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邪僧
两人此刻正置身一个洞穴，光线明亮，也无潮冷雾重之感，细细环顾周围，隐约能够窥见人工开凿的痕迹。
稍作思忖，夏云升蹲下身盯着这块极为显目的巨石，袖子擦拭去绿苔毛藻，显露出星罗棋布的奇异阵图。
粗略看了几眼，也没跟孙寅商量通下气，夏云升就直接把手按在了“北辰”哪里，荧光闪烁，随后只听“轰隆”声响，两人脚下的地面竟是兀直分开，一条幽暗道路蜿蜒盘旋，似要将他们带往深邃无边，黑暗无穷的北冥。
互换了下眼神，夏云升便一马当先急冲冲地走下去，似乎身后有厉鬼在穷追不舍一般。
甬道似乎极长，两人走了将近半个时辰都未能走到尽头，越是往下走去，夏云升俩便越是深觉这青萝洞府之广，就算位列世间顶端的武道大宗倾尽全数财力也难以建成，更遑论是一名据说“尚未”凝结武相的先天宗师。
半炷香过后，眼前豁然开朗，夏云升跟孙寅这两货走出甬道，一排仅供一人行走的石阶出现在他们两脚下，极目远眺处正耸立着一座巍峨无比的宫殿。
两人还未探清周围环境，立刻撒腿狂奔起来，可他们刚有动作，还没跑上几步，就见浩如星瀚的威压顷刻涌来，夏云升同孙寅均是脚步一个踉跄，嘴角溢出触目惊心的血丝。
尾随许久的黑袍人信步走出，天地伟力愈发强悍，两腿不住颤抖，几有一跪到底的架势，夏云升死死咬住牙关，并竭力调动洞天雏形，这才没当众出糗。
“还想逃。”
黑袍人拉下兜帽，眉梢一挑，嘴角尽是讥诮嘲弄之意。
夏云升与孙大少爷皆为“心高气傲”之辈，听得这席话，登时抬头朝其怒目相向。直至此时，两人才看清这黑袍人面貌，只见此人头发披散，脸上虽苍白无色，活脱脱一个病痨鬼模样，但其眼中时不时闪过的异芒却彰显着他绝非一个善茬子。
身体嘎嘎作响仿佛发出不堪负重的“呻吟”声，夏云升两手撑着膝盖板缓缓立直身子，光是这一简单举动，就让其汗如雨而下。
只不过瞅见这幕，病痨鬼形貌的黑袍人反而皱起了眉头，但凡九窍以上的武者，对上自己固然没有取胜希望，更遑论他是名列人甲三十六的年轻俊彦，虽说他心底早已认定这天谕阁编写的“点武榜”多半是在胡扯，可这姓夏的也不该是这副狼狈样。
立直身子，稍稍喘了一口气，夏云升挑了挑眉梢，抿嘴勾出讥诮笑容，与黑袍人方才几乎如出一辙。
“老兄，你后面有人。”
黑袍人冷笑不已，如果认为单凭这话就能糊弄自己转过身去，好给他们逃跑的机会，这夏云升看来不单单“名不其实”，便连这脑子约莫着都有些问题。
正当他对自己想法深信不疑之际，突有雄浑掌风拍向其后心，他面色稍显愕然，提起自身罡气，意图抵挡下这招。
可才刚一过招，黑袍人登时面显惊容，飞身退后，筋脉血肉隐有胀痛之感，虽说是对方占了偷袭之利，可也不能就此否定对方实力。
余光瞥了瞥身后，夏云升与孙寅早已不见了踪影，俨然是在自己与那偷袭者交手之际，趁机一溜烟逃之夭夭去了。
收摄心神，黑袍人望向偷袭出手之人，但待他看清其样貌，面上仍是浮现出些许错愕来。
只见前方一道身形负手而立，纵然眉发皆白，已现垂垂老矣之态，但其周身浑然如一，气息之雄浑，仍非常人能轻视小觑的。
“孙家……孙玉佛。”
摒除纷沓而来的诸多杂念，黑袍人不动声色地提起气机，以万般警戒的态度对待这孙玉佛，虽然尚且还不清楚这孙玉佛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但看对方刚才的阵势，摆明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笼罩，眼看这两位先天大家便要大打出手，孙玉佛突地大袖一甩，语气透着聊家常般的随意平淡道：
“老夫听说……你自称无上门九魇堂的堂主？”
黑袍人当场愣住，还没等他把这话的含义琢磨通透，孙玉佛信步而来，浓稠如墨的气息恍若天幕压来，他顿时感到一阵难以遏制的颤栗，直有种一叶扁舟，迎对汹涌大海的无力恐惧之感。
稍稍抑制惊惶情绪，黑袍人也顾不上什么“尊老爱幼”，率先出手，气机牵引，漫天掌印霎时打出，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人眼花缭乱难以洞破。
孙玉佛沉气挥拳，雄浑霸道睥睨无双，仅是一个照面，便轰碎万千掌印，将黑袍人打得节节败退口吐鲜血，俨然是光明正大的以力压人。
“你是！”
黑袍人嘴角溢血，目光悚然，隐约捕捉到了什么。
不等他把自身猜测说出来，孙玉佛欺身上前，在其骇然神情下，平淡无奇地挥出一拳，可偏偏就是这样普通的一拳，黑袍人竟没法还手招架，眼睁睁看着孙玉佛将自己生机全数湮灭，慢慢失去意识，沉入深沉无尽的黑暗之中。
轻描淡写间杀了一位先天高手，孙玉佛面上仍无神情变化，驻足沉默良久，状似自语又似感慨：“你可知老夫才是九魇堂的堂主。”
这时，突有阵阵梵音似远似近遥遥传来，孙玉佛敛目瞥了瞥黑袍人尸身上腾起的淡淡金芒，眉头朝上挑了挑，平静道：“这样的人也值得超度？”
面上悲苦亘古不变的灰袍僧人缓缓而来，低声吟诵往生经，良久，才言简意赅道：“人死则空。”
孙玉佛轻呵一声，看向身坠魔道仍是恪守佛门戒律的明通，冷笑道：“你若是这般悲天怜人，为何方才要眼睁睁看着他被我毙命掌下。”
“为何要救他？”明通道，“佛门虽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若此人滥杀无辜罪业深重，对丧亡在他手中的数百冤魂何其不公。”
孙玉佛一愣，无奈摇了摇头，伸手指着一通‘歪理’的邪和尚：“老夫总算是明白你为何会被冠以邪僧一名了。”
明通双掌合十，低吟佛理，灰色僧袍无风自动，身后突地拔高腾起一尊不动明王像，发垂披肩极具忿形，当真是比修罗恶鬼更为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