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何为妖

摘星楼,即巨鹿书院用于收录功法秘籍的场所。

相传这摘星楼在建立时,本该被李院长取自“书中自有颜如玉黄金屋”之意命名为金玉阁,可这名字却被与他一同创立书院的某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一口否决,理由很简单,自然是太过俗气了。

经过一番寸步不让的据理力争,双方才各自退后一步,退而求次地将这藏放功法秘籍的阁楼命名为摘星,名字……当然还是同样的俗气。

此楼高九层,每层分门别类地藏放着下至筑基上至武相的功法秘籍,书院对于收录诸多绝世神功的摘星楼自然极其看重,但却并不限制书院学生翻阅,下六层的全部功法武学矣可随意浏览,只要不带出这摘星楼即可。

从某种意义上巨鹿书院的建立,无疑是大大扭转世家宗门垄断功法这不明文的规定,令天下出身贫苦的武者皆有鲤鱼跃龙门,一窥武道巅峰的机会。

夏云升手里拿着个镌刻有白玉瑞鹿的玉佩,避开众多守阁之人,一路畅通无阻,马不停蹄地奔上了摘星楼的第九重,但还未等他走进去时,便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响亮叫嚷声。

“这司马懿未免也太过愚笨了吧,即便这诸葛亮大摆空门,施展这所谓的空城计。空空如也的小小西城布有杀伐大阵,他难不成就不会用上几位先天境强者御空探查,竟乖乖就此退兵撤退,也不知他是如何当上这魏国的领军大将!”

夏云升探头望去,但见被陈修竹危言耸听糊弄到摘星楼乖乖闭关的叶知溪,正与一位头发霜白,面容严肃如私塾老学究模样的发年老儒生争论的面红耳赤,唾沫横飞,就差没撸起袖子直接上演全武行。

“愚钝至极,你焉知这司马懿不是畏惧自身功劳过大,功高震主。倘若他在西城内擒下了敌方大将诸葛孔明,他无疑会达至功无可封的境地,这才故意藏拙,与诸葛亮携手导了空城计这一出戏码!”

被人忽略了的夏某人故意清了清嗓子,直至此时那二人仿佛才发现了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了许久辩论的夏云升,一齐用嗓门极其响亮的叫嚷喊道:“小子咱们俩谁说的对!”

夏云升偏过头去,揉了揉饱受摧残的耳朵,言简意赅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话音刚落,叶知溪便如同斗败了的公鸡般耸着脑袋,相反那位年老儒生却是红光满面,就跟凯旋得胜归来的大将军一般,全然没有半点读书人该有的喜怒不形于色。

他们所争论的事情是位于旁边紫檀木案桌上的一册书籍,上面用大臻文字撰写了四个大字:三国演义!

而著作者则赫然写了,嗯……夏云升。

这玩意儿是夏云升闲暇时,‘顺便’写出来,并‘一不小心’被这两货正巧看见,故而从未见过这等迥然于大臻书籍的两人一发不可收拾,整日沉迷于此,讨论争吵声矣是不绝于耳。

那位年老儒生是夏云升近几日前来摘星顶楼所结识的,只清楚叶知溪称呼他为文老,其余姓何名谁一概不知。巨鹿书院除了正副院长外,至下往上分别是教谕,学正,教授;而他则是书院屈指可数的教授之一。

“云升,近几日内可有大作著出。”年老儒生捋了捋雪白胡须,原本肃穆不苟言笑的面庞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意来,其中心思昭然若揭。

夏云升一点就通,递给年老儒生一册封皮仍显崭新的书籍,上面同样写了封神演义四个大字,而著作者……嗯,还是夏云升。

年老儒生将脑袋凑来试图看清的叶知溪拍到一边,手指略微蘸了蘸口水,几近是一目十行地飞快翻书而过,不过半盏茶时间,就将这本“封神演义”粗略看了数遍。

他眸子半开半阖,手指轻敲面前案桌,摇头晃脑,似仍然沉浸在方才书中所记载跌宕起伏,波澜壮阔的故事中,好半响后,才缓缓睁开眼眸,面露感慨道:“云升果真大才,竟能写出这等迥然于大臻其余书籍的神魔小说。”

“但这封神演义妙则妙矣,但若被旁人知晓书中所记载的那些仙佛神祇,那无疑会被扣上一顶亵渎仙人的罪名。”年老儒生不无忧心道。

夏云升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接话道:“这书,只有在场三人看过。”

“云升清楚便好。”年老儒生老怀大笑,他也并非那种墨守成规的迂腐酸儒,事实上作为当年与某位姓李的院长共同创立书院,打破世家豪阀功法垄断的规则的人其中之一,无疑在某些人眼中已是“离经叛道”的表现。

