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冰糖葫芦
“书院之人果真还是这般无法无天!”
酒楼二层并未隔成各个雅间,与一楼大堂摆设相差无几,全数打通,摆放着一张张桌椅,但相较大堂的人声鼎沸,二楼就显得冷清许多,仅有两人吃茶品茗着。
说话之人是位身躯伟岸,面容沉稳刚毅的中年男子,他虽是身着便服,但顾盼雄姿,眉宇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者的威武气度。
六扇门乃大臻所建立的一处机构,专门针对江湖上以武乱禁的武道修士,脱离刑部门下负责,有悖于寻常县衙捕快。门内除却据闻早已臻至‘武相’的总捕头言无咎,其余四大神捕均是身具先天修为的一方高手。
而他便是六扇门中声名赫赫,以《吞鲸功》位列四大神捕之一的“霸刀”宋擘!
宋擘负手凭栏而立,极目远眺,便在他起身的一刹那,先前所坐桌椅怦然坍塌化作齑粉。
同宋擘品茗的是位儒袍绶带,身材修长,样貌极其出彩的男子同样起身,与他并肩而立,含笑答道:“叶知溪此人虽然素来‘锱铢必较’,却绝非无理取闹之人。”
宋擘冷哼一声,沉声道:“燕兄此话,莫不是在暗指宋某乃‘无事生非’之人。”
燕茂林笑而不语,凭栏目光眺望远方,见状宋擘也未继续得理不饶人,毕竟对方身份终究不凡。
大臻首辅次子,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可综上所述,对燕茂林的另一个身份来讲就颇为无足轻重;儒道修士圣地“学海无涯”现任教统之师弟,执掌儒家六部之一的书部。
“此次宋兄孤身一来这逐鹿镇,无你坐镇之下,莫非不怕那青丘之主涂山红绮被天妖劫走。”燕茂林状似随意道。
宋擘背负双手,身躯雄伟,渊渟岳峙如山如海,眼眸中似有浩瀚汪洋龙鲸跃动,隐约闻得海潮之音。
“即便无我坐镇,那群天妖也绝不敢前来送死。”
燕茂林闻弦歌而知雅意,“原来如此,想来宋兄也早已知悉天妖所图谋之事。”
宋擘朗声大笑,神色颇为自得。
燕茂林低头品茶,敛去一闪而逝的讥诮。
“哦,那是?”燕茂林忽然瞥见远处繁华坊市中的一道身影,语气颇为讶异。
“燕兄可是发现了什么。”宋擘随口道。
“无事。”燕茂林摇头不语,笑道,“只是看见了一个很厉害的小友。”
顿了顿,他又道:“足以于永安江家那位生而知的江黎相提并论。”
“能担燕兄此言,那这位小友应当极其不凡。”宋擘神情略显好奇,循着燕茂林方才视线望去,却陡然看见随叶知溪而来的那位少年,心情顿觉无比奇差。
“不过区区五窍,燕兄此言着实过誉了,江家那位同他这般年纪时早已步入九窍。”宋擘不以为意道。
见宋擘并不相信,燕茂林没有继续出言解释,轻轻颔首,噙着淡笑,品茶眺望远方情景。
…………………………
夏云升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繁闹大街,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车马人群川流不息,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无一不在昭示着逐鹿这处小镇的繁华。
随意逛了一会儿,夏云升寻思着叶知溪在酒楼里应当已经干完架了,正打算回去时,忽然瞥见一处贩卖糖葫芦的摊位,脚步陡然顿住,向那边迈步走去。
