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上)
一阵风沿着大道而过,带来了秋天的凉意。
时间已经接近深秋了。位于迷失大陆南部这片土地也已经开始感觉到秋天的味道。树上挂着秋天的累累果实,田里是金黄色的麦浪。感受着秋天的凉意,观赏着路两边的景色,同时手上再加上一个松脆可口的水果的话,那真的是非常惬意的时刻。
金确实感到十分惬意。他躺在大车顶端,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着天空。离开沙漠地区以后,天气似乎从凶残霸道的暴君一下子变成了温婉恬静的贵妇,始终保持着柔和面孔。
“好吃……好吃……你应该多买一点的。”乌锥一边享用着自己的一份水果,一边在金身边跳来跳去。乌鸦吃苹果的样子也许有点怪,它每次都用喙从苹果上干净利落的剜下一快,然后吞下去。
“我们一人一个,少废话。”金眼睛看着天空。这种好天气已经持续了很多天了,是否平静下隐藏着什么呢?这种念头并无根据,只是他心里有些隐约的感觉而已。
“到了,年轻人。”赶车的老汉向车后喊了一声。金立刻爬起来,一把抓住还在继续吃苹果的乌锥,跳下了车。
“等下,我还没吃完……”乌锥挣扎着。金马上把自己的半个苹果全部塞进了它的嘴巴,卡的乌鸦只能喊出“呃……呃……”的怪声。
“前面就是绿堡。”老人向着前方一指,“沿着路走,最慢也不过两天。”
“谢谢了。”金看了一下路,拍了一下身上的尘土就准备动身。
“等下,年轻人,原谅我这个老头多话。”老人看着这个搭车的路人。“我再告诉你一次,这条路并不安全。我不止一次听说有人在这附近遭到强盗的洗劫了。”老人看了一下金身上的配剑。“虽然你带了武器,但是要是有十个或者二十个土匪从树林、地道或者石头后面冲出来的时候,靠你一个人是无法对抗的。还有,”老人继续说道。“绿堡虽然是个商业城市,但也不是个平静的地方,那里甚至还有奴隶贸易。”
“多谢您的意见。”金注意到乌锥已经快把苹果吐出来了,于是他一把抓住乌鸦,另外一只手把苹果向乌锥的喙里用力的推进去。“但是我也学过一点剑法,应该不会有问题。”
“那么多保重,年轻人。驾!”老人掉转马车头,向来路而去。
“呸!”乌锥终于摆脱了那半个苹果。它愤怒的飞到金的头上,猛啄金的脸。
“哎呀,等下……别这样,乌锥,我道歉。”
“太迟了!”
这场战斗以金把乌锥抓到手里作为结果。“我道歉,乌锥。可是你能不能装作一头普通的乌鸦?不要动不动就说话好不好?这样很容易造成麻烦的。你说过我们必须尽量不引人注目。”
“可恶!”乌锥气哼哼的叫了一声,飞上天空。
金看着乌鸦气呼呼的在他头顶盘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这里还有两个苹果。”
乌锥迅速降落下来。“看在苹果的份上,”它把嘴在金的领口处擦了擦。“原谅你这一次。”
“刚才那个好心让我们搭车的老人说了,从这里到绿堡要一天到两天的路程呢。我们走着去吗?”
“你的这个问题真呆。”乌锥一边继续吃苹果(它把苹果放在金的肩头),一边回答。“我们已经落后了大概两个月啊,你觉得走路能弥补回来吗?”
“说的也是啊。”金微笑着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如果有第三者在场,他一定会对这一场面吓一大跳的。因为这个旅人打扮的年轻人仿佛溶解般的慢慢的消失在空气中,连带着他肩头那只吃苹果的乌鸦。
绿堡并非一个真正的城堡——它甚至连城墙都没有。这里没有作为统治者的巫师,也没有托庇于某个国王,而是由一个强有力的商会管理。不止一个巫师试图染指这个城市,但因为彼此忌惮,结果让这里成为一个真正的自由之地。
而自由,通常同时意味着混乱和堕落。
“站住,哪来的?”在城外的入口,三个士兵挡在了这个陌生人的面前。这样一个打扮普通,没有跟随着一支队伍或者几个同伴的人看上去最可疑了,或者说,最可欺了。
“我从北方来。”金露出一脸的微笑,“只是一个普通的旅行者罢了。”
“普通旅行者?”领头的那个士兵将信将疑的问。“出来旅行长长见识的?”他注意到金身上的剑——即使没有拔出鞘,依然能看的出来这剑绝对价值不菲。普通人应该是买不起这东西的。这个年轻旅人衣着普通,应该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伪装。
“对。”金回答,他看着三个卫兵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
“你是个聪明人,对不对?”那个士兵向这个陌生旅人露出笑容。他伸出一只手放到金的面前,食指勾动两下。“懂吗?”
金用微笑表示自己完全懂得这个暗示。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闪闪发亮的东西,放到那个士兵的手里。于是双方心照不宣的一起大笑起来,像多年好朋友一样的彼此拍着肩膀。三个士兵让开路,放这个完全陌生,来历可疑的人走进城里。
“刚才干吗这么忍气吞声的。”乌锥不满的凑到金脸边。“你应该给他们点教训。”
“没必要的。就算教训……也改变不了什么。”金有些感叹的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如果说银叶镇还是一个充满活力的镇子的话,那么这里就好象成熟过分而腐烂的果实一样。浓妆艳抹的人妖和妓女就公然站在街道边,用傲慢来勾引客人。乞丐遍布,向着冷漠的人群伸出乞求的手。但是如果有那么一只偶然出现的怜悯的手的话,他们立刻如同苍蝇看到臭肉一样蜂拥而上。
所以,人们脸上最多的就是毫无表情。
“这是个腐败而甘美的城市。”乌锥如此评价。它注意到金脸上的表情。“怎么了?金,提点精神起来,这里看起来很不错。”
“上次那个商人说过,如果有货物运向千湖城,那么一定会经过绿堡。”金有些自言自语的说。“虽然应该不会有半路转变方向的情况,但是为了安全,我们还是来打听一下吧。”
“这次要注意,不要勾引起别人的好奇心和贪欲。另外,”乌锥说道,“你身上带了太多钱了,用掉一些吧。”
“用掉?”
“如果你不懂,我来教你好了。”
“你打算怎么做?”
“第一步,就是美酒和美食!对了,最好外加美女。”
“是不是还要加上一只美乌鸦?”金挖苦道。但是乌锥毫不在意。“享受方面,你还需要更多的指导呢!来,这边走,”它用翅膀指了一下前面的一个最大的建筑。“我的经验告诉我,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一切。”
“我说,我们最好还是考虑一下怎么打听情报的问题吧。”
“这个不用担心,”乌锥满不在乎的回答。“这种城市里永远都存在盗贼集团的——比起银叶镇那种小镇,这里的盗贼们有好的多的信用和能力。而且你要打听的事情又不是什么难探听的机密。”
“恩,说的是。”金抬头看了看,发现日头已经快落山了,他也已经来到了乌锥所指的那个建筑门口。
“商会总部?”金读了下铭牌,用古怪的眼光看着乌锥。“这里面有美酒美食美女等着我们吗?”
“哈哈哈,经验不一定靠得住……来,我的直觉告诉我。”乌锥的翅膀指向远处另外一个建筑物,“那里可以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喂,朋友,”金在路上拦下一个过路人,“请问那栋房子,”他指了一下乌锥所指的那个建筑物,“是干什么的?”
“一个玻璃厂。”过路人看了一眼,回答道。
“乌锥……”
“哈哈哈哈,我说,直觉也有失误的时候。去那边吧,”乌锥再一次选择了目标,“我的本能告诉我,那里正是我们的目标。”
“请问来点什么?”
打扮妖娆的女招待适时的出现在金的身边,说话的时候给他抛了个媚眼。
这是个相当高级的餐厅。按照乌锥的话来说,这里是美酒美女美食聚集的地方。四下里很少能看到金这样的旅行者,大部分都是衣冠楚楚的本地人。墙角阴影里的警卫用警惕的眼光看着金。
女招待递过菜单。被乌锥一口夺过。
“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另外这个……这个……加上这个……”
金本来想阻止,但已经太晚了。他只好任由乌锥做了。
看着一只鸟儿一边说着人话一边跳来跳去,那个女招待露出惊讶的神色。其他的客人也纷纷投来惊异的目光。不过当事人——也就是金——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些客人也很快就不再理会了。魔法宠物虽然罕见,但是并非没有,人们即使没见过,好歹也听说过。
“喂,你记下来了吗?”
“记……下来了……”
女招待离开。乌锥则得意洋洋的来到金对面的位置。当然,是站桌子上,不是椅子上。
“这种事情,还是要依靠经验啊。”
“经验不是把我们带到商会去了吗?”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半像警卫半像侍从。他很有礼貌的来到金的面前,空着手。
“先生,这里的规矩是先付钱再吃东西。”他看着金普通的服装以及没有任何装饰物的脖子、手腕以及手指——通常来说,有钱人不会放任这些部位空着。“您要的东西价值是——两个金币。”
金伸手入怀,摸出几个金币放在桌子上。那个人从警卫警惕的眼睛立刻转变为侍者尊重的谄媚。
“只需要两个。”他重复道。
“这里提供住宿服务么?”金问。
“当然。”
“那么就用剩下的帮我准备个房间。”
“但是还有剩余……”
“赏给你好了。”
“谢谢,慷慨的大人。”侍者弯腰退去,在称呼上已经从“先生”升级到“大人”。
“我还是第一次被称为‘大人’呢。”在侍者退去后,金突然对乌锥笑了一声。
“你应该多赏他们一点。”乌锥提议。“这样你就可以被称为‘殿下’了。”
这里确实有上等酒店的风范。从上菜的速度就能分辨出厨师熟练的技巧。乌锥点的菜流水般送上来。内容包括一根巧妙烤制的羔羊腿,各色精美的海鲜和河鱼,花样繁多的水果制品,香浓可口的汤料,以及足和这一切匹配的数种香醇美酒。
面对这么一桌的美味佳肴,金倒没表现出什么兴趣,他几乎没碰几下。反而是乌锥在大饱口福。这只乌鸦在盘子的空隙中跳来跳去,按自己意愿进行着享受,每吃一口都夸上几句,同时不停的催促金给它倒酒。
“你为什么吃的那么开心?”金突然问正吞咽着一块不知名水果片的乌锥。
“为什么不开心?”乌锥从容吞下食物,然后跳到金面前,开始享用杯里的美酒。“这么美味的食物和饮料。”
“可是……”
“你慢慢会明白的。”乌锥向金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既然是游戏,那就应该享受游戏。不要辜负你的感官。”
“我的感官?”
“既然能看,那就看些美好的,既然能听,就听些动人的,能吃,就吃些美味的,能玩,就玩些精彩的……就这么回事。”
“我不明白。”沉默了几秒钟后,金如此回答。
“都说了,你慢慢会明白的。”乌锥转过头,把注意力集中到一头鱼上。如果有人仔细的观看了整个过程,他一定会感到十分吃惊的。因为乌锥吃的东西体积比他自己的个子都要大得多。那条羔羊腿已经空了一半了。
“……先生……”一个轻而胆怯的声音从金身后响起。金转过头,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孩。金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
“您需要听歌吗?一次只需要一个铜币。”女孩看了一下金桌子上的菜色——别的不说,从这点上来看,这个旅行者打扮的男人一定相当有钱——起码现在相当有钱。
金注意到那个女孩手里拿着一副旧琴。她站在金面前,却遮挡不住脸上的局促不安。她干这行应该不久。
“好吧。你唱一首你拿手的。”
也许是金的声音和表情吧。那个女孩局促消失了,她端起琴,开始一边低声吟唱一边弹奏。
“俗世的人们啊,
请听这一曲逝去的歌……
讲述那过去的美丽如何消亡,
讲述那神明的恩惠如何离去。
曾为女神所眷顾的大地,
在愚蠢和狂妄中化为荒土;
曾经高耸辉煌的神殿,
已变成魔物栖息的废墟。
贪婪从黑暗中化身为恐怖,
美丽的花园为阴影笼罩,
天空低沉昏暗,
车马和人影皆已经绝迹。
守护着人类的女神,
终为这背叛和罪恶所激怒。
她蒙上面纱,转身离去,
不再为任何的哀求和忏悔回头。
风长吹,影常留;
希望的歌声为暴力所夺,
薄暮下四方彷徨的吾辈,
如被追逐的野兽之群……”
音乐的旋律声很美,歌声中那份痛苦和哀伤直入人心。很多的人,包括坐的很远的人都纷纷看过来。也许这个女孩唱的略显稚嫩,但一个歌手要做的是打动人了。这个女孩已经做到了。
“真好。”乌锥也忘记了吃东西,站那里呆呆的听女孩唱完。
“很悲伤的曲子……讲述的是什么?”女孩停下来以后,金问道。
“是治疗师们在神殿的废墟里作的悲歌。”女孩回答。“裘卡的花园被魔法之王布莱特摧毁后,治疗师就在巫师们的追杀下分崩离析了。残留的潜逃到各地。这是其中几个治疗师回到昔日生命女神神殿的废墟里,怀念当年情况时候创作的歌曲。”
“治疗师?”起先那个女招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那只是传说而已啦。”她不屑的笑了一声。“传说他们可以治疗伤口和疾病——可以让严重的伤很快痊愈。甚至传说他们中最强大的可以起死回生……这怎么可能呢?人死了还能活的过来的?哈哈,”她大笑起来,“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治疗师,这只是神话传说罢了。”
“糊涂虫。”乌锥低声说道,不过声音轻的仅能自己听见。
“很美的歌,也很哀伤的传说。”金开口了。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金币,放到女孩的手里。“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美丽的歌手?”
