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点武榜
“今儿似乎就是天谕阁新一任天骄揭榜的日子了,老夏你觉得自己有几分可能上榜。”
杜鹏飞蹲坐在面摊边上,一边毫无形象可言地大口吸溜着葱绿点缀,滚烫鲜香的面条,一边跟同自个般吮吸捧着面条的夏云升唠叨聊着。
“呼——”
夏云升放下大碗,不紧不慢剔牙打完饱嗝后,抬起眼皮,瞟了瞟争先恐后堵在六扇门前以求获得吹嘘谈资的一干围观民众,平静道:“这可说不好。”
杜鹏飞眉头一挑,道:“老夏你既有虚融之境,更兼众目睽睽之下击败了九脉剑宗的冲和剑汪意,于情于理都该顶替汪意之位,得以名列天骄榜。”
“话是这个理没错,可这世上武道修士多如过江之鲫,天骄上却只有十个位置,本就僧多粥少,怎会随随便便让我排到天骄榜上去。”
稍经点拨,杜鹏飞登时了然于心,放下碗筷,琢磨狐疑道:“莫不是天谕阁为了照顾中土诸武道大宗的面子,会剔除掉某些本该上榜的天骄。”
“我可没什么都没说啊。”夏云升打了个哈哈。
纵然夏云升此刻这般敷衍,杜鹏飞仍是从中琢磨出些许“阴谋”的意思出来,试想这天骄榜的位置本就稀缺,放眼世间正道六玄、四大剑统、天下九流英杰俊彦数不胜数,区区十个名额怎能如所有武道大宗的愿。
两人说话间,裹幞头戴红帽的六扇门捕快走了出来,见状一干围观百姓蜂拥涌来,争先恐后地伸长脖子看着贴在照壁上的几张黄纸。
“天骄榜第一名不出意料的是永安江黎,第二名因为杜天寒晋级先天自行剔除榜单,从而改成了‘秋思刀’姚年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这探花郎竟是玄天宫的妖道,天谕阁这也太胡来了吧!”
“大体上天骄榜没什么变化,除了命幡易家的小公子入榜,以及‘冲和剑’汪意跌落天骄榜,位置被稷下学宫的王珂顶替……呵呵,那所谓的破云雷剑估计也只是以讹传讹罢了。”
尽管照壁前挤满了好热闹的百姓,韩叙仍旧如泥鳅般灵活地钻进人群之中,避开人头簇拥摩肩擦踵的“浪潮”,纵是如此,他也费了好大一番劲才得以望见贴在照壁上的天骄榜单。
他本是颍川云垂武馆的学徒,因对天骄榜上众天骄的敬仰憧憬,故每逢天骄榜揭榜更新,必会赶来一睹为快。
瞅完天骄榜后,韩叙便按照惯例地瞥向武榜那处,可是待他目光挪向一边时,陡然惊咦了一声,搓了搓了眼睛,嘀咕道:“天谕阁审核榜单的那位上座该不会是看花了眼吧,竟在武榜前头多加了一个‘点’字。”
他话是这样说的,却还是仔仔细细地瞅了瞅着“点武榜”,虽说天谕阁一贯的“不着调”,大臻百姓早就心里有数,可再怎样也不至于弄出这么大的纰漏出来。
待韩叙将这“点武榜”看了一遍过后,面上多少浮现出少许古怪,暗暗咕哝道:“这不就是照搬科举考试的三甲嘛,也亏得天谕阁敢厚脸皮地这样做。”
早先天谕阁虽是也以开窍到武相三境,弄出了个蛰龙、潜龙,惊龙三榜,但碍于种种缘故,使得天谕阁这一计划被大臻皇帝驳回。现在天谕阁照搬科举三甲,将武榜门槛放低搞出了这个点武榜,虽是突兀,却也在韩叙意料之中。
看了几遍后,韩叙对这点武榜多少也有了几分了解,大致上与科举三甲并无差异,一甲十二位武相宗师,基本就是以前武榜上的那些班底,充其不过多加了一两人;二甲若干人,大抵都是些名扬天下的武道大宗宗主;三甲则是前两甲的总合之数,共三十六人。
这三甲韩叙粗略一浏,却是暗暗咋舌不已,这一甲(人甲)固然仅有三十六人,比不得天甲地甲上的宗师人物,却也个个都是成名多年的先天高手。
天骄榜上众天骄虽然皆是被世人公认有问鼎武相的资质,但也仅仅是有这份资质,若真论武道修为,放眼世间终究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将目光挪到点武榜末尾处,韩叙陡然惊觉一个极为陌生的名字。
“破云雷剑夏云升,这名字……”
默默咀嚼思索着这个名字,韩叙起先尚不觉得什么,可静思片刻,当即悚然动容,这破云雷剑夏云升难不成是早些日子前败汪意,剑斩天劫的那位。
要真是那位,岂非变相表明了他比永安江黎,玄天宫妖道这些世人公认的天才还为厉害。
“厉害了老夏,没想到你虽然不入天骄榜,反而上了这天谕阁刚刚编写拟定的点武榜,这可是连永安江黎都未曾有的殊荣。”
就当他胡思乱想之际,耳边隐约有压得极低的交谈声传来。