话毕,他敛去笑意,捻着垂及胸前的雪白长须,轻声问道:“不知云升今日到此,是否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忙的地方。”

“到是有一件事,心中甚是疑惑不解,需要老爷子替我解惑一下。”夏云升语气罕见地没有流露出丝毫痞气。

“哦,是何事?”年老儒生好奇道。

“关于妖族的事情。”

“妖族嘛,你想要清楚关于妖族的起源,亦或者是派系划分居住所在,若是现在的话,那群妖怪们栖息在西北边的万妖之海,而妖族中又可粗略分为天妖以及血……”

年老儒生还未接话,叶知溪就先开始侃侃而谈,滔滔不绝地替夏云升讲解起来,几十天生生待在摘星楼中没有外出半步,若不是他有着自己一套的调节方式,天天面对着个不苟言笑的糟老头,兴许早就得了失心疯。

“不可动用修为,再去给老夫把那天行健抄录个数十遍!”年老儒生吹胡子瞪眼,扬臂一掌将身具先天修为的叶知溪生生拍飞。

“咳咳……正如适才叶小子所言,几十年前我大臻联手妖族对抗域外天魔后,西北以南的那片区域便划分给了妖族,也即是人族心照不宣称呼的万妖之海,而妖族中又可细分吞食日月精华,从鸟兽虫鱼历经天地人三劫化为人形的正统妖族以及……”

话至此处,年老儒生语气顿了顿,面色凝重道:“吞噬人族血肉得以化形的血妖。”

“血妖?”

年老儒生略作沉吟,沉声说道:“这关于妖族的历史是真是假,老夫也不甚清楚,但大部分都是叶小子他那个老师所曾讲述过,想来应当所言不虚,可以经得起推敲。”

“上古年间,这妖族两系本为一脉同生,他们所修炼的方式也多是按部就班地汲取日月精华,感悟天地至理化形成人。可后来其中一系,也即是后来的血妖始祖不知因何原因,竟练就了一番能吞噬血肉增长修为的秘法,与本来出自同源的天妖一脉势如水火。”

“数十年前,血妖还曾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挑动诸国战火连天鏖战不休,好得以趁机浑水摸鱼,从中得利吞噬血食,倘若不是叶小子的老师与部分妖族联袂对敌,说不准此时的天妖早已被他们认定成‘异类’的血妖给全数变作了血食。”

稍作停顿,年老儒生又道:“或许云升会有所疑惑,这系出同脉的两个兄弟为何会反目成仇,同室操戈。事实上这血妖秘法,不仅吞噬人族血肉能够助长修为,就连妖族血肉矣是同样具备这等功效,故而这两脉才会形成这般不共戴天的格局。”

年老儒生目现嘲弄,讥笑道:“但也不要因为这,便觉得那天妖一脉是好相处的良善之辈。事实上当初我人族尚未摸索出武道修炼体系时,便时常被妖族视之为粮食口粮,奴隶苦力。”

“且据我所知,上古时期天妖也曾做了与现在血妖别无一二的事来。那时我人族先祖生来近道,还未食用过五谷杂粮,身具先天道体,体魄纯粹无暇,血肉功效远胜天材地宝,被妖族们豢养成群,视为牲畜。若非后来我人族逐渐摸索出修炼体系,外加食用五谷杂粮体内那口先天之气早已消散,吞噬之后再无半点裨益可言,指不定此时两方还在死磕着呢!”

…………

目送夏云升缓步走下楼去,年老儒生抚须带笑,自语感慨道:“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何以见得?”

听到这话,盘腿坐在一旁案桌,手执狼毫,埋首俯身不断抄录着《道德经》的叶知溪抬起头来,语气懒散问道。

“就凭他来这九重楼众多时日,却未曾翻阅过此处任何一本直指武相以上的功法秘籍。”年老儒生淡淡说道。

“就凭这?!”叶知溪把手里那支浑体漆黑的狼毫搁在面前案桌上,眉头一挑,出声说道。

“就凭这。”年老儒生缓慢点头,甚是笃定道。

叶知溪默不作声,不置可否。

年老儒生望向一幅装裱在墙面上的墨色山水画,湍湍流水奔涌不惜,巍峨山峰层峦叠嶂,宛若真实几近以假乱真,足可见绘画之人鬼斧神工,极其深厚的功底。

“血妖出则天下乱,你果真一辈子都没算错过一步。”鬓发霜白,枯坐摘星楼数十载的年老儒生喃喃低语着。

须臾间,墨水绘成的山水景画骤然虚幻,似有一滴清水坠落,山峰河流成片模糊不定,汇聚成一名身着青衫,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潇洒气态的出尘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