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肉镖

山势巍峨绵延不绝,如若青牛盘卧在此。正当天空烈阳高照之际,一队福威镖局的镖师带着载满马车的镖物及一众人马越过形势奇古层峦叠嶂的“卧牛峰”,朝着离此处不远的颍川郡赶去。

“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以我们的脚力大抵是没法在天黑前到颍川。如若不介意的话,不妨暂且在此扎营歇息片刻,待明日过后再赶往颍川,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策马走在最前头,应当是镖头的一个中年汉子扫了扫临近黄昏的天色,略微皱眉,调转马头转身对着福威镖局的东主们高声喊道。

约莫着身后那些个老人妇孺委实太过累赘,本按理来讲能一日抵达的行程,却是被一拖再拖足足拖到了三日都未曾抵达颍川,纵使福威镖局的镖师们口头不说,心底里头大抵还是多少有些埋怨的。

“咳咳,自然可以,此行诸多事项倒是麻烦了林大镖头,我等如若能安然抵达颍川,必当要好好设宴感激林总镖头。”

一位老态龙钟杵着拐杖,粗略估算有着上百高龄的老人在自家后辈的搀扶下,拱手作稽施了一礼,无疑是给足了福威镖局面子。

见状,林正南脸色略微缓和,温声道:“温老客气了,我们福威镖局既然受温家聘请,自当竭尽全力让你们平安无事抵达颍川,温老无需这般多礼。”

老人哈哈大笑,连连点头称是,杵着拐杖在后辈搀扶下走了回去。

眼瞧自家东主离开,林正南扭头转身,面容一凛,同往常走镖时般吩咐着福威镖局的镖师巡行,拾柴,搭建营地。

一两个时辰后,待众人探清周围将营地驻扎完毕后,天色也差不多黑了下来,温家晚辈同福威镖局的年轻镖师们相对而坐,围绕着熊熊燃烧的篝火,把酒言欢胡天海地,氛围好不热烈。

“好!”

响亮喝彩传来,温守仁将手里哪壶烈酒一饮而尽,抹去嘴角酒水,笑着朝四周众人拱了拱手,言行间流露出从容不迫的沉着态度,既不会显得太过倨傲也不会给人轻浮之感,自然而然的使人好感倍生。

“温大少爷好酒量,倒是让王某我好生佩服。”有一福威镖局的中年镖师这般敬佩道。

温守仁微微一笑,调侃道:“王大哥过奖了,说来惭愧,温某打小就是被我爹灌大的,致使成人以后竟是文不成武不就,也唯有这一酒量能拿出手了。”

听到这诙谐话语,众人齐是发出善意哄笑声,对这温家嫡系独苗倒是颇有好感,毕竟这年头在含着金汤勺出生情形下的世家子弟还能没有分毫架子,却是也不多见了。

被温守仁称作王大哥的中年镖师笑了笑,道:“温少爷不必过谦,你与我们这些混迹江湖有上顿没下顿的镖师可不同,如若不是你们温家……”

言及此处,这位王姓的镖师才陡然记起什么,眼中掠过稍许尴尬之色,扫了扫随之沉默下来的众人,忙闭上嘴巴,不再吭声。

要清楚温家之所以会雇佣他们福威镖局,可是因家道中落打算投靠颍川郡至交世家的缘故,他这般一说,岂非是当众打脸在温家伤口上撒盐。

中年镖师心中惴惴不安,正要开口亡羊补牢之际,温守仁就当先回道:“呵呵,王大哥无需多虑,温某虽说家业衰败,可也不至于这般脆落小心眼。”

王姓镖师颇为尴尬地点了点头,纵使这位中年镖师乃无心之过,可温家众年轻后辈仍是沉默下来,一时本先热烈非常的氛围竟是变得格外古怪起来。

夜风呜咽呼啸而来,吹拂得熊熊篝火摇曳不定,余光瞥了瞥一齐萧瑟落魄显现出来的温家子弟,温守仁长长吁出一口浊气,起身提起两壶剑南春,朝不远处的某人走来。

但见悬崖边上盘腿坐着一人,背对温守仁,外罩青袍内着白衫,纵使未曾看清长相,却亦能感受到其气派不凡,俨然不是寻常人也。

“夏兄,为何独自一人待在这里?”温守仁坐在那人旁边,扭头问话,一壶剑南春丢给那青袍人,另一壶则自饮自斟起来。

“我虽说自认算不上孤僻不合群的人,可也没有兴趣凑近跟些……嗯,失了精气神却还不自知的行尸走肉套近乎的习惯。”

那青袍人抬手接过剑南春,就着酒壶痛饮过后,一手拎着被饮去大半的烈酒,一边语调懒散却又不留半点余地的说道。

听闻此言,温守仁唯有露出一抹苦笑,狠狠灌了一口剑南春,辛辣味道充斥着喉咙,面上生出异样潮红,随口问道:“夏兄何出此言?”

“呵呵,看在老温你的面子上我还是不说了。”被温守仁唤作夏兄的青袍少年晃悠着酒壶,上下打望了下温守仁,偏过脑袋,悠哉悠哉说道。

能这般直言直往说话全无半点婉转余地的人,这世间固然很多,然而这些人对本故事推进没有半点用处,所以说话的这厮无疑只有被巨鹿书院讳莫若深的“演武殿一霸”的夏云升。

自月前他同一众友人道别后,他就以着极其漫不经心的态度四处闲逛,如若游山玩水般慢悠悠地向着大臻举行“英杰宴”的国都永安赶去,倘若没出现意外的话,要到永安城那估摸着少说也得一两月时间。

故而……本就极度不愿意去参与英杰宴的夏某人便愈发懒散,行程也想当然的慢了下来。而他之所以会进入温家这一行人中,也是一个意外,若要解释清楚的话未免有着凑字数的嫌疑,简单来讲便是夏某人恰好遇见山贼打劫,恰好地被温守仁给“救”了下来,再加清楚了他们恰好与自己一样,同是要去往颍川郡,于是乎夏某人便在温守仁的竭力邀请下加入了这一队伍中。

言归正传,以夏云升这般辛辣直白的口气,寻常人就算不会因此大打出手多半也会心生不喜,可温守仁到底是个厚道人,竟没有生出半点情绪,仅是带着稍许苦涩解释道: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们,毕竟……从钟鸣鼎食之家骤然衰落颓败,这种落差并非什么人都承受下来的,不瞒夏兄,其实我心里头多多少少也是有些落差的。”

夏云升摇晃着酒壶,随即一饮而尽,嘿了一声,道:“可你能很好地接受下来,而他们却是仍旧沉浸在过往地记忆中难以清醒。”

说到这里,夏云升稍稍顿了顿,手指点向目光所及的一处帐篷,很是淡定道:“喏,不信你瞧,那边帐篷里头的应当是你的某某堂兄,若我刚才没有眼瞎的话,似乎还看见了某某容颜娇俏的婢女走了进去。其实嘛,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作为个合格的纨绔子弟晚上需要婢女照顾岂非很正常的事情,照顾照顾着变作侍寝也在情理之中,而且……没准是我多想了,兴许他们只是用肉体语言相互交流探讨也说不定。”

温守仁默然不语,没有反驳,估摸着在他心底里也是同意了夏云升的话语,毕竟能将一日路程足足拖到了三日还没抵达颍川郡,无疑是变相地证实了许多事情。

夏云升放下空了的酒壶,眯眼眺望远方,忽地似想起了什么,扭头朝温守仁道:

“说来,他们刚才是喝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