摊位的主人是位面目和善年纪颇大的“老妪”,皱纹遍布眉发皆白,但瞧上去仍旧瞿烁抖擞精神的很。
夏云升摩挲下巴,端详打量着老妪所卖的冰糖葫芦,竹签将山楂等果穿过成串,琥珀色糖浆包裹住果子,使得这糖葫芦看上去颇为“晶莹剔透”。
“不知老人家,这一串糖葫芦卖多少钱。”夏云升收回目光,好似随口问道。
老妪佝偻着身子,笑眯眯道:“一串糖葫芦只要两文钱,小伙子要不要买一个来尝一尝。”
“不了,我穷得很,身上分文没有。”夏云升耸了耸肩,“只不过看老人家你的山楂如此新鲜,卖的却这般便宜,应当做的是亏本买卖没有半点盈利赚。”
老妪笑呵呵道:“回本就行,回本就行。”
“老人家果真‘高风亮节’。”夏云升风牛马不相及蹦出一句话来。
忽在此时,街道处蓦然响起马嘶长声,夏云升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锦衣绫罗的华贵公子哥骑着个高头大马,肆无忌惮地在这条遍布人群的繁华街道策马狂奔,全然不顾周遭四窜逃离的商户小贩。
一位容颜讨喜,瞧上去柔柔弱弱的少女不知是否因为心慌意乱,想要避开策马撞来的那位纨绔子弟,却不慎意外跌倒,一旁匆匆逃离街道两侧的小贩顿时惊呼出声,不忍望见这位少女被迎面而来的枣红大马践踏踩成肉泥。
夏云升眯缝着狭长双眸,衣袖飘荡,缩地成寸般生生跨过数丈距离,英雄救美地抵御在危在旦夕的少女面前,仿佛要为其遮挡住所有风风雨雨。
但见夏云升一手按在疾驰而来的骏马马头,生生止住其沛然前冲之势。另一只手攥紧握拳,迸发出雷霆爆响风雷呼啸之声,打向那头雄俊异常的枣红大马,这条远高常人半个头的大马顿时悲鸣一声,体内骨骼传来噼里啪啦宛若爆竹的响亮声响,身躯无力软到在地,连带着背上那个衣着鲜亮的公子哥滚落跌倒在地,狼狈不堪。
这位丑态尽显的纨绔弟子一个翻身猛然跃起,面带怒气冲冲地向夏云升逼迫而来,看其步伐沉稳,似乎还隐有修为在身。
蓦然间,街道左侧一位貌不惊人的削瘦小贩突兀窜出,手拎一根削得尖锐无比的翠绿竹竿向夏云升背后直挺挺刺来,无论是时机角度皆是把握地天衣无缝,恰到好处。
看似毫无防备的夏某人蓦然转身,五指张开,澎湃气机将迅猛刺来的竹竿生生偏离几分,夏云升向面带错愕的削瘦小贩咧嘴一笑,手掌猛然握住这根足有两人之高的竹竿,奋力一甩把这名伪装成寻常小贩的刺客狠狠甩飞出去。
削瘦刺客于半空一拧,毫发无损落地,眼神冷漠,手持一柄泛着寒芒的幽蓝匕首,身形飘忽不定,如鬼魅般向夏云升心窝狠狠刺来。
夏云升一手并成指状,刁钻如毒蛇点向刺客持有匕首的那个手腕,削瘦刺客顿觉手腕发麻,淬有剧毒的幽蓝匕首眼看就要掉落在地,谁料刺客竟是头颅往前一伸,叼住坠落的匕首,往夏云升脖子抹去。
脚步微错,夏云升向左横挪半寸,脖子渗出轻微血痕,堪堪避开凌厉狠辣刺来的一匕。
便在这谁也没意料的情形下,先前鲜衣怒马狂奔的锦衣公子哥,提一口百炼精钢长剑,剑光幽暗,如索魂恶鬼,跗骨之蛆刺来。而这个纨绔公子眼中那还有方才一星半点的轻佻倨傲,眼神冷漠仿佛一潭刺骨湖水,冻结魂魄,使人寒意遍体。
身陷两方夹击,夏云升却仍显游刃有余,轻松自在;左手攻向手持匕首的削瘦刺客,右手抵御住连连刺来,犹如阎罗索命的凌厉剑光,纵使遭受两位刺客不分前后的围攻,他依旧悠闲写意,从容面对一招一式足以令人喋血而亡的杀招。
须臾间,一道寒光追星赶月般自不远处激射而来,目标赫然正是此刻双手抵御招架,无懈应付的夏云升。