“我叫夕娜。”那个女孩感到手里沉甸甸的,她这才发现这个客人给自己的是什么。“先生……我想你弄错了,你给我的是个金币。”
“夕娜……你真是个诚实的孩子……”金微笑着,在旁边女招待惊慕的眼光中再次拿出一枚金币。“第一枚是回报你动听的歌声,第二枚奖励你的诚实。”
“谢谢你,先生!”女孩急忙的鞠躬道谢。
“我叫金。”
“谢谢你,金先生,愿女神……愿上苍保佑你!”女孩再次鞠躬。接着她仿佛一头受惊的小鸟一样,急急的从餐厅的大门中跑了出去。
“她是个治疗师。”乌锥跳到金肩头,偷偷的说。“我的经验告诉我的,一定没错。虽然她还很年轻。”
金没有回答,转过头来看着餐桌。他面前本来放着好几杯斟满的美酒,不过他一直没喝,此刻才端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
“这个世界已经变化了太多太多……”他低声的感叹道。
几个男人从外面走进来,就在金的邻座坐了下来。这几个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落座后,就开始旁若无人的大声讨论。这很自然的引起了金的注意。
“他们……在讨论什么?”听了好几分钟后,金忍不住问乌锥。
“你听不懂么?”乌锥从汤盆里伸出嘴。
“口音又重,说话速度又快,我确实听不太明白。”
“他们在讨论奴隶贸易的事情。”乌锥慢条斯理的回答。“主要内容不过‘某个奴隶很漂亮,值得购买’,‘哪里有价格便宜的奴隶可以进货’,‘前几天我对某个奴隶干了什么’,另外还提到明天有一次大规模的奴隶拍卖。就这些。”
“奴隶贩子?”
“听了就知道了。”
金看着桌子——因为乌锥的功劳,这些点过来的菜已经基本消除完毕。乌鸦的肚子鼓得像个球一样,但是还在挣扎的应付最后一盆汤。
“我们走吧。”
“等等……这汤……”
“明天可以再喝!”金一把抓住乌锥的脖子,捏在手里离开了桌子。那几个奴隶贩子的存在让他不想继续呆下去了。
站一边等候的侍者立刻把金带向他的房间。房间很大,于是金和一个真正旅途劳累的人一样,一下子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侍者用一个露骨的暗示询问是否需要一个漂亮姑娘来陪伴,但金没理他,于是侍者识趣的选择了离开。
金躺着不动,一直到侍者关上门。刚才喝进肚子的酒精似乎发挥了作用,让他感到极度适意的懒洋洋。头脑有些模糊,但金并不想改变这种轻松而惬意的感觉。虽然只要他愿意,他立刻就能把酒精的影响从自己身体消除掉。
这也许就是乌锥所说的享受。
他又回到那次旅途中。四周一无所有却又充满了各种存在。虚空中无数的声音直接挤进他的脑海,让他头昏目眩,痛苦万分。他拼命挣扎,而这些力量又彼此交错斗争,都想把他给吞没。如果不是心中始终燃烧着最后的理智之火,他是无法离开那个空间的。
那里每一个存在都远比他要强大。但他却有一个最大的优势:他属于混沌,他属于没有任何对立的存在。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在制约着他——除了他自己的心。每一份力量想吞没他,都会遇到与其相等而对立的另外一份力量。
那份痛苦又再次回来。无数的旋律在疯狂的奏鸣着,无处不在的压迫着他的意识,逼迫他和他们融为一体。他不止一次的想妥协,想放弃抗争,想不再忍受那份痛苦。这份痛苦难以言喻,即使是活生生的撕裂啃咬血肉和这痛苦比起来也只是温柔的按摩而已。例如火红的烙铁、皮鞭之类人类刑法更是不足一提。一切一切可以给肉体造成伤害的痛苦都不会超越这份痛苦。
但放弃自己的存在,和那些旋律中的某一个融为一体,那也就意味着死亡。
“金!金!”一个焦急的呼唤让他挣脱了这份痛苦。他睁开眼睛,看着乌锥的正用嘴猛啄他的脸。
“幸好你醒过来了。”乌锥看他睁开眼睛,吁了口气。“你刚才睡着了。”
“我?我已经不需要睡眠了……”金想辩解,但是事实似乎和乌锥说的没错。于是他没有说下去。
“你睡着了。我提醒过你的,你的睡眠会消耗你的力量。”乌锥在金的鼻子上狠狠的啄了最后一下。“不过我好象没提醒过你不要喝酒。”
“该死的酒……”金抬起头,窗外一片光明。“我睡了多久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乌锥回答。“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走吧,今天我们去打听下那批货物的下落。”
诚如某个人所说的,一个城市的夜晚和白天是戴着两副面具的。不过无人能分辨哪副是里,哪副是表。街道上的乞丐妓女之类完全消失了踪影,正如同他们从来不存在过一样。街道上没有杂乱的摊子,取而代之的是开门营业的店铺。这些高尚的商店里满是各种衣着华丽的红男绿女。
像金一样衣着普通的陌生人,如同一个幽灵一样让人无视。
“到哪里找可以联络的人呢?”金低声的问。城市太大,反而让他一时无从入手。一般来说,妓院赌场之类场所容易和情报灵通的组织扯得上关系,但他们居然一个都没看到。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城市过分纯洁的关系。这点昨天晚上他们就证实了。
“干脆直接去找商会如何?我记得一般是有商会提供或介绍保镖的。这样的话,也许能在商会里直接得到部分线索。”
“这也是个办法。”金回忆起昨天,很快就在建筑物群中找到那个引人注目的房子。“我们走。”
街道上人流渐渐增多,初时还可以被认为是时间上的正常现象,但是很快金就觉得不对头了,因为人流开始变得有些拥挤——好象是因为某些理由,全城的人都挤到这边。
“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多人?”金问一个过路人。
“商会前的广场要举行一次大规模的奴隶拍卖。”那人随口回答。“难得的热闹事情,虽然不去买也去看看。”
“奴隶拍卖?”这个词金感到一阵反感。然而四周的人并不是像他一样的想的。人们的脸上充满了赶集般轻松热闹。
“我不喜欢这个城市。”金低声的对乌锥说道。
“慢慢就会习惯的。”乌锥安慰道。“现在你就先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会让你舒服一点。”
昨天还空荡荡的广场地带已经挤满了人。有几个临时的木架台搭起来,木台上进行着让金感到全身不舒服的肮脏贸易。台上的奴隶被迫面向台下的出价者——金甚至不愿意去看他们的表情是怎么样的。
这是一个人得到一切而另外一个人失去一切的交易。
“中央沙漠以北基本没有奴隶交易的事情。就算是半兽人也慢慢的抛弃了这种做法。但沙漠以难,就目前来说,奴隶贸易还是相当风行。”乌锥扭头看着四周,自言自语的说道。“这是因为这个地区比较稳定吗?巫师之间互相牵制所以没有大规模的战争。翼人族也没有大规模向平原迁移的举动……”
金推开房子的门。
“来寻找保镖和向导吗?”一个年轻人热情的迎上。“我们提供最好的。”
“我来打听一些事情。”
“各地的商品价格之类的情报吗?我们拥有最新的情报,而且只收取低廉的费用。”
“不是这些,我想知道一批货的下落。”
“货物?”那个商会的人迟疑了一下。“请问,是什么货物。”
“有一批从北方运来的货物。是在银叶镇被一个南方商人购买的,一开始的目的地是千湖城。”金解释道。“因为我听人说如果被送到千湖城,那就一定会经过绿堡。所以顺便来打听一下。”
“但是,您知道商会的规矩。我们提供服务是收费的。我们可以帮您查看记录,但如果您要找的人没有寻求过我们的服务,那么可能会让您失望。”那个人用很礼貌的态度说道。
“那么请多帮忙了。”
“请跟我来。”
那个年轻人把金带到一个像是书房一样的房间。金听到窗外有很响的咆哮声。
“那是什么声音?”
“是几头狼,先生。”那个工作人员回答。“是半兽人的坐狼。您知道,现在有些人就是喜欢猎奇,例如模仿半兽人骑狼这种冒险活动在一些地方相当风行。但是这些危险的动物不能放在普通地方,所以由我们特地给予保管。”
“我不得不表示好奇。”
“其实不仅是狼,甚至犀牛都有人尝试骑乘。您看,”那个人向窗外一指。“我们这里有近百头犀牛,都是寄放这里的。我们提供各种服务,如果您加入我们商会,我们可以给您提供很多优惠。”
“可惜我并非商人……我们还是来讨论正事吧。”金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些犀牛,“翻看记录要多少钱?”
“一个金币。”
“这是敲诈!”乌锥贴着金耳朵说道。
“好的,帮我查找吧。目的是千湖城,货物是一些矮人制造的工艺品和武器盔甲。”
那个年轻人开始仔细的查找。金则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外面奴隶拍卖似乎已经进行到一个高潮,声音像浪潮一样一波高过一波。
“安静,金。有些事情,即使是你,也无法改变。”乌锥贴着金的耳朵说道。
“找到了!”那个工作人员喊了一声。“一个叫塞里的人,雇佣了六名保镖。他和您说的完全吻合。货物来自银叶镇,目标是千湖城,货物为矮人的武器盔甲,还有一些毛皮……时间为一个半月前。他在绿堡呆了两天就出发了。”
“很好。”金点了一下头。“能抄录一份给我吗?”
“当然可以,请稍等。”
“我说的没错吧,比我们预想的还顺利很多呢。”金走出门的时候,乌锥得意的说道。“我就说,打探这种消息是很容易的。我们马上出发吗?现在再用魔法对你身体可能造成不必要的负担……今天看你睡着我就觉得不是很对头了。我们还是步行走一段好了。”
金没有回答,他正抬头看着前方的奴隶拍卖会场。一个特别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个翼人少女正被三个奴隶贩子推揉着拉上高台。为了清楚的展现奴隶的种族,一个奴隶贩子特意强行拉开她的双翼,白色的羽翼看起来十分醒目。
“一个翼人?真少见。”乌锥惊讶道。
但是引人注意的不止这一点。和其他的奴隶不同,这个女孩是被五花大绑着的,而且嘴里塞着什么东西让她无法叫喊。她拼命的挣扎,但是靠她的力量是无法对抗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的,不管怎么样,她还是被拉上了高台。从金的位置很清楚的看到她的后背。那个女孩身上穿着一件很破烂而不协调的罩袍,破的简直像布条。
“最后一个!”负责叫卖的人高喊着。“是个翼人啊!非常罕见的奴隶!想要新鲜的马上出价!”
“这里不是翼人族的活动范围啊……怎么会有……等下,金,你干什么,想到哪里去?”乌锥飞到了天上,但是金依然没有回答,只是向这个商会的后院跑去。他的动作非常的快,以超人的力量和技巧一下子跳过了围墙。
“你要干什么?”
“给那些看人闹的人一点新刺激。”金头也不抬的回答。他一路冲进去,没有遇到任何警卫——这里也确实没有必要安排什么警卫。他跳进狼笼,那些狼畏缩的退到一旁,看着他从沿狼笼钻进关犀牛的那片空地。
“金,我说你十足的在做一件蠢事。”乌锥哀叹道。它在天上飞来飞去,但是却无法阻止金的举动。几分钟时间,金就为那些犀牛开出一条路来了。
“二十个……还有没有人出更高的价格?”奴隶贩子声嘶力竭的喊着。台下的人明显的分成两批,一批是来买奴隶的,他们站的略微靠前;另外一批是来看热闹的,他们站的靠后。
“还有人出更高的吗?”奴隶贩子喊叫着,他太投入,甚至没有注意到那股不协调的,仿佛滚动的雷声一样的声音。
“犀牛!犀牛!”
当这个叫声传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近百头被关了很长时间,迫切需要运动一下的猛兽像波浪一样的扑来,引得一阵鬼哭狼嚎。这些犀牛被这里嘈杂人声所刺激,一头头都红了眼,没头没脑的乱撞。
奴隶贩子们跳下了高台。这种用木板搭起来的东西可挡不住披毛犀的猛撞。要是被犀牛踩到,会变成什么东西不用想也明白。性命攸关的时候,没有人去关心奴隶以及拍卖价格了。那几个拍卖者丢下商品就跑。此时无论是观众还是奴隶贩子,所有的人都拼命的向广场外挤。
那个翼人的女孩也看到一切。她本来可以飞到天上,但是那些绳子同时绑住了她的手脚和翅膀。她努力挣扎,却无法挣脱。
“别慌!”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挣扎的看去,看到一个陌生人来到了她身边。那个陌生人冷静而迅速的割断了她的绳子。“赶快离开吧。”
犀牛冲了过来。木架子的拍卖台简直像纸糊的一样变成了碎片。
幸好这一带四通八达。虽然广场里聚集了很多人,但是在犀牛的袭击面前,人们还是有足够的通道可以逃生。而且犀牛虽然凶猛,目标却并非集中到人群头上,而是对挂在高台上的各色幕布有更大的敌意。大部分犀牛都对着那些碎布片又踩又顶的,没多少来追逐沿街道逃跑的人群。这场意外居然没造成严重的伤亡。
当然了,在事情平息下来后,这一切事情的起因者已经离开了城市。永远也不会有人可以搞清楚那些犀牛是怎么挣脱牢笼跑出来的。
“你刚才真的是干了一件大蠢事。”乌锥喋喋不休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你这样除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外什么都得不到。”
“算是不必要的麻烦吧。但是即使如你所说的,一切仅仅是一场游戏,我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你的正义感太强了。”
“而且我也实在想不出这会给我们带来什么麻烦。”
“我说金,有些事情的后果是不可预见的。这是经验之谈。比方说……”
“比方说?”