“是啊,我也很庆幸,虽说这点武榜也不怎么样好听,也总归比天骄榜好上许多。”
心下感到好笑之余,韩叙又带几分探究意味循声望去,不知该是何方神圣才敢口出如此狂言。
让他稍感讶异的是,说话的这两位一者身着灰袍,腰间各配两口长剑,面目俊朗,噙着懒散笑意,乍一看竟还颇为人模狗样。
另外那位也是生得俊逸秀气,一袭青衫更衬得愈发身姿颀长,惹人侧目,只是其面上时常挂着若有似无的疲懒神色,却是稍损气质给打了几分折扣。
“说起来这天谕阁没想出诸如英杰榜,英雄榜,风云榜这样的名字,反而取了点武榜这极为正常的名字,委实有点出乎我意想啊。”
杜鹏飞不无感慨说道,提起这茬他就登时回忆起了曾经被称作“少年英雄会”的英杰宴,顿觉点武榜这名字实在是太好听了。
“不过老夏你能以开窍登天三境的修为排上点武榜三甲之位,当真是拳打江黎,脚踢杜天寒,跺一跺脚天骄榜天骄无人敢应,作为你兄弟我可谓是与有荣焉与有荣焉啊!”
眼见这白日做梦的狂徒双手叉腰旁若无人般哈哈大笑,韩叙压抑不住,当即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杜鹏飞稍感纳闷地回头看去,不知身边这位模样秀气的少年何故发笑。
“这位小哥,你笑什么?”
似觉这样极为失礼,韩叙稍稍收敛笑意,抿嘴轻笑道:“没什么,只是听两位大哥谈及这些,不由对那以虚融境之身登上点武榜人甲的夏云升心生仰慕罢了。“
杜二少在琅琊时常遭人鄙夷白眼,年少时便深谙人情世故,岂会听不出韩叙言语之中的讥诮之意,当下却只做未懂,自来熟拍了拍他肩膀,显摆笑道:
“哟,小兄弟有眼光嘛,不瞒你说其实我身边这位就是名列点武榜人甲的破云雷剑夏云升。相遇便是有缘,不妨让我兄弟指点指点你,保管你受益无穷,来日必是武相可期。”
“这牛皮是越吹越大了啊……”
韩叙神色不变,心下却是不免有些失望,若说先前他对这两位是否为名列点武榜的新晋天骄还留有几分不切实际的希冀,可在目睹了杜鹏飞这般模样后,登时将这两人认定成了白日做梦的嚣张跋扈之徒。
目送这俩“骗子”走远,韩叙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将目光投向点武榜天地人三甲之下,眼神炙热,攥紧拳头心绪澎湃不定,有朝一日自己也定要做到榜上留名!
略微平复憧憬向往之情后,一只手突地搭在了他肩头上,他警觉扭头看去,待望清是与自己同在云垂武馆修行武道的好友后,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小蔡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告诉你啊,今儿天谕阁弄出了个点武榜,有一……”
“刚才那两位是?”
“哦,你说那两个啊。”韩叙一怔,不以为意解释道,“不过是两个口出狂言妄想自己是点武榜高手的骗子……”
“方才着一袭青衫的那位我认识。”蔡鸣语气严肃,一字一顿道,“要是我没看错的话,他就是云兴楼一剑败汪意的破云雷剑夏云升!”
韩叙眼神呆滞,好若见鬼般看了看早已望不见两人身影的方向,张了张嘴,喃喃自语:
“居然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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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他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会不会给当场吓懵掉。”
酒楼中,杜鹏飞自顾自为自己沏了一壶茶,一饮而尽,略感好笑地冲表情淡然的夏云升喊道。
“老杜,你觉得我是不是该考虑下换身打扮。”
良久的深思熟虑,夏云升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突地抬头问道。
“哈?”杜鹏飞略显懵然。
夏云升理所当然回道:“作为江湖年轻一辈新任扛鼎之人,自然得注重自身言行打扮,即便不骚包地配剑穿上一身白衣到永安皇城去表演天外飞仙,也绝不能跌份掉价损了逼格。”
“你何时变成了年轻一辈扛鼎之人啊!”