眼看夏云升就要被这射来的弩箭贯穿脑袋,谁想他竟是脑袋一甩,将那枚箭头淬有剧毒的弩箭含在嘴中,以这般另类的姿态躲过这阴险至极的杀招。
那位匿在暗处发射弩箭的刺客未露出任何气馁之色,将能以贯穿宝甲的弓弩丢掷一旁,面无表情抽出腰间长刀,刀光雪亮好似一轮皎洁无暇的弯月,大步踏来,挥刀高举,向身陷三方犄角围攻的夏云升一刀砍来,誓要将其头颅斩下。
夏云升轻笑一声,眸中似有黑白双鱼首尾衔接,凝练出一幅玄奥太极,血气滚滚蒸腾而起,庞大玄武怒吼如雷,气浪浩瀚如潮将不分前后攻来的三人生生震退。
脚尖一勾,夏云升掂量着那杆尖锐无比的碧绿竹竿,似笑非笑道:“长度尖锐恰到好处,用于杀人最为合适不过。”
话未道尽,夏云升好似随意跨出一步,在那位削瘦刺客的惊愕注视下,碧绿竹竿赫然穿透他的胸膛,鲜血汩汩流出。
手持弯月宝刀的刺客面无惧色,双手紧攥刀柄,纵身飞跃而起,力劈华山般劈向他的脖颈。
噗嗤——
又是一声利物刺透声响传来,但见夏云升拎着坚韧异常,仍旧挂着削瘦刺客尸体的青翠竹竿随意刺出,再度穿过一人胸膛。
最后残留下来伪装成纨绔子弟的刺客见机不对,纵身一跃而起,施展身法,踏着屋檐翘角,即要远遁千里逃之夭夭。
夏云升深深吸气,猛然往前踏出数步,腰背紧绷如满月弓弦,串过两个刺客尸体的翠绿竹竿化作一道流光,流星逐月贯穿刺客后背,那位企图逃离的刺客穿透胸膛,余力未消地仍旧踏出数步,随即才陡然跌落屋顶。
三人皆被一杆竹子穿透而过,恰似被木签串过的冰糖葫芦。
接连毙命三位六窍好手,纵使夏云升修炼的乃是以气息绵延浑厚千里的龟蛇功,也是微感疲倦,恨不得倒头就睡,但碍于目前仍有一事尚未处理,这才强撑着眼皮上下打架的身子。
夏云升几步来到那位跌坐在地的柔弱少女旁,温和道:“姑娘可是受惊了?”
容颜俏丽清秀,颇为小家碧玉的柔弱女子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声音甜糯道:“公子今日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回报,唯有……”
“该不会是要以身相许吧。”夏云升调侃打趣道。
“公子说笑了。”柔弱女子羞怯低头,面色绯红,娇羞道。
“说这话时,你若把心里对我的杀机收起来更显得真诚点。”夏云升似笑非笑道。
“公子之恩,小女子唯有来世做牛做马以图后报!”
话音刚落,便见先前含情脉脉,欲拒还休的女子檀唇轻启,虚空模糊荡出片片涟漪,芊芊玉手握住一柄浑体幽暗篆着邪异道纹的匕首向夏云升心脏刺来。
这位外貌柔柔弱弱,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竟是个能略微引动天地变化,初步交感天地之桥的八窍高手!
蓦然,一道璀璨到无法形容的刀光一闪而逝,斗大头颅冲天飞起,鲜血如泉喷涌而出。
“不用了,这恩情,你就用命来偿还好了。”夏云升左手握住大霜长刀刀柄,看着面前这具无头女尸,轻声自语道。
余光瞥见那位卖冰糖葫芦,面色骤变的老妪,夏云升微微一笑,上前毫不客气拿下一串糖浆包裹,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塞入嘴中,含糊不清,咧嘴笑道:
“一串糖葫芦换一条命,这买卖划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