照不宣地要共同出手抢先制伏这神秘女子,她好像先行洞穿了这群人的险恶心思,仅是抬眸随意一瞥,这一大帮子的先天高手如遭重击,气机霎时运行凝滞。
“武相!”
一个看似荒谬的猜测出现在他们脑中,但细细思来又合乎情理,试想除了武相大宗师,怎还有人仅是惊鸿一眼,就让他们生出不可力敌的念头。
五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番眼神,王阳朔在众望所归下被推出来负责与这位神秘宗师交涉,毕竟这群先天大家中要么半截腿入土的老头,要么是生得虎背熊腰的魁梧汉子,怎有姓王的这“小白脸”来得有亲和力,即便谈崩了,没准王阳朔出卖下色相,他们也就安然全身而退了。
不提上述的胡言乱语,只见面白无须,生得形貌俊朗的王阳朔越众而出,拱手作揖,行了个晚辈礼——眼前这位女子虽说看着年岁不大,正值妙龄,可谁知是不是武相宗师驻颜有术,没准她的年纪做自己娘亲都嫌大了。
“晚辈花间派王阳朔,斗胆请问前辈名讳。”
他此话即是询问,也是暗暗透露自己身份,等会儿要是撕破脸皮,对方兴许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背后的无暇公子。
“花间派……”
听到这久违的名字,青袍女子目含缅怀,稍一沉吟,问道:“花间派现在的掌门人是谁,岑白文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王阳朔一愣,斟词酌句谨慎道:“岑白文正是家师,只不过他老人家整日养花弄草早已不问江湖世事,如今花间派的掌门人则是晚辈师兄。”
“现在又是几年。”青袍女子问。
“元平三十三年。”王阳朔答。
“眨眼间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青袍女子喟然长叹,眼中落寞追忆感慨皆有之,良久过后,她才收起伤春悲秋,眨眨眼,笑吟吟道:“你们都到我洞府来了还问我的名讳。”
此言一出,恰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竖耳默默倾听的众人难免悚然动容,要是听到这,还没弄清楚这位女子宗师是何身份,他们统统都该找棵歪脖子树用面条上吊自杀了。
青萝剑主极为善解人意地等待着他们慢慢消化完这一消息,而后才声音低而沉道:“你们是不是很好奇外界传闻我早已陨落,又为何会突兀出现在这里。”
众人默然,他们虽是没有明说,可心底都是被这疑惑给填满。
稍稍梳理下思绪,青萝剑主略作斟酌,几次想要开口却像哑了般难以出声,无奈轻笑,只是却无多少笑意,有的只是难言的苦涩落寞。
“你们可知……太易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