叫嚷过后,杜鹏飞又虚了虚眼,道:“还有你小子就甭给我装了,我还不了解你,不就是因为这‘点武榜’听起来还不算太过羞耻,又因自身名字被世人知晓,恰好满足了你那一丢丢的暗爽虚荣心。”
“如果没了天谕阁那自作主张的绰号,我相信我会更开心的。”
见夏云升如此直言不讳地坦然承认下来,杜鹏飞虽是对他的厚脸皮早已习以为常,此时此刻仍是深觉吐槽无力。
“最近颍川来了许多外来武者啊。”
杜鹏飞抿了抿茶水,垂眸不动声色地扫了扫酒楼大堂的众多眼生面孔。
“你又要走了。”夏云升风牛马不相及般问。
杜鹏飞一愣,笑:“是啊,龙门郡的‘龙门剑斗’即要开始,论剑轩也是主办方之一,去长长见识会一会这世间的剑道俊彦。”
说到这里,杜鹏飞似忽然想到了什么,突地重重一拍,力道之大溅得桌上茶水四溢。
“老夏你可还记得不久前,云兴楼论剑轩一个主张万里飞剑,一个主张丈内握剑的那两人。”
“嗯。”
“那两人……”
说着,杜鹏飞朝嘴里灌了一壶茶水,抹了抹嘴角,道:“原来压根就不是因为自身理念不同才产生冲突的,他们仅是用这套理念洗脑灌输给论剑轩少数认同这想法的人,从而得到支持,成为论剑轩一方执事。”
说及此处,他不由喟然长叹道:“遥想当年论剑轩作为四大剑统之一何其风光,今时今日何至于堕落到如此境地!”
“要是论剑轩仍在鼎盛蓬勃时期,怎能给你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机会,试想你单凭一己之力就让论剑轩重复昔日景象,再假模假样推迟一番,岂不是稳稳地坐上了论剑轩轩主之位。”
杜鹏飞眉头一挑,嘿嘿一笑道:“说的也有道理,没准我今后还真能就此走上人生巅峰。”
“凭你这厮,要想做论剑轩的龙头老大,估摸着也只有出卖色相,撩到论剑轩轩主的女儿才有那么一丝丝机会,不过以足下这般尊容,就我说怕是可能性不大。”
两人相互扯皮挖苦着,浑然没把这当一回事,约莫也从未想过日后是否会实现。
“总而言之,老夏你近日最好还是小心点,要我没猜错的话,颍川突然来了这么一大帮生面孔,十有八九都是冲着青萝洞府。”
“你就不想试一试万一当真踩着狗屎运从众目睽睽下夺得青萝经。”夏云升不答反问。
杜鹏飞摆了摆手,笑:“免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不过是区区五窍武者,怎能从一干九窍先天武者嘴中生生虎口夺食,抢得青萝剑主传承。”
夏云升点了点头,而后从袖子里掏出两个锦囊,也不出言解释,就这样随手丢给了杜鹏飞。
杜二少一怔,定睛瞅了瞅这一朱一黄的锦囊,遂冲夏某人投来一个探究困疑目光。
“笑歌山庄叶歌若是你们论剑轩的客卿吧。”
“是没错,不过他也只是挂个名罢了,以那位的江湖地位论剑轩还真没人敢调遣命令他。”
杜鹏飞虽感纳闷,但仍是回道;叶歌若有在论剑轩挂名客卿在江湖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故他对夏云升知道这一回事并未觉得奇怪。
“这就对了,听闻叶大剑神因‘龙门剑斗’的缘故,此时身在龙门郡不远处,劳烦你修书一封并将这黄色锦囊寄给他就算完事儿了。”
“喂!你说得倒是容易,叶歌若作为前武榜……现在的点武榜天甲上的武道大宗师,怎会随意理睬像我们这样的无名小卒。”
“你直接说自己是张清圣的徒弟不就得了。”夏云升淡定道。
闻言,杜鹏飞当即倒吸了一口气,说道:“这岂不是在骗人!”
“张清圣曾授你一剑,将他解释成自己师傅也并无不可,再且反正又不是我骗人,我担心个什么劲。”
“过分了啊你!”
夏云升恍若未闻,自顾自继续道:“还有,若不要紧的话,你还是过几天再赶往龙门郡,那时再把这朱红色的锦囊打开,然后你就清楚自己该干些什么了。”
“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杜鹏飞收起两枚锦囊,眼神狐疑道。
“这个嘛……”夏云升托起喝了一口茶水,很是淡定回道,“自然是……”
“天机不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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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夜色遮掩,楼轩足尖轻点,长掠奔袭在寂寥无人的森山老林中,耳廓风声呼啸,隐有兽吼鸟鸣自山野深处此起彼伏远远传来。
“是这里了。”
低念一声,楼轩身形一晃跃下树梢,神色复杂凝望着面前略有起伏形似坟墓的一个小土丘,因时间紧迫为追逐真凶的缘故,临走前他仅是草草将孙寅埋在这里,等事了之后再另行迁移。
稍稍平复怅然情绪,楼轩眼眸微垂,喟然轻叹,运劲轻轻拍出一掌,他此时心中尚有诸多不明之处需要得到解惑,不得已才贸然出此下策。
尘土散去过后,他瞳孔骤然收缩,嘴唇翕动,低声呢喃:“居然……”
突在此时,背后狂风陡袭,楼轩赶忙转身,映入眼帘的则是一只遮天蔽日的黑色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