“喏,你的麻烦来了。”
乌锥的声音让金一呆。他抬头看向四周,但四周一无所有,只有被风吹动的杂草在摇拽。这里是一片很大的草地,四下里没有任何可以隐藏的地方。
“我的麻烦?”
“对啊,天上来的。”
“天上?”
金抬头向天,看到一个身影正翩然下降。几根洁白的羽毛在他眼前飘过。他马上认出是那个被他所救的翼人少女。
那个女孩落到金的面前,收拢起翅膀。
“是来感谢的吗?”金心中这么想。他对翼人族的了解仅仅限于书本和传闻,这个种族的风俗习惯按照部落划分而截然不同的。不过无论从世界上哪个地方哪个种族的角度来说,他做的事情似乎都不是坏事情。他似乎只会得到感谢。
那个女孩来到他面前,脸上却没有笑意,神色十分古怪。她走到距离金不到三步的距离,伸出一只手。
“请问……这是干什么?”金试探着问。那个女孩却没有回答。“听不懂吗?乌锥,你懂翼人族的方言吗?”
“我有涉猎,但是他们部族众多,各部族语言都有区别,我也不可能全部都懂的。”
“不用了,我会通用语。”那个女孩用一种明快清晰的声音突然说道,几乎吓了金一跳。
“那么……”金略微有些尴尬的问。“请问有什么事情吗?道谢的话就不用了……”
“你想一走了之,不负责任吗?”
“负责……”这一次哪怕是金再沉着都不得不表示惊奇了。“请问……我做了什么了吗?”
“你把我从那些奴隶贩子手里救出来,就打算什么都不管了吗?”那个女孩理直气壮的——起码在金和乌锥的眼里是理直气壮的——说道。“我现在一无所有,没有钱也没有防身的武器。你这样抛下我不管,我一定还会被那些奴隶贩子抓回去,然后被他们毒打一顿。难道这就是你善心的结果?”
“那……我应该怎么办?”金第一次觉得理屈词穷。
“给我钱。我需要钱去买装备。”
“要多少钱?”
“十个金币。”
金拿出十个金币,然后目送翼人族的少女飞翔而去。一直到那个身影完全消失后,金才叹了口气。
“乌锥,看起来你说的真没错。有些经验确实还是有效的。”
“呵呵,不听乌鸦言,吃亏在眼前。对了,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女孩有些不同寻常?”
“你是指什么地方?”
“气质上。这种咄咄逼人的口吻和思维方法真的十分罕见……只可能出生在贵族之家。”
“确实有可能。”金一边走一边和乌锥讨论这个问题。“不过一个贵族少女为什么远离家乡来这里呢?这里可不是翼人族的出没范围。如果是作为某种仪式的巡礼的话,她也不应该落到奴隶贩子手里。”
“世界上的事情可不一定。想想你自己,想想我……在命运的摆弄下,生灵根本就是无力自拔的。”
听了乌锥这句话,金不再说话。他默默的走着,也许在考虑那个女孩的事情,也许在考虑自己。
“总之,我们和那个女孩的事情应该是结束了。她以后应该能够自己照顾自己的。”乌锥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现在觉得你有些偏离方向了。”
“噢?”金抬头看向四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山谷小路上。路两边树木茂密,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
“好象确实走错路了。”金判断了一下方向。“我们走过山谷看看,如果确实方向弄错了,我们就原路返回。”
“嘿,朋友,需要指路吗?”一个尖亢的声音从树丛中传出来。接着四个人走了出来,一边两个,把金包围在中间。
四个人全部都有武器。不需要任何其他的证据,单从他们的表情就看的出来这些人不怀好意。
“谢了,不过我觉得我还没迷路。”金轻声叹了口气。为什么这种事情总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呢?
“你的旅途应该轻松一些。为什么不把你的行囊留下来呢?这样可以让你少很多负担。”这句话实际上已经宣布这些陌生人的身份了。
“我劝你们找别人吧。”金回答道。“否则你们会后悔的。”
“后悔?当然了,不过先给我们个后悔的理由。”
对方说话中那种肆无忌惮的口吻让金感到一阵莫名的窝火。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如果这几个家伙敢动手,那么今天就是他们的生命终结之日。
“理由是有的,不过我没有通知的义务。”他这样回答。这四个强盗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但他们毕竟是四个对一个,这种程度还是不足让他们退却的。
“哦,看起来有点本事呢。真难得。”站在金正前方的那个强盗,一个身材中等,手拿一把钉头锤的家伙,向金走了过来。他像猛兽看到猎物一样略吐出一点舌头。“小少爷,看起来我们应该教你一点实战的技巧……”
一个身影猛冲而来,快得简直让人来不及反应。长枪从那个强盗的脸颊刺入,窒住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攻击者迅速退开。留下那个强盗抱着自己的脸,在痛苦中发出一声声的怪叫。地上留下了一小块粉红色的肉块,这曾经是舌头的一部分。
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直到结束后人们才发现突袭者是谁。那是一个翼人少女,身上穿着银色的索子甲,手中则持一把长枪。纯白的羽翼张开的很大,把她脸上的怒意衬托的格外明显。
“是那个臭****!”距离那个女孩最近的那个大个子强盗发出一声狂喊,挥舞着手里的剑向那个女孩扑过去。少女拍动双翼同时挪步后移。她的动作比人类快上太多,那个强盗根本接近不了她身边。连接近剑的攻击范围都做不到。
长枪如同毒蛇一样连续发出四击,每一下都准确的命中剑柄。四个手指落到地上,长剑也只能跟着无奈的跌落尘埃。
“让你们看看逐风部族战士的利害!”那个女孩发出一声怒叱。她双翼拍动配合双脚的动作,快的简直像一阵风。她扑向第三个强盗。那个强盗慌乱中举起盾牌想抵挡,但是长枪如同有灵性一样的绕过了无用的盾牌,枪尖无情的刺进了锁骨的夹缝。伴随着持枪双手的扭动,清晰的骨折声响起。
第四个,也就是站在金背后那个,已经在逃跑了。站在客观角度这可不是个好选择,因为翼人飞行速度比人类跑步速度快上好几倍。长枪猛的从后面刺进逃跑者的腿,让这个胆小鬼摔倒在地。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那个人丢下武器,转头开始求饶。“那是他们的决定……我什么都没做啊!”
“但我记得你,袭击我的时候我看到你了。我记得你的脸,还有你的耳朵!”长枪的速度迅如闪电,从强盗的头侧擦过。那个强盗感到耳朵一阵发凉,用手一摸才意识到已经永远失去了右耳。
整个战斗过程大概一分钟。就这么一点时间里,那个女孩就击败了四个大男人。四个人都已经完全失去战斗力,从刚才猎食的猛兽转变成待宰的羔羊。
“她好象不是为了救你而来的。”乌锥对金说道。
“是她和这几个强盗本身有过节?”
“是他们先袭击我的。”那个女孩转过头看着金。尽管金和乌锥的声音都非常的轻,可是还是被这个女孩听见了。“五天前,我在这一带宿营的时候遭到他们的袭击。他们趁我睡觉的时候捉住了我,抢走了全部的东西,还把我当奴隶卖给了城里的奴隶贩子。”那个女孩咬牙切齿的说道,很明显,这种经历对她来说是难以形容的侮辱。“不过他们也只配在晚上突然袭击人,要是正面来的话,多上十倍我也绰绰有余。”
这话倒不算夸张,这个翼人族女战士真的战技高超。再加上天赋的飞翔能力,她一个对四十个强盗确实有得一拼。
那个最先被袭击,丢了半截舌头的强盗突然一声不响得向翼人女孩扑了过来。他握着自己的钉头锤,一记猛砸向女孩毫无防备的背后。这个突然袭击的后果是悲剧性的:长枪从他嘴里拔出来的时候,带出了几个血淋淋的牙齿。
这些强盗已经根本没有什么抵抗的力量了。
无论金有了多少的心理准备,下面的场面还是让他感到目瞪口呆。那个女孩就在他眼前强迫这些强盗交出所有的值钱的东西,甚至把他们的衣服都剥光了——她把这一切战利品捆成一捆,提在手里飞走。丝毫不理会在一边的金脸上的惊讶。
“真了不得……”这是金事后发出的唯一感叹。那些就剩内裤的强盗们——只有老天才说的上他们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虽然都受了轻重不同的伤,但是却没有丧失行动能力。他们彼此掺扶着逃进了树林里,很快就从金的眼睛内消失。
“你刚才不是说她是个贵族吗?”金问乌锥。“除了思维逻辑外,其他方面好象没有共同点啊。”
“我对翼人族风俗习惯了解得也不是很多。对了,我知道一件事:他们对大气的流动十分敏感,所以要说什么悄悄话是瞒不过翼人的耳朵的。如果我们再向南前进,我们恐怕还会遇到翼人族,所以最好记得这一点。”
“真是很有意思。”金轻声的对自己说。
金走出了山谷。他们的运气非常好,在他面前的是一条通往南方的大道。他刚才与其说是走错了路,不如说是无意中绕了一条近道。
“对了,还记得刚才的话吗?那个翼人女孩是独自来这里的,所以才会被强盗袭击……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一个女孩独自远离自己种族的活动范围,深入人类的区域呢?”
“别管这个了,最坏的可能也不过是一个为了战争而被派出的斥候。”
“翼人和人类的战争?”
“反正都不关我们的事情。即使有战争,也不会造成什么重大影响的。巫师的力量虽然对人类是一种灾难,但是起码他们可以抵挡外族的入侵。”
“翼人族倒真的不会对人类造成真正的威胁。他们虽然曾经发动大范围的入侵战争,但是并非是领土,而是人类积聚的财富。他们掳掠到各种财宝就满足了……”
“别考虑的太多,金,你要明白你的主要目标。”
“我知道……”金说道,他突然感到心头一动。他抬起头,看到天上那双纯白的羽翼正向这边飞来。只不过一小会的工夫,那个女孩就落到了他面前。
“还给你的!”翼人少女递给他一个小钱袋。金打开看了一下,里面是一堆各色杂币——金银铜铁都有——总价值大概是他给这个女孩的五分之一左右。“我把他们的东西卖掉得来的钱。”
“好象……少了点……”金苦笑了一声。他这个时候才感觉得到,也许乌锥说的是事实。这个女孩非常的高傲。她连道谢的话都羞于说出口。这种情况本来会让他觉得讨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金却没有讨厌的感觉。
“其他的钱,就让我来当你的保镖抵偿吧。”
这个回答确实出人意料之外,金和乌锥四目相对,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保镖,可是我们并不需要保镖啊。”
“你是个旅行者对吧?而且是向南方前进。”那个女孩举起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长枪一直伸到金的脸前面。“你会需要一个保镖来保护自己的,如果不是我刚才赶到,你现在恐怕已经被那些强盗抢劫的身无分文了。”
“啊……那个……”长枪对准了乌锥。乌鸦在金的肩头跳来跳去,想要躲开枪尖的威胁,但是那个女孩似乎确实有心瞄准它,长枪左右晃动着,始终对准了乌鸦的身体。
“或者你对我的身手没有信心?我不能保护你?”那个女孩的声音严厉起来。“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我会把这话当作是对一个战士的侮辱的。”
“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很抱歉……”
这样子似乎很有趣。一个相当高大的男人在一个纤弱得多的翼人族少女面前支支吾吾的道歉。
“那么你就是答应了?好的,我叫玛希亚,不过别人一般都叫我夜风。”夜风收起自己长枪,用不容置辩的口吻宣布了这次谈判的结果。“你呢?”
“我叫金……这是乌锥……”金苦笑着回答。面对这么一个蛮横的女孩,他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不过仔细想想,这次旅途上带上这么一个保镖,也许会有点帮助的。
“你要去哪里呢?”
“现在打算去千湖城。你对那里的情况了解吗?”
“我前不久经过那里。那里的情况十分的糟糕。”
“糟糕?”
“已经出现公开反对巫师王的反抗军了。虽然他们还只能以游击战的形式来抵抗,但统治那里的巫师王似乎没有办法消灭他们。所以那边一片混乱,毫无安全可言。你雇佣我作保镖是你的运气。而且,因为巫师王经常进行召唤魔法实验的缘故,那一带魔兽孳生,经常袭击行人。”
“是吗,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如果你还坚持要去的话,我们现在最好立刻出发。”
“金,我说,你找上一个麻烦了,趁早……”枪杆横扫而过,几乎就把乌锥给打中了。吓了一大跳的乌锥飞到天上,在金的头顶盘旋。
“先说清楚,虽然我是你的保镖,你是我的雇主,但是我一样不会接受你的侮辱的。特别是你的宠物的侮辱!”
乌锥落回到金的肩头,这次他聪明的选择了闭嘴,一声不出。在翼人族面前说悄悄话是不明智的——特别是说对翼人不利的言论。
“走吧。对了,我看你身上带着剑,是不是学过一点格斗的技巧呢?”
“是学过一点。”
“剑很名贵,是魔法剑吗?”
“是的。你是逐风部落的战士……逐风部落是位于南部高原的哪个位置的呢?”金随口问道。他几乎没注意到夜风的神色变化。
“是中央地带……”
“你这么深入人类的领域是想做什么呢?难道是为了侦察?”
“只是进行一次冒险锻炼而已。”
“这么简单的理由?”
“难道你不相信一个战士的话?!”夜风转过脸,怒目而视。
“不不……我很相信……”
两个人影沿着大道前进,很快的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绿色飞龙从天空扑下,势如惊雷。它利爪前伸,瞄准了眼中的猎物。在这种速度下,哪怕只是被它的毒爪抓到一点,也有致命危险。
然而夜风却冷静面对。她的长枪斜举,就在魔兽冲近身边的最后一刻才闪开身体。魔兽的双翼在她的羽翼上划过,带起一蓬白色的羽毛乱飞。
长枪在飞龙的身上留下一条长长的伤痕。飞龙发出一声声怪叫,血从它的伤口不停冒出。
“真不错,一个人可以对付一条飞龙。”乌锥在金的肩头大发言论。“她一定受过优秀的训练。”
“还没有胜利呢。飞龙可是很强的生物。而且它们还相当狡猾,我估计它马上会用风之力来攻击了。”金回答道。有了夜风在天上,他们两个已经不是飞龙的目标——起码在干掉翼人以前,他们不是目标。
“金,根据我们现在得到的情报,这一带下了整整一个月的暴雨,这必然阻滞那个商队的前进。如果这样的话,那些商人是否会选择另外一条安全的路呢?”
“我不知道。”
那条绿色飞龙已经停下冲势。夜风刚才这一下重创了它,让它不停的发出愤怒和痛苦的吼叫。但这一下既不足打倒它,也不足让它放弃把这几个旅行者当晚餐的计划。
金说没错。这种巨大的魔兽是对行人的极大威胁。普通人很少有可能逃出它们的爪下。他们并没有离开大道,但是却遇到这么一只巨型魔兽,可见这一带魔兽活动已经极其猖獗了。
飞龙再一次逼近夜风。这一次它慢慢的飞近。而夜风也紧握长枪,盯紧魔兽的一举一动。
“小心它控制的风之力!”金大喊出声。因为夜风一动不动,这样子很容易被魔兽的力量命中的。
不过已经太晚了,魔兽的力量已经发出。两股能量冲击着翼人的双翼。夜风完全没有料到这个突然的袭击,她的身体失去平衡,从天空坠落。飞龙疾冲而下,再一次把利爪对准了猎物的头和胸。
“该死!”金看着这一幕。他本来想用一个魔法,但是乌锥比他还快了一步。
“我去帮她!”乌鸦如同一支黑色的羽箭一样疾冲过天空,在魔兽得手前冲到它的一只眼睛前,用自己的喙猛的在那个巨大的眼睛上。飞龙的冲势被歪曲了,这一下它又只是擦过夜风而没能击中。
“让你看看我乌锥的厉害!”乌鸦在飞龙的头上飞来跳去,反复攻击着敏感的眼睛。它的攻击其实都很软弱,甚至无法造成什么伤害,飞龙却不得不把全部精神都暂时放到乌鸦身上。它想用翅膀扇动的风吹走乌鸦,但没有效果。它想用风之力攻击,但却无法命中小又移动灵活的目标,最后它只有选择用逃,但乌鸦却紧紧纠缠着不放开。
长枪发出了凶猛而致命的一击。从魔兽的下方刺入,一枪洞穿了喉咙和血管。血泉涌而出。魔兽哀鸣着坠落,猛烈的撞击着大地。飞龙的双翼无力的蜷缩着,代表它的生命已经归入冥王的怀抱。
“呼……呼……差一点……”夜风慢慢的从天上降落,心有余悸的看着飞龙庞大的尸体。刚才魔兽的突袭如果得手,那么现在她就在飞龙的胃里被消化着。
“夜风,难道你不知道飞龙可以控制风之力?”金走上前,问道。“停在空中不动和它对峙很危险的。”
“我当然知道!”
“那你刚才为什么……”
“刚才我只是寻找它的破绽而已。就这样而已。”夜风用力的一甩头发,为自己的行为下了一个定论。“我们走吧。”
“她真的知道吗?”看着保镖走了几步,金有些迟疑的问回到他肩头的乌锥。
“我看她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就没必要麻烦我乌锥大爷动手……”
长枪像闪电一样刺来,在乌鸦的身上掠过。一根黑色的尾羽飘然落地——乌锥硬生生的把还没说出来的话都吞了进去。
“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在寻找它的破绽!”夜风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气恼还是因为羞愧。她的枪头上满是飞龙的血,吓的乌锥一愣一愣的。“你不相信一个战士的话吗?”
“相信……相信……”乌锥拍动翅膀想飞,但是却快不过夜风。长枪前进了一点点,正好碰到乌鸦脖子上的黑羽。
“道歉!”
“我道歉,我道歉,我表示非常诚恳的道歉,我不应该……”
“记得,我是一个战士,我不会接受侮辱的!”
“是是是是……”
……
“翼人族居住在南部高原,自古就独立于大部分种族。他们根据血缘和风俗分成很多部落,散布在广大的高原之上。总体来说,如果外来人尊重他们的习俗的话,他们是欢迎客人的。这个种族喜好自由,始终没有能够统一成一个国家。正因为如此,他们对人类的威胁……”
“别背书了,金。”乌锥打断了金自言自语的背诵。“书本上的事情知道就好,没必要重复。”
“不,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书上没有记载翼人族这种显而易见的特点。”
“你是指性格凶暴吗?”乌锥看着自己的尾巴问。它原来有十二根尾羽,现在还剩下十根。正是这两根失去的羽毛教会了乌鸦不要随便的说悄悄话。
“我想半兽人都不会这么粗鲁。特别是身为女性……”金感叹道。乌锥突然跳到了金的头上,用力的啄了一下他的鼻子。
“干什么,乌锥!……老实的说,我真怀疑她的性别。女性不应该如此暴烈好斗……”
“你怀疑谁的性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金翻了个身,看到他的保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的后方了。夜风的手里握着她从不离手的长枪。
“没有,你听错了。”
“听错了……你们人类总是喜欢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吗?”夜风用很凶的表情看着乌锥和金,“我要求你马上向我道歉!”她的长枪伸出半截,把威胁的反光射进金的眼里。
“快道歉吧。你要为你雇佣的保镖负起责任来!”乌锥嘿嘿阴笑着。
“……我道歉,我知道错了。”金无奈的看了乌锥一眼,回答道。
“我带来了你要的消息了。”夜风骄傲的甩了一下头发,她对金的道歉内容并不十分在意。只要金道歉,她就满足了。“我去了附近十几个村子,他们中有人看到那支队伍在三四天前通过大道。但是具体方向不明,也许还是千湖城。”
“不会的。”金开始仔细考虑这个问题。“那支商队因为暴雨和疾病的缘故,路上耽误了快两个月。而他们也一定知道了千湖城的消息。一个聪明的商人绝对不会选择一个动荡不安的地区的,我相信他们一定已经改变方向了。你怎么看,乌锥?”
“我吃不太准。不过他们应该不可能从原路回去——商人宁可冒险也不肯蚀本。他们要么是选择继续前往千湖城,要么就是打算绕路。我想我们有必要先去千湖城探下消息。”
“唉,看来我真的是命运乖舛啊。”金叹了口气,看着一边站着的女战士。“夜风,不坐下来休息一会吗?等会可能还要赶路。”
“我可是受过严格锻炼的战士,和你们这些普通人不同。”夜风用高傲的口吻说道。“这点程度我是不可能觉得累的。”
“那么昨天晚上谁说值夜却在半夜睡着的?”乌锥忍不住开口反驳。这个后果是灾难性的。夜风瞬间飞上来,在乌锥来得及逃进翼人无法飞进的树丛前,一把抓住了它。
“我说过了!”夜风一字一顿,又羞又恼的看着被她抓在手里的乌锥。“那只是一个偶然,一个偶然!!!你明白吗?!”她的表情吓的乌锥连连点头。
“不要老是拿偶然的事情来说。”她放开手,受惊的乌鸦赶紧逃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
“乌锥!”金走过去,满脸居然都是坏坏的笑。“我还以为你的那两根尾羽已经教你说话前要三思了呢。”
乌锥一头扑向金,撞在他脸上,然后开始没头没闹的乱啄。
“我们走吧。”夜风说道。
金挣脱了乌锥,把乌鸦抓在手里。
这段时间的旅途,让金对翼人族有了比较直接的了解。其实翼人族并不总是在天上飞翔,因为飞行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十分耗费体力的事情。大部分时间里,翼人族和人类一样选择以双脚行走。但是真得需要的话,翼人的翅膀加上双脚,身手比普通人类敏捷上好几倍。要是纯粹的较量飞行能力的话,翼人族其实也并没有鸟飞得快。起码只要不是出其不意,夜风是追不上乌锥的。
否则乌锥不至于还有十根尾羽。
这个自称为夜风的翼人少女的身份相当可疑。虽然她说和金的关系是雇主和保镖——这是她的自称——但要是她真的能不能保护雇主还真的是个问题。诚然她战技不错,但是她却似乎缺乏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她虽然说自己是个战士,但是经验缺乏,警惕性也不高。翼人族内部并非十分的和平,部落间流血冲突不断,甚至长期世仇。这种环境下战士的称号可不会是一种摆设。
“我真的很想问问她的身份。”金低声的对乌锥说道。夜风走在很前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听到他的声音的。
“我也想问,可是那要等我新的尾羽长全以后了。”乌锥白了他一眼,回答道。
经过六天前进和搜索,金还是走近了千湖城。他们一路向所有人打听商旅的消息,但是得到的结果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比他们早三五天经过。夜风不止一次的建议加快速度,但金没有选择这么做。他顾虑那些商人有可能会承受不了风险,突然掉头。这样的话,他就可能和商人们错肩而过了。不管怎么说,这六天的沿途打听和侦察说明他们的速度比那个商队略快一些,最后一次打听的时候,他们之间相差的天数已经缩成了两天了。
如果这样持续下去,那么他们可以在十天内追上那个商队。
“我们距离千湖城只有一天的路了。”乌锥从天上落下,告诉金它已经看到了城市。“但前面都是山麓,我看不到是否有商旅队伍。”
“被群山包围的城市……为什么会叫千湖城呢?”金有些惊讶的问。他原本以为叫这个名字的城市应该位于平原之上,遍布河流和湖泊。
“你没听说过?”夜风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除了名字外,我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金苦笑了一声。
“这个城市原来是群山包围的一座大湖。”夜风说道。“巫师王霍费利看上了这片土地,决定把自己的城市建在这里。于是他集结了无数人力物力,用五年时间在湖中填出一片土地来。原来的湖被分成了几百块小湖泊,于是这里就被称为千湖城。”
“真是疯了,无聊到这份上……浪费民力啊。”乌锥用嘴仔细的梳理着自己的尾羽,同时发表意见。
“本来就是。可是因为他是巫师王,所以大家也没别的选择。抵抗的代价就是毁灭。”夜风感慨道。“巫师王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难道不是吗?”
“那些人民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留下巫师王一个人自己狂想不是很好吗?”金突然问乌锥。
“有几个人愿意离开自己祖辈世代生活的土地呢?”乌锥反问。“而且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地方没有受巫师王的压迫统治呢?就算找到一块乐土了,迟早也会有个巫师王出现,并且宣布这片土地属于他。只要他造起怨灵塔,就没有力量可以阻止他——除非另外一个更强大的巫师王。”
乌锥的回答很直接,于是金不再说话。
“现在统治千湖城一带的是霍费利二世,他比他父亲更疯狂残暴。我听说他经常进行邪恶的魔法实验。”夜风说道。“他现在正千方百计的剿灭反抗军呢。所以你最好小心些,你很可能被当成反抗军立刻处死——只因为你是个陌生人。”
“知道那些反抗军的情况吗?”金问夜风。“能够反抗巫师王,那么他们应该有些对抗巫师王的招数。”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听说他们隐藏在这片群山中间,神出鬼没的袭击巫师王的走狗和补给队。不过他们迟早会被巫师王镇压下去的,因为他们毕竟没有对抗巫师王的力量。”
他们沿着山间大道前进。这条路倒修的十分出色——同时说明当初花了多少人力。
“金,有没有觉得奇怪?”走了一段时间后,乌锥突然发问。“这附近好象没有人活动的迹象啊。”
确实有些奇怪。越接近城市,就应该人口越密集。而且这一带已经处于千湖城的控制范围,魔兽之类的麻烦少了很多,而人却不见多起来。事实上,在那些魔兽活动猖獗的地区反而能遇到行人或者村子,这一带却一个都看不到了。
“有些不对劲。”金也开始觉得有些古怪了。夜风飞上了天空,但很快就回到地上,她带来了一个消息。
“前面有个很大的村子。”夜风说道。“很近了,一个小时内就可以到。”
“打听一下我们的目标,如果可能的话,今天就在村里过夜。晚上进千湖城似乎不太妥。”乌锥建议。
夜风这次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个很大的村子。村子里足有几百上千口人。唯一不对头的是村子里的气氛。村民们看到这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还是翼人)进来的时候倒没阻止,而站的远远的,用猜疑的目光观察着来客。金去打听消息的时候遇到的态度也十分冷淡,只有一个开小店的村民在他购买了一些东西后才告诉他,他所打听的商队两天前经过这里,但没在村中停留。
“村里发生什么事情了?”金最后问那个店主。
那个人犹豫了半天,或许是刚才的对话给了他一点好印象,他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我们接到通知,十天内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到千湖城城里去。”
“为什么。”
“因为巫师王霍费利二世想要以此方法消灭反抗军。他认为所有城外的村子都是支持反抗军的。所以应该彻底消失。”
“啊!”金终于明白过来了。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外来的陌生人确实很容易被误会为巫师王的间谍探子,自然会受到这种待遇。
“谢谢了。”他走出店。夜风正在店外等他。
“我打听到消息了。我们的目标大概已经在千湖城了。”金说了一下情况。“我们在这里住一个晚上,明天进城吧。我们大概是值得纪念的最后一批客人了。”
“最后一批客人?”
“是啊,因为几天后这个村子就要消失掉……巫师王命令附近村子里的人全部要进城,否则就当做是反抗军予以消灭。”
“……真是可怜。”夜风难得的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别可怜啦。起码他们还能活下去。”乌锥拍了下翅膀,“我倒希望你能把你的同情心用到我可怜的尾羽上面。”
“你嫌剩下十根还太多是不是?”
“不不,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乌锥赶紧飞上天空。幸好夜风看来不打算追究下去了。它的尾羽总算不用再少一根。
“这旅馆真不错,”金走进村里的旅馆,不由得发出感叹。这是个非常漂亮的房子,整洁美观,高大宽敞。装潢漂亮却不庸俗,总之,以一个乡村旅馆的水平来看的话,这个旅馆绝对是十分出色的。这无疑是旅馆主人最大的财产——虽然这财产马上要失去了。
旅馆里冷冷清清——这很正常。一个高大壮实,但是满脸愁容的中年女人在柜台的位置接待了这几个客人。正如金所说的,他们应该是这个可怜的旅馆最后一批客人了。金只要一夜的住宿服务,外加明天的一顿早餐。女主人含混着答应,并且随手指了一下几个房间,让金他们自己进去。这明显不是这个旅馆的通常待客之道——看的出来,女主人已经被这个打击压跨了。
“真可怜。”在金走向旅店女主人指给自己的房间的时候,乌锥忍不住发表意见。
“是啊。”金随口回答。猛然间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冷淡,冷淡的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尽管他也是表达自己的怜悯,但是他的声音却已经和乌锥无异了。这个发现让他猛的打了寒噤。
“我……我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金努力的挣扎着,和自己的心进行着搏斗。他推门,门却纹丝不动,很明显,这道门的转轴缺乏润滑。于是他手上加了一把劲。
“得了。她已经决定屈服于命运了,你还想怎么样?”乌锥无情的指出了事情的实质所在。“你也已经体会到了,在看过太多的悲伤后,人的心就会变得如同石头一样冷酷——就算是你,也管不了世界上所有不公平的事。”
“我承认……可是……”金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门被推开了,一个东西从黑里咕咚的房间里猛砸过来。他的身体本能的一闪,闪过了这个突如其来的袭击。
“谁……”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第二下又到了。这次飞来的东西块头很大,很结实的正中金的头。让他眼里闪过好几个星星,耳朵里则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啊……”金发出一声叫,在他意识过来之前,他的手就已经拔出剑,冲进了房间。第三个东西飞来,金的手一挥,那个东西立刻分成了两半,化为满天的棉絮。
“别过来……”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房间里的窗帘都被拉上,光线十分的昏暗。在床头,一个身影害怕的缩成了一团。
“喂,你干什么,金?”乌锥及时的飞到金眼前。金也已经冷静下来,房间里并没有其他的人。刚才袭击他的武器,第一个是面镜子,第二个是个花瓶,第三个是个枕头。
“走错房间了……”金突然明白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毫无疑问,他肯定是走错房间了——或者是旅店女主人指错房间里。而这个房间里原住着一位女性旅客——强行闯进一个女孩子的房间受到如此款待并不希奇。
“对……对不起……”他收好剑,用很尴尬的声音道歉。他转头想出门,却看到那个女主人已经站在门口了。
“你走错了!“她神色焦急。一把把金给拉了出来,同时关上门。金注意到这个门的锁是特殊的——旅馆的房间应该是里面锁外面,这扇门却是外面锁里面——这正是他开门时候特别费力的原因。
“怎么了?”夜风从另一个房间探出头。
“没事。”旅店的女主人露出一个硬装出来的笑脸。“打破了花瓶而已。”
“你来这个房间吧。”她把金带到另外一个房间。“刚才那地方别进去了。”
“请问一下,”金满腹疑惑——遇到这种怪事也不由得不疑惑。“刚才那个房间里的人是……”
“我女儿,不幸得了怪病。”旅馆女主人支支吾吾的说道。“所以我把她关在里面。”
“怪病?什么病呢?”
“总之是怪病就是了。”女主人明显不想解释下去了。“客人,你就住在这个房间里吧。刚才那里不要去了。”她转身离去,留下金疑惑的站在房间里。
“真有意思!一个得了怪病的女儿……”乌锥拍动着翅膀,笑嘻嘻的说道。“不过我真的看不出来那个女孩和这个女店主有什么相似之处啊。”
“你刚才看到了,乌锥?那里光线很暗啊。”
“看的很清楚。而且那个生了怪病的女儿居然和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呢。”
“一面之缘?”
“还记得吗,就是十几天前我们见过的那个治疗师。那个给你唱了首歌,你给了她几个金币的女孩。”
“夕娜?”金想了起来,毕竟他对那个女孩的印象很深。但是他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已经“生了怪病”的治疗师。在女神的保佑下,治疗师们基本和疾病没什么来往的。
“看起来她不像是个治疗师呢,否则也不会得什么怪病了。”
“你在怀疑我的判断能力吗?”乌锥不满的在金头上敲了一下。“她保证不是‘得了怪病’。我看的很清楚,她的神色,脸部都十分正常,一点也没有得什么流行疾病的样子。而且她十分害怕——就算是一个陌生人推门进来,她也不应该那么害怕的。而且她长的一点都不像那个女人,要是她们两个是母女,你干脆说我和夜风是同族好了。绝对有什么原因在。”
“那么你是否打算告诉我,这个村里的人把她关起来,准备烧了吃?”
“我正打算这么猜测。不过还有一个可能,她也许是祭品。”
“祭品???”
“你想想,巫师最讨厌的就是治疗师了。他们经常用重金悬赏治疗师。如果这个村子里的人发现她是个治疗师,那么他们他们很可能用她来和巫师王进行一个交易:让巫师王相信他们是忠诚的,并非反抗军的支持者。这样村里的人就可以留在家乡,不被强行迁移了。”乌锥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如此重要的人,就放在旅店里?让一个女主人看守……而且看守的很不认真?得了吧,乌锥。”金摆了一下手。“尽管巫师王悬赏重金,但是还是很少有人愿意出卖治疗师的。不过这事情确实有些吸引起我的好奇心了。如果她和老板娘不是母女,那为什么她要被关起来呢?”
“我也觉得很好奇。不如我们去看一看?”
金轻声的走出门。正如他所说的,看守真的很不认真。那个旅店女主人出门去了。走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和呼吸声打破空气中沉滞的寂静。
金走到房间门口。他轻声的在门上敲了三下,然后才推开门。
这一次没有什么东西飞出来。就着房间里阴暗的光线,他依稀可以看到那个女孩正坐在床前。天色已暗,再加上密实的拉着的窗帘,看不清楚那个女孩的表情。
“夕娜?”他试探着叫了一声。那个女孩果然立刻有了反应,她身体动了一下,慢慢的从床上站了起来。
“谁?”她的声音居然有些颤抖。那是已经深入骨髓的恐惧。“你……”正如别人看不清楚她一样,她同样也看不清楚门口的来人的外貌。但是她能看出对方是个高大的男人,而且携带着武器,更重要的是,对方居然知道她的名字。
“别害怕。我只是……只是一个过路人。不知道你是否记得我,我们十几天前在绿堡碰过一次面。因为刚才……刚才……”金想对刚才的事情做一个解释,但是却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毕竟他挥舞着剑冲进一个女孩的房间里。
“是你?”夕娜突然想起了来人的身份。事实上,一次能得到两个金币的好心人确实是给人以深刻印象。
“怎么了?”另外一个声音穿来。一个带着双翼的身影出现在金的身后。
“夜风?你……你怎么来了?”
“我本来想休息,但是却听到不好的话,于是只好起来了。”
“不好的话?”
“某头乌鸦居然说他和我是同族。”
乌锥拍腾翅膀想逃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只手在它来得及起飞前就抓住了它。夜风一把捏住乌锥的脖子,抓在手上,开始像摇瓶子一样晃荡乌鸦。
“你们……”夕娜向门边走来。这个距离她可以清楚的看见这两人身上都带着武器。这让她燃起了一线希望。“是不是雇佣兵呢?”
“雇佣兵?我看着这么像吗?”金已经看见女孩苍白的脸色。夕娜神色紧张,充满了各种交织的情绪。她太年轻,还不懂得控制自己——无疑的,她现在需要帮助,非常需要帮助。“如果你觉得我们很像的话,那就当我们是雇佣兵好了。你想雇我们?”
夜风放开乌锥,头昏脑涨的乌鸦飞回到金的肩头。
“帮帮我!”突然间,这个女孩像看到救星一样抓住了金。“他们要烧死无月小姐,今天晚上就要。”
“烧死?为什么?”夜风惊奇的问。
“他们说无月小姐是个巫师!他们要烧死她。”
“巫师?她会魔法?”金有些迟疑的问。
“但她没做任何的坏事,什么都没做……”女孩开始啜泣起来,“她只是想帮助他们,但他们却把她抓起来,而且要烧死她……”
“怎么办,乌锥?”金用一个眼神暗示肩头的乌鸦。
“很有意思,另外一个魔法师。我们去看看!”
天色这个时候已经完全黑了。今夜云层密布,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昏沉的夜空似乎预兆着某种不祥的征兆。旅馆门口还好一点,还有灯光照明,外面则是黑漆漆的一片。
“哪里?”金低声的问夕娜。
“那里……我看不太清楚……”女孩低声的回答。金进村之前并没有怎么观察这个村子建筑物分布,夕娜也没有好多少。她对这个村子并不熟悉,今夜的黑暗更是给她的寻找工作造成了很多麻烦。她找不到关押无月的房子了。
他们差不多已经沿着村子转悠了一圈。夜晚的黑暗虽然给夕娜的辨认工作造成麻烦,但同样也遮蔽了他们的身影。他们转了这一圈没有引起任何的意外麻烦——这一带人很少养狗。
“到底在哪里?”夜风有些烦躁起来。翼人族的夜视能力并不强,这一路磕磕碰碰的已经磨光了她的耐心。
“等一下,看那边!”乌锥轻叫起来。
远方出现了火光。一点,两点,三点,足有十七八点,很明显是一队举着火把的人。
“糟糕……”金低声的说道。他原来打算偷偷的把那个魔法师(应该是魔法师)从被囚禁的地方救出来,不过看来这个计划破产了。“我们过去。”
“无月小姐……”在看到火光照耀下的柴堆后,夕娜猛叫出声。不过一只手及时的捂住了她的嘴,在引起他人注意前让她的声音消失在喉咙里。
“别叫,否则我们也要上去陪她了。”夜风贴着夕娜的耳朵这么说道。
情况看起来真的很糟糕。在村子中间的空地上,竖立着一个巨大的柴堆,柴堆中间的柱子上绑着一个人。数百村民们围着火刑架,一部分人在高声咒骂,另外一部分则沉默不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火刑架上,没有人注意到几个陌生人出现在人群的外围。夜风拉着夕娜躲得比较远,因为他们容易被人辨认出来。
被绑在火柱上的是一个高挑的女子。她低着头,黑色头发散乱的挂下,让金看不清楚她的脸。很清楚她的嘴里被塞进东西,让她不能说话。不知道是否是昏迷过去,她对人群的辱骂和丢过来的小石头毫无反应,就这么一动不动的低着头。
“烧死这个女巫!”有人这么大声的喊道。每个人都义愤填膺——他们把对巫师王的怒气都发泄到这个女人身上了。很多人手里举着火把,不过现在还没有人把火把丢到柴堆上。
“好怪异的精灵脉动……”乌锥看着火刑架上的女人,自言自语的说道。
“怎么办……无月小姐她……”夕娜抓着夜风的手,焦急的说道。
“没希望了。”乌锥飞过来,用很恶毒的口吻说道。“人太多了。在这里和她道别吧,看着她是怎么被烧死……啊啊啊……”看着从女孩眼里冒出来的液体,乌鸦一下子慌了手脚。它本来只是打算开个玩笑而已。“别哭,别哭啊……放心,金有办法的。放心……哎呀,不要哭了!啊……”
夜风狠狠的一拳打在乌锥头上,把它打得一头栽到地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真是麻烦。”金伸手拔出自己的剑。
“等一下,你想和这么多村民战斗吗?”夜风喊了一声。
“不。”金低声回答。他空劈了一下,“黑暗!”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人们都在左右环顾。
“谁把火灭了?”有人喊出了声。“都看不见啦!”
“不,火没灭!”某些拿着火把的人喊了起来。虽然他们眼睛看不见,但是身体还依然能感觉到火焰传来的灼热。“是魔法!”
“是巫师!”
这个喊叫造成了致命的混乱。刚才还聚集一起想对巫师处刑的村民转眼开始四处乱窜。魔法的力量让他们暂时失去了视觉,而四处乱起的喊叫声则让他们的听觉也失去了作用。整个场面之混乱,实非笔墨可以形容。人们互相碰撞摔倒,火把乱丢,妇女的哭喊和男人的咒骂交织成一曲混乱之歌。这种情况下,自然没有人会知道几个人冲上了火刑架,把上面原本准备受刑的人给放下来,然后悄悄的,不引人注意的消失在村门口。
……
“这里距离村子太近,他们不会追过来吧?”乌锥一边四处打量一边低声的问金。
他们现在在距离村子不是很远的一个小山谷的小河边。无月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但是却还十分虚弱。她可能遭到那些村民的拷打,满身都是各种伤痕。
“我想他们不会的。”金回答道。他开始考虑自己刚才的选择。夕娜和夜风在照顾无月,而他则站在要道口警戒,乌锥和他在一起。“他们会以为刚才的魔法是无月用的。他们不会有勇气来追赶一个巫师。”
“巫师……说到这个,金,你是否注意到无月身上的怪异精灵脉动。那一点也不像个魔法师……反而更像一个……”
“一个巫师?”金低声接上。“但在我看来那也不像个巫师……很怪异的精灵脉动。”
乌锥转过头。它看到夕娜正在无月身边。
“那个小治疗师看起来技术不怎么样,那样的皮外伤都还没治好呢。”
金没有回答。他向前走了一小段路。这种夜晚人的视野十分有限,想要追赶别人一定要带着火把之类照明才行。然而这种东西并没有出现。看起来那些村民已经放弃了。话说回来,这附近都是高山密林,没有魔法的辅助,想要在夜里搜索几个人确实难度极大。放弃是正确的。
“看起来不会有追兵了,我们回去。”他对乌锥说道。
“好。”乌锥拍了拍翅膀。
金回到其他人身边。这个名叫无月的女子已经恢复了很多,她坐在草堆上,看着这个拯救了她的人。
“这个就是金先生,是他救了你。”
“谢谢你,金先生。”无月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男子,声音十分冷静。她仔细的打量了对方一翻,最后目光停留在金的配剑上。
“很少见的古魔法剑。”她这样说道。
“谢谢夸奖。”金同样在打量着无月。天色很暗,但对他影响不大。这个叫无月的女子看起来比夕娜稍大,苍白的脸色中透着一份夕娜所欠缺的冷静成熟。不,她的脸色不能说苍白,而是根本面无血色。而且不仅是脸,所有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和她的脸差不多。夸张一点来说,她像一具尸体更多过像一个活人。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波折的缘故。也许和夕娜的治疗术也有点关系。
“总之,十分感谢你救了我。”无月站起来行礼道谢。
“对了,无月小姐……金先生刚才……刚才也用了魔法……他……”夕娜吞吞吐吐的说道。
“我知道。不过那不是他的魔法,是他的剑的魔法。那把剑是古魔法剑,剑本身可以施展魔法的。”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金先生是……”
“好了好了。”一直没出声的夜风也站了起来。她摊了摊手。“总之,今天晚上是不可能好好休息的。我们还是走段夜路,明天一早就进千湖城好了。哎,本来可以很舒服的躺旅馆床上的……”
“到底是谁提议在这里休息的?”乌锥忍不住又喊了一声。这一次它动作很快,在夜风冲过来之前就飞到天上了。
“那是因为晚上我看不清楚!”夜风跳着脚大喊反驳。“我们翼人的夜视能力很差的!你这头乌鸦,等着,下一次一定把你尾巴上的毛拔光!”
“噗嗤……”在一边的无月忍不住笑出了声。
“确实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也没意义,不如走点夜路,明天清晨的时候进千湖城好了。无月小姐,走路有问题吗?”
“你叫我无月就可以了。”无月微笑着回答。“我想没问题。有夕娜的帮忙,小伤已经都好了。”
“好,我们走,金。”乌锥落回金的肩头,它仔细的注意着夜风。夜风虽然气鼓鼓的,但却没有打算兑现她的诺言。她握着长枪,走在队伍的最后一个位置。
“这位翼人小姐是?”无月突然问。
“她叫玛希亚,是我的……”
“我是他的保镖,你叫我夜风就可以了。”夜风晃动了一下手里的长枪。“不过这次事情你不用感谢我。我只是执行雇主的意愿而已。”
“呵呵。”无月微笑了一下。
正如先前说的一样,通向千湖城的路一方面十分平坦,另外一方面行人却十分的少(因为很多村子已经被强行迁移掉了)。他们一路上没遇到任何的阻碍。到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千湖城已经遥遥在望。
这趟旅途终于要结束了。
毫无疑问的,无论他在寻找的那个队伍是否在千湖城销售货物,他们都会在这个城市呆上一小段时间——打听消息补给物品就需要两三天。他一定可以在城里找到那群商人,然后就可以拿回原来属于他的东西。
“各位,等一下如何?”一个声音打断了金的思路。一个女人随着声音慢慢的走出树林,挡在他们的路上。
“请问一下……我们认识吗?”金问道。这个女人空着双手,身上穿一件十分少见的豹皮猎装。她满脸微笑,一点也不像有歹意的人。
“我们是初次见面。”那个女人大笑起来,“不过我认识那位小姐哦。”她的手向无月一指。
“可是……我不认识你……”无月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人,犹豫的回答。
“我认识你就够了,而且我知道你是一个巫师。”陌生女子哈哈大笑起来,“而我嘛……最恨的就是巫师了!”
随着最后一个字,她发出一个暗号。四周原先隐藏的人纷纷冒出来,近五十把弩大张着,对准了这四个人和一头鸟。
“奇怪,我居然一点都感觉不到……”乌锥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些伏兵。这些人服装各异,当动作却很统一。他们手里端着魔法十字弓
“别想用什么魔法。只要你的嘴唇动一动,我就把你们全部射成马蜂窝!”
“莫非你们是……反抗军?”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猜对了!”那个女人掩口大笑起来。“所以么,你们这些巫师和巫师的走狗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喂,你说谁是走狗?!”夜风握紧自己手里的长枪。但起码有十张十字弓对准了她,让她无法行动。即使是以速度快身手敏捷著称的翼人族也好,在这么多武器瞄准的情况下也是没有机会的。
“你们保护着一个女巫师,难道不是她的走狗吗?对了,自我介绍一下,别人都叫我冰蓝,我是反抗霍费利二世统治的起义军首领。”
“可是她并不是一个巫师。”金耐心的解释。“如果她是一个巫师,何必来千湖城呢?来夺取统治权吗?可是她又没有建立怨灵塔……”
“是不是巫师可不是你说了算。”冰蓝一挥手。“我判断她是一个巫师,她就是一个巫师!我的眼睛可以看到你们看不到的东西的哦……你们是不是想否认我的指控呢?”
“喂,这种罪名可不是可以随便塞到一个人头上的!”
“那么,我们来决斗好了。按照我们的习俗,如果没有足够证据,那么就用决斗来判断。神明自然会判断正确一方胜利。”
“喂喂喂,”乌锥眼睛有些翻白了。“你是说真的?”它咕哝着。“这习俗可真够蠢的。”
“有意思,那我接受这个决斗。”金的手慢慢拔出自己的长剑。“如果我赢,你和你的人就会离开的吧。”
“那首先得你赢才行。”冰蓝用极其自信的笑容来面对金。“由你来和我决斗吗?”
“什么,和你决斗?”
“当然。看不起女人吗?我先提醒你,我可是很厉害的。”
“等一下金,你为什么要答应这种愚蠢的要求……”乌锥贴在金耳上,急促的说道。“你可以……”
“没关系的,乌锥。难道你以为我会输?”
“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是说……算了,随便你!”
“等一下,金,我来……”夜风在后面喊道,但金立刻拒绝了。“不,这次交给我吧,夜风。毕竟这次的决定是我做出来的。”
让这个意外快点结束吧。
金走上前。包围他们的人散开一点,让场中腾出一个足够的空间。但依然有足够多的武器瞄准着其他人。
“巫师小姐,我们的弩可是能感应魔法的波动的。”冰蓝大声的警告道。“如果你想借机用什么魔法的话,你立刻就会多上十几个洞。”
无月紧紧咬着发白的嘴唇,却没有说话。
“金先生,”夕娜喊道。“请小心。”
“我会的。”金自信的轻抚过手里的魔法长剑,低声的说道“只要让她不能动……”
“等一下,金。”刚刚飞上天的乌锥飞回金的肩头。“我忘记提醒你了,前半夜你已经用完了剑上的魔法。恐怕现在你得用真工夫和那个女的较量了。”
“真功夫……”
“那么我开始了!”冰蓝大喊一声。她的手一晃,一把剑就出现在她手上。那是一把细长的剑,甚至可以说细长的过分的剑。剑身比正常剑长了不止一截,但却细幼的仿佛一触既断。冰蓝的动作快的几乎产生残像。一瞬间,甚至在金有足够的反应时间之前,冰蓝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小傻瓜,拥有古魔法剑可不止你一个。”
冰蓝大笑出招,细剑迅斩而下,在空气中留下一道蓝色的残痕。
“怎么会是这种武器……”金大惊,可是已经迟了。他的身体本能的挥剑抵抗,两剑正面撞在一起。
空气中充满电弧跳动的兹兹声,血肉烧灼发出刺鼻的焦臭味道。金整个身体僵硬着,那造成一切伤害的细剑紧紧贴在他的剑上。雷电的能量一股一股的从细剑上涌出,在金身上汹涌澎湃的脉动着。
“乌锥……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
乌锥在天上转着圈,无辜的回答。“你从来没问过我啊。”
“啊……”金发出一声呻吟。他的身体可以承受利刃,却无法承受这样的雷电不断冲击。如此强大的电击让他身体感觉完全麻痹掉。除了头脑还能保持一丝清醒外,整个身体都失去了行动能力。
“果然承受力很强嘛。难怪女巫师会找你当手下……”冰蓝面对着金,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但是这还不是我的剑的最强威力哦。来吧,尝下我的古魔法剑的真正力量!”
“呜……”
“啊,金先生!”夕娜发出一声惊叫。冰蓝的剑突然光芒大涨,蓝色的电光包裹了整个剑身,把金的身体全部席卷进去。当光芒消失的时候,夕娜看到金接着缓缓倒下。
“也只会说大话而已。”胜利者收起了武器,看着脚下不会动的躯体。“喜欢说大话的人一般都死的比较快。”
“等一下,冰蓝小姐,这个人还活着……”一个反抗军战士看到金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
“这样还活着……这是什么生命力啊……算了,连他一起带回去。”
……
“金先生!金先生!”
金慢慢睁开眼,看到的是夕娜关切的目光。
“你醒过来……真的是太好了……”
“我都说了你不必这么担心啦。这个家伙的生命力,可以和蜥蜴蟑螂媲美的……那么点程度的电击是弄不死他的。”
金转了一下头,看到的是得意洋洋的乌锥。
“我说乌锥,你就不能换一个更合适的比方么?”
金爬起来,开始打量四周。他们现在在一个黑暗的石屋里。屋顶有一扇小窗,投进来的阳光角度说明此时时近中午。包括乌锥在内,所有人都被关进这个小黑屋里了。反抗军明显很仔细的搜查过他们,包括金腰带上的三角锐头都被拿走了。
无月静静的坐在一边的墙角,看着前面密不透风的牢门。她的手上戴着一副手铐,这是她唯一与众不同的待遇。她的脸色在黑暗中显得更加苍白。
“我都说了,应该由我去单挑才对!”夜风恶狠狠的看着金。“如果是那样我们就不用被抓到这里来了。为什么我身为战士要受这种侮辱?”
“你也不一定打的过。而且打输了就一定会被杀死。”乌锥拍了下翅膀。“你也看到那个叫冰蓝的女人的速度吧。你得用双脚加上双翅才能在速度上和她扯平。而只要她的剑碰到你,甚至只用碰到你的长枪,你就完了。”
夜风哼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
“我刚才试着给金先生治疗了一下……可是金先生的身体,好象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样子……”夕娜看着金,“刚才我明明看到金先生受了那么重的伤……”
“啊……这个是有原因的,不管怎么说,我们首先要离开才行。”金赶紧转移了一下话题。“无月,你能用魔法把这里的墙打破吗?”
“啊……”无月听到叫唤声才有了一点反应。她先前只是呆呆的看着门,不知道想些什么。“抱歉,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她举起手,向其他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镣铐。“我现在没法用魔法。”
“封魔镣铐?”乌锥终于辨认出了这东西。难怪反抗军给她戴上这东西就敢这么放心。
“是啊。”无月勉强的笑了一下。“戴上这个东西,谁都没法用什么魔法了呢。”
“看起来还要我动手了呢。”金苦笑了一下。“乌锥,你看我的运气是不是很糟糕?”
“确实不太好。我们还是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好了,黑黑的,我不喜欢这里。”
“你想怎么离开?”夜风不屑的说道。“要是我们可以随便离开的话,他们也不会把我们关在这里啦。”
“办法总是有的。”乌锥飞到夜风面前。“我可是乌锥大爷,世界上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他高举起双翼。“虽然同样是一对翅膀,可是我比某些人可强多了。”它得意洋洋的宣告,夜风一把抓来,但被乌锥闪过。
“你这只笨乌鸦,好啊,让我看看你有什么办法!”夜风狠狠的盯着乌锥,“如果出不去,我就拿你烧乌鸦汤!”
“嘿,你真的会烧汤吗?我看你连煮个水都不会!”乌锥哈哈大笑的飞上屋梁。
“好了好了,乌锥,别闹了。”金看着四壁,考虑着合适的方法。用暴力直接离开这里是轻而易举的,但这几年他已经逐渐学会从一切不利的事情中发掘有利的因素。他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事情——既然他们在几乎是千湖城城边边被反抗军袭击,那么那个商队是否也会遭遇同样的事情呢?如果那样的话,他所寻找的东西很可能就在反抗军中了。
“砰!”门被猛的推开,几个人走了进来,领头的正是冰蓝。
“来决定对我们的处置了吗?”
“哦,你的伤已经被这个治疗师治好了?”冰蓝看了一眼金,又看了一眼夕娜。
“你想怎么处置我们?”无月抬脸看着来人。金注意到一个很奇怪的事情——无月的表情语调未免太平静了。这只能说明两个事情,要么是无月别有所持,根本不怕反抗军会怎么样,要么就是她并不在意生死。后者几乎是不可能的。
“处置?现在还太早。我们需要开个会才能决定对你的处置。你们都给我出来!”
“那么是决定好对我们的处置了吗?”夜风用不屑一顾的神情问道。
“出来就知道了。”
俘虏们站了起来,除了无月外,其他人都被带了出去。
他们现在在的地方应该就是反抗军的老巢了。这里是一个幽静的山谷。虽然不清楚具体位置,但按照时间上的推算,这里距离千湖城的距离不会超过一天路程。而一个巫师王居然无法察觉距离居城不到一天路的反抗军,真的有些匪夷所思。要知道,巫师王的侦察魔法几乎能覆盖他的全部领土。
不过他们看到的一切更是让人吃惊。这真的是有组织的反抗军吗?在山谷中的小溪里,妇女们在洗衣服,儿童们在平坦的地方嬉戏玩耍,远处的一个小磨房里,可以看到男人们磨麦的身影。更远的地方,樵夫在砍伐树木。如果不是身边的冰蓝以及她的十来个武装的手下,金宁可相信自己来到一个小乡村。
“你们……真的是和巫师王作对的反抗军?”金不敢置信的问。确实,军队中,特别是自发的义军中,有一些家属不奇怪,但这里……实在太多了点吧?
“不相信吗?”冰蓝反问。
“我觉得倒像一个普通的山间村落。”乌锥在金的肩头发表议论。眼前所见的东西,怎么都和“神出鬼没的袭击巫师王的部下,让巫师王十分头疼的反抗军”扯不上什么关系。金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这里大概有五六百人,其中青壮男人不会超过一百个。
“这里是反抗军的一个安置家属的基地?”这是唯一一个合理的推论了。把老弱妇孺都集中到一个基地里,好让主力部队毫无牵挂的作战……
“不,所谓的反抗军,全部都在这里了。”冰蓝低着头冷笑了一声。“而且我们本来也就不是军队。如果不是巫师王做那种残酷的事情的话,我们大概还会默默的忍受下去。”
“喂,你要我们出来做什么?”夜风明显忍不住了,她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巫师王和反抗军之类的,是人类自己的事情,和翼人族无关。“而且为什么把我的翅膀给绑起来?”
“如果你发誓不逃走,我就可以解开你的翅膀。”冰蓝回答。
“我为什么要发这种誓?”
“不发誓的话,我们就只能这么做了。我必须保证我们的人的安全。如果你飞回去告诉巫师王我们的情况,我们就危险了。”
金回头看着夜风。夜风的翅膀上被绑上一个怪异的绳索套,把她的翅膀笔直的向背后伸直,并拢捆在一起。这样她无法靠双手来解开这个绳索。
“那你为什么不把那只会说话的乌鸦给绑起来?!”
“没有必要,魔法宠物是不能离开主人太远的。否则它早就飞走了。”
“喂,乌锥。”夜风靠近乌鸦,“你不是最恨别人说你是魔法宠物的么?怎么现在不吭声了?”让夜风更生气的是,这只平时很嚣张的乌鸦现在却装傻扮愣,死活装作没听见她的话。
“那么,你打算干什么?”金开口问道。
“我们这里养不起吃白饭的人。想吃饭就要干活!小希,你给他们分派工作。”
“啊……”金大吃了一惊,他忍不住苦笑起来。“那么,你不怕我们趁机逃走吗?逃到千湖城向巫师王报告反抗军的情况?”
“这点我自然有信心。”
“你们要怎么处置无月小姐?”一直没说话的夕娜突然喊出了声。她的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服领口,焦灼的看着冰蓝。
“这个要看晚上的会议决定了。不过我真的很奇怪,你身为一个治疗师,为什么要和一个巫师一起呢?你们不是天敌吗?而且你们不像是姐妹。”
“那是因为……因为……”夕娜几乎要喊出来了,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总之,如果你们不想挨饿,就给我乖乖的干活。”
……
“我说金,”乌锥在金的肩头一边梳理羽毛一边喋喋不休的发表议论。“你为什么要听那个冰蓝,在这里帮忙伐木啊?”
“可能是想帮助反抗军吧。”金微笑了一下,来到一棵大树前。他有一把斧子,但此时四周没人。于是金直接把手贴在树上。随着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大树缓缓倒下,断口平滑光整。
“我们毕竟在一起都快五年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起好奇心了。”乌锥大笑起来,“你总是这样,每次看到魔法方面的问题总之要弄个究竟。不过这也确实奇怪,这一带明显是巫师王的魔法侦察范围,为什么他无法发现反抗军呢?那个冰蓝一定做了什么!”
“而且她不怕我们逃走……是什么给了她信心?乌锥,你注意到她身上的精灵脉动了吗?她并非普通人。”金一边回答,一边开始处理倒下的树。借助风之刃的力量,树上的枝干被迅速的切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整棵树已经被处理干净。
“我有些怀疑是地形的缘故。是否是这一带特殊的地型形成了对魔法的干扰,让巫师王无法察觉到这里?巫师王一般控制领地的侦察魔法是‘远望之眼’,也许还有些其他什么魔法……”乌锥看着金拖着处理干净的大树向回走,突然再次大笑起来。“老实的说,我从没想过魔法可以这样用……你刚才几分钟干的活,普通人要干上一个上午啊。”
“地形的缘故吗?”金回味着乌锥的话。这也许是唯一的解释了。“今天晚上我们把这一带地形仔细的研究一下。”他暂时忘记了其他的东西,沉浸在这个新发现的复杂问题上。“是大地本身形成魔法阵或者形成精灵异常区域吗……又或者……”
乌锥展翅飞走,留下金一个人思索这个复杂的魔法问题。
乌锥飞过整个山谷。它把整个情况都收入眼里。冰蓝应该不会说谎——这没有必要。他们应该是附近一带不满巫师王****的人民自发组织的,甚至是被迫组织的。夜风曾说过巫师王经常进行邪恶的魔法实验……是否是因为魔法实验的缘故呢?那个冰蓝身上的精灵脉动,说明她也是一个施法者——但那不像是人类的魔法造成的精灵波动,反而像另外一个种族……
它突然笑起来。这一切又和它有什么关系呢?一旦金确定他们寻找的东西不在反抗军营中(如果在营中就更好了),然后他对附近的地形和侦察魔法之间的关系找到一个答案,一切就都结束了。他们就会离开这里……其他的一切,都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乌锥收拢翅膀,俯冲而下,目标正是山谷中的一个小平地。
“嘿,夕娜!”乌锥停在小桌子上,大声的向正忙于烹饪的女孩打招呼。
“乌锥先生?”夕娜看到了乌锥。“金先生呢?”
“别叫先生先生的,太见外了,你叫我乌锥就可以了。金那个笨蛋正在砍树呢,一边砍一边研究。”
“研究?”
“是啊。”乌锥用双脚跳过了桌上的杂物。“你在烧什么,好香!”
“只是肉汤而已……”夕娜用手在围裙上擦了一下。从她的动作就可以看的出来,这个女孩很擅长这种事情。不过她的表情马上沉了下去。“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无月小姐……今天晚上……”她说着说着,眼睛里又冒出几滴泪。
“放心放心啦……真是个爱哭的女孩,麻烦……”乌锥没有让第二句话离开喉咙,“无月小姐一定会没事的。我乌锥以人格——不,鸟格担保!”它用翅膀拍着胸脯,滑稽的动作惹得夕娜破涕为笑。
“谢谢你,乌锥。要尝一下汤吗?”夕娜把勺子递到乌锥面前,乌锥立刻把嘴凑进勺子里。
“啊,真好喝。夕娜,你的手艺真不错。”乌锥一口喝干,然后大为赞赏。
“那是因为无月小姐不会做饭,所以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女孩微笑着,“做多了后,就有一点心得了。”
“夕娜,你真是温柔美丽又能干……比那个有翅膀没胸部的泼妇强得多了。她连烧个水都不会。”乌锥哈哈大笑,“你未来的丈夫可真的是三生有幸。”
“乌锥先生……你说的有翅膀没胸部的泼妇……是说夜风小姐吗?”
“是啊。”乌锥惊讶的看着夕娜,发现这个女孩的神态有些奇怪,好象在畏缩着什么。“除了那个泼妇还有谁……你想说什么?夕娜?”
“我想说……夜风小姐……她……”
“那个泼妇她怎么了?”
“……她就在你的后面……”
一只手猛的从后面抓住了乌锥。
“阿……”乌锥全身僵硬起来,它机械的转过头,看到的正是夜风气成铁青色的脸。
“有翅膀没胸部的泼妇……”夜风用力的咬了一下牙。
“啊……夜风……等下……听我解释……”乌锥慌乱的喊道。夜风的脸上突然出现笑容,让乌锥更加慌张。这种笑容往往意味着有一个恶毒的念头已经诞生了。
“乌锥,你不是说我不会做饭吗?那么我就做给你看!”夜风一把揭开正在煮的锅子,把乌锥的头挪到距离沸腾的水面半寸的位置上。从锅底冒出的水泡已经直接可以溅到乌锥的头上。
“……美丽善良迷人热情的夜风小姐……”乌锥看了看眼前正沸腾的开水,又回头看了看夜风脸上恶毒的表情,用力的吞了口口水。“请原谅一只小乌鸦的口不择言吧……”
“小乌鸦?我记得你经常自称乌锥大爷呢!你一个人跑这里来干什么?”
“这个是有很多原因的……”乌锥在肚子里筹措着合适的应对的话。稍有不妥它就得下油锅。“我其实是来打听消息的……”它感到夜风的手向下沉了沉,吓得它大叫起来。“啊啊……救命……”
“请不要这样,夜风小姐。”夕娜开口了。她伸手托住夜风的手。“它已经道歉了。”
“哼!”夜风哼了一声,但总算放开了乌锥。逃得一命的乌鸦赶紧飞走,心有余悸的停在远处的一棵树枝上。
“……魔法师们用侦察魔法仔细的检查了附近的地形,但却没有发现一直隐藏在谷地的半兽人……半兽人的军队发动了突袭,导致前进中的人类军团被击溃……当时施展侦察魔法的是四名极其有威望的大法师,这件事情让他们提出一个假设:特殊的地形将对魔法产生影响甚至歪曲。但是一直以来,都缺乏对这个假设的证据支持……”金低声的背诵着记忆里的一段文字。这是他仔细回忆后,唯一想起来的和眼前事情有关系的记载。他的心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当年这个记载的地形因为战争的缘故被破坏,但现在他却有一个完整无缺的实例。这是个很值得调查的课题。
一阵细微的声音传来,让金立刻从沉思状态中清醒过来。乌锥不止一次的说过他缺乏战士的觉悟,但毕竟他多少受到一些战士的训练,好歹有些警惕性。他顺着声音来源看去,看到一个小孩。那个小孩正吃惊的睁大眼睛。
“啊!”金猛然明白为什么那个小孩会吃惊了。在刚才思考问题的过程中,他不知不觉的从用手拉木头变成用魔法托着木头前进。他立刻结束了魔法,那棵树猛的落到地上。
“吓到你了吗?”金微笑的看着那个孩子。那是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脸上的表情说明他正处于惊恐和好奇两种情绪的中间地带。金这个笑容给了这个孩子一点勇气,他没有回头逃走,而是来到金前面不远。
“刚才这个是魔法吗?”
“是的。”金微笑着,那个小孩的脸上既有仰慕,也有恐惧。这就是人类对于魔法的态度,一方面害怕,一方面又崇拜。
“你是巫师?”小男孩后退了一步。
“不。我不是巫师。”金坐到树上,用一个友好的手势示意男孩坐到他身边。那个小孩小心的走过来,但没有坐下。“会魔法的不只是巫师。”
“冰蓝姐姐也会魔法。”小孩突然冒出一句。
“真的吗?”金微笑着。这个答案他并不意外——从他第一次看到冰蓝起,他就有所察觉。
“她很厉害……”那个小孩的话突然一转,“我要把你用魔法的事情告诉她。”
“这个……可以不可以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金微笑着,手一晃,一个闪光的东西出现在他手里。“用这个作为交换。”
小孩好奇的凑过来,从金的手上拿起那个闪光的东西。那是一条十分精美漂亮的项链,坠子是一个刻着复杂符号的小方块。即使在白天依然能看出项链在微微发光。总之,这个是一件对孩子绝对有致命吸引力的好东西。
小孩从金手里拿过项链,左右端详。
“那就说定了,这个是男人之间的约定。”金收回手。“你叫什么名字。”
“德贝加。”那个小孩回答。
“我叫金。那么,德贝加,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阵凄厉的喊叫从不远处传来,让金全身一震。他站起来,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向这边跑来。几个更敏捷,更快速的身影在追赶着前面的人。他们很快就追上了目标。逃跑者被扑倒在地,发出一阵可怕的垂死喊叫。
“救命……”这是金听到的那个受害者最后的声音。
“那个是……”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
……
一声凄惨的喊叫打破了山谷的平静。
“敌人……敌人来啦……巫师王的部下……”一个声音在山谷中回荡着,立刻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山谷里原先平静的忙着自己事情的人都立刻丢下手里的活,向谷底集结。人们虽然慌乱,但总体还算有秩序。很明显,对于这种情况的到来,反抗军多少都有一点觉悟。
冰蓝在一个小高地上指挥着人群。部分男人拿起了武器,集结在她身边。其他人则冲进一边的一个岩洞——从冲进的人数看,这个天然洞穴里面肯定比外面看起来的大的多。
几个男人冲过来,不由分说的拉走了夜风和夕娜,另外一边,两个反抗军的战士从黑石屋里抓出了无月。他们三个都被强行拉进了那个山洞里。
乌锥拍打着翅膀,飞到了高处一个安全的大树树枝上。这个位置一切情况都尽收眼底。现在山谷里已经没有闲人了,反抗军们已经匆匆准备完毕。战士们全副武装的在山洞前的一个平地上待命,冰蓝统帅着他们。其他人则全部隐藏在那个山洞中。
乌锥看向另外一个方向。一个身影正在向这片跑来。普通人的眼睛也许还看不出什么,但乌锥可以看很清楚。金带着一个小孩,正以正常人类无法达到的速度向这边跑来。看起来真的来了什么厉害的家伙了。
“金,你看到什么了?”乌锥从大树上飞下,迎上金。但不等金回答,乌锥就看到了在金身后追赶,但彼此距离越拉越远的身影。
“天啊……肉食傀儡?”看清楚那个东西后,即使是乌锥也忍不住惊叫出声。“那个巫师王居然造出了这种东西?!”
乌鸦转头就飞。和金一起向反抗军战士集结的地方冲去。
金迅速的跑着。在接近人群的时候,他放慢了一点速度。身后那个肉食傀儡始终紧追不舍。如果是普通人的话,一早就被它追上了。现在,即使是人类的眼睛也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个追逐者了。
“放箭!”冰蓝下令。
“不要放箭!”金大喊,却太迟了。几乎所有拿着弓弩的人都动了手。近百支魔法箭矢雨点一样的飞去,大部分都命中了目标。
“糟糕!”乌锥咕哝了一声。但它也只能加快速度。
中箭后的肉食傀儡去势未尽,又冲了很长一段距离才颓然倒下。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这个用邪恶魔法创造出来人偶变成了碎片,绿色的烟雾随着爆炸在整个山谷中弥漫。
“那烟雾有毒!”金大声的向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大喊。这句话终于产生了作用。在绿色烟雾弥漫过来之前,反抗军就向后退去。那股烟雾弥漫速度极快,而且又不消散。别无选择下,冰蓝指挥所有人退到那个山洞里。
“堵住洞口!”
洞口附近早就准备了工具。石块、碎砂、泥土一起上。人多力量大,在烟雾抵达前,人们就封死了洞口。什么毒气都进不来。
“那群笨蛋!”乌锥落回金的肩头,忍不住感叹起来。“毒化肉食傀儡的体味可是会立刻吸引其他肉食傀儡的。现在可真的出不去了。天晓得巫师王造了几个……不过无论几个,它们都会被吸引到这里来。金,你怎么了?”
“傀儡法吗……”金有些发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自言自语着。
冰蓝向金这边走过来。
“你知道那些怪物的事情?”她问道。但金正沉于自己的心事中,没有听到冰蓝的话。
“你们犯了一个大错。”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冰蓝转头看去,说话的却是无月。
“你说什么?”
“你们杀掉的那个怪物叫肉食傀儡。是用傀儡法制造出来的毁灭战士。它们敏捷而快速,能抵抗大部分魔法,没有智力,只具有捕食血肉的本能,而且一旦被杀立刻就会引起摧毁周围一切的爆炸。”无月平静的口气仿佛在背诵书。“而被你们杀死的那种叫毒化肉食傀儡。一旦被摧毁不仅是爆炸,而且会释放毒气,更糟糕的是,这种毒气会把其他的肉食傀儡引来。”
“那种怪物是怎么造出来的?”不知道是谁插上一句。
“用活人为原料制造的。”无月用毫无感情的口吻回答,这口吻让听到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该死的巫师!”有人低声的咒骂着。
“那么我们只能呆在这里,等毒雾和那些傀儡们散去了?”冰蓝问。
“很遗憾,想拖时间对肉食傀儡来说是行不通。”无月冷冷的一笑。“如果没有可以吸引它们的东西出现,它们就会呆在外面傻傻的转悠。除非有活人或者另外一个被杀的毒化傀儡吸引它们离开。”
“你说谎!这怎么……”又有一人喊了一声。
“不相信的话,等毒雾消散挖个小洞看看外面就可以了。”无月依然冷笑着。
“别后悔啦,只要曾经实现过,迟早会被再一次实现。”乌锥用翅膀在金的脑门上拍了一下。“所以我说你有时候太天真了。不过为了研究出肉食傀儡,那个巫师王一定做过无数次的人体实验。”
“那么该怎么消灭这些怪物?”冰蓝接着问。“既不能伤到它们,又不能被它们伤到……”
“完全的没有办法——除非愿意和他们同归于尽。如果是巫师王的话,还有一个选择就是用超远程的大范围攻击魔法,”无月回答道。“不过能够制造出这种东西的巫师,应该都可以轻松的保护他们的肉食傀儡不受这种魔法伤害。你们有没有读过历史?如果读过的话就会知道,当年,无名法师正是率领着肉食傀儡的军队,才能打败巫师之王布莱特。连掌握着无数资源,拥有大批军队和部下,精通各种魔法和战术的巫师之王都对这种怪物都无可奈何,更别说是我们了。”
这句话仿佛是一片乌云,转眼就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默然不语。
……
“我不相信那个女巫师!”几分钟以后,冰蓝在溶洞了一个角落召集了自己的部下。“我怀疑她只是危言耸听。而且,事实证明,只要用箭,我们就可以把它们从远处打倒。虽然有毒气,但只要做好防毒的措施,应该不会造成太大威胁。”
“我们是否被巫师王发现了?”有人问。
“不会,如果巫师王发现了我们,它就不会派这种怪物。他只要一个魔法就可以把我们全部消灭掉——然后派他的士兵来检查我们的尸体。我想巫师王把这些怪物放出来,只是因为他无法确定我们的位置。”
他们在一个角落商议战斗计划,完全没发现一头黑色的鸟躲在头顶一个隐秘位置。
“喂!喂!金。”乌锥落到金的肩头,“他们打算出去攻击肉食傀儡呢。”
“是吗?”
“这不是找死吗……你不去阻止他们?”
“阻止……乌锥,我在想,当初我是不是做错了?”
乌锥哈哈大笑,用嘴猛啄了一下金的头。“你做错了什么?当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且,你又没有向任何人传授这方面的知识。巫师们迟早都会造出那种东西出来的,因为他们没有任何约束——连最基本的道德都没有。”它用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金。“别以为肉食傀儡是个怎么了不起的创造,其实只需要足够多的人体实验——只要有活人实验,一个魔法上有一定造诣的人就可以造的出来。”
“你们在讨论什么?”无月走过来,看着金。
这是个很大的天然岩洞,足够容纳下所有人。事实上,再多一百倍也容的下。如果静下心来慢慢感觉的话,可能感到微微的风在流动。这说明这个洞一定有一些和外通气的气孔。而且洞里有很多物资的储备——暂时他们不用担心什么问题。
“没什么。”金含混的过去。乌锥刚才说话的声音相当大,也许被无月听到一些了。
“他们想去对付肉食傀儡呢。”无月仔细的关注着金的表情,金也同时在看着她。几把火把给洞穴提供了最基础的照明,给她苍白的脸庞染上了些许的红晕。“我想你也知道一点肉食傀儡的事情,他们出去就是送死。”
金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一个表情。他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这个瞬间却没有能逃脱无月的眼睛。
“你不去警告他们吗?”无月接着问道。
“好象警告也没用吧。他们没有相信我们的必要。”金回答。他转过头,不想继续面对无月的视线。”
“夕娜说你是一个雇佣兵……不过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呢。”无月换了一个话题。“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我只是旅行者……仅仅是个旅行者而已啊。”金淡淡的一笑。“他们说你是个巫师……你真的是个巫师吗?”他反问。
“巫师……也许算吧。”无月笑着,用带着镣铐的手理了一下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虽然不借助怨灵塔的施法者被称为魔法师更合适些。”
“本来巫师和魔法师之间的界限也不是那么清晰……巫师们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们都是从布莱特创造了以怨灵塔辅助施法的技术以后,从普通魔法师转变过去的。无限的魔力……”金微笑着看着无月,“对魔法师来说是多么的诱人……有几个人能够坚持操守而不堕落呢?”
“你真是个怪人。”无月静静的站了一会,突然微笑起来。苍白的脸色上难得的出现笑容。
“算是吧。”
无月转身离开,一直到她走远了,乌锥才又贴到金的耳边。
“好一朵彼岸花。”乌锥望着无月纤细的背影,感叹道。
“彼岸花?”金不解的问。
“如果用女人来比作花的话,夜风应该算蔷薇吧,带着刺;”乌锥大笑着评价。“夕娜可以是梅花吧,清纯而芳香,温柔却坚强;而无月就是一朵彼岸花。”
“彼岸花……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看不出来?”乌锥开始梳理羽毛。“毕竟你的经验还浅,如果有机会和她再接触一段时间,你就会懂的。别说这个了,反抗军的那帮人看起来打算行动了,你再不去阻止就没机会了。”
确实如此。反抗军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一边把非战斗人员转移到岩洞深处,一边准备着湿毛巾等防护毒气的东西。人们准备着各自的武器,主要是弓箭。过了这么久,外面的毒气应该已经消散了。两名士兵挖开一个仅供观察的小洞,向外查看情况。
“毒气没有了!”仔细的观察了几分钟后,有人大声的宣布。“但确实有怪物在!”
“有几头?”冰蓝问。
“看得到的只有两头,但外面可能有更多。它们站在原地,四处观望,看起来不打算离开。”
“距离怎么样?”
“有几百步的距离……”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记得,十人一组的发射,射完的人立刻后退,重新上箭。”冰蓝挥着手。有人猛的抓住她正在挥舞的手。
“是你?”她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想干什么?”她倒没慌张,因为这个男人两手空空,而她足有一百个全副武装部下在四周。
“不要出去,出去是送死!”金说道。“肉食傀儡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东西本来就是为了对付有足够魔法支援的军队而造出来的!”
冰蓝想挣脱金的手,但金的手劲很大,她一下子挣脱不开。
“放开我!”她冷冷的看着这个俘虏,这个手下败将。“少来掺合。那个女巫师只不过在危言耸听而已。”
“她没有说谎!”金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念头,他也许可以用精神魔法强制控制这个女人。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因为他知道强力的精神魔法会给受术者留下永恒的伤害。“你对肉食傀儡一无所知。”
“我只知道我刚才打倒了一个。”冰蓝终于挣脱了金的手。“没想到你也是个胆小鬼。没了古魔法剑就什么都不敢了吗?”她用轻蔑的视线看着金。
“胆小鬼……”金忍不住气结。但他马上就释然了。正如乌锥提醒过他的一样,确实反抗军没有相信他的理由。毕竟在他们眼里,他只是一个“女巫师的走狗”而已,而且还是个被俘虏的走狗。他没法也没立场说服这些人放弃出击的计划。
“如果你一定要出去的话,我也去吧。”金叹了口气。
冰蓝看了他一眼,但却没表示反对。“给他一把十字弓。”她向一边的部下下令。
“乌锥。”金低声的对乌鸦说道。“你别出去,万一发生什么,要靠你了。”
“你真的是太博爱了。”乌锥大笑着说,却没有拒绝。
出击的准备迅速的完成了,原先挡着洞口的杂物被清除开。但为了能够随时退回来,留下了不少人手准备搬运。毒化肉食傀儡被打倒的地方距离洞口还很远,所以当反抗军战士冲出去的时候,倒没遇到肉食傀儡的突袭阻挡。反抗军的队伍迅速的冲出去,冲到稍微开阔的地带——也就是那个曾经关过金的小黑屋前——停下来举起十字弓。
在山谷中,最少有一百个肉食傀儡在四处游荡着。
“太多了……”金听到有人发出低声的咒骂。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肉食傀儡感觉敏锐。这么近五十个人冲出来,他们立刻就被发现了。
“射击!”
第一波弓箭放了出去,距离他们最近的几个肉食傀儡立刻变成了刺猬。但让人惊讶的是,这些怪物居然没有像先前一样的倒下然后爆炸,而是宛如不觉的向这边冲过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们的速度不是很快,甚至比正常人类还慢上一些。
“快撤退……”金向冰蓝喊道,但冰蓝没理他。
“第二批上箭,快!”
第二波箭射了过去,十中八九。但这依然没有用,那些怪物好象不怕弓箭,甚至似乎和他们中午打倒的东西不是一类的。第三波弓箭射出去后,再笨的人都明白必须得撤退了。
“幸达,菲林……我们留下来掩护,其他人撤回去!”冰蓝大声的下令。她转过头,身体突然呆滞不动,金注意到她的眼睛瞬间失去神采。
“不!不要用魔法!”金大喊起来,冲上来想打断冰蓝的魔法。可惜他还是迟了一步。转眼之间,刚才笨手笨脚的那几个肉食傀儡突然变得身手敏捷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刺激到它们的的运动神经。冰蓝想用风的力量来进一步阻滞肉食傀儡的速度,但结果适得其反。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肉食傀儡(也是中箭最多的一个)脚上好象装上了发条,一改刚才的迟缓,以难以置信的力量高高跳起,直冲这批殿后的人扑来。金抬头看去,正好看到这怪物的身体背对着太阳从空中落下。
“糟糕……”最麻烦的事情发生了。
当前的一个人本能的拔出剑。这一切实在太快,快到金甚至来不及出声去阻止。那个反抗军战士举起剑,对准天空,借肉食傀儡下落之势把剑埋进怪物的肉体。一剑就贯穿了怪物的胸膛。
“快闪!”完全没有警告或者做其他什么事情的机会。金只来得及抓住冰蓝和另一个人滚倒在地。
“轰!”巨大的爆炸气流扫荡着一切。被压缩至极的能量得到释放,如奔马一样的快意纵横,所有挡在这股能量面前的东西都如同纸片一样的被撕碎。血肉的碎片满天飞舞,如同节日礼花一样纷纷落下。
“太糟糕了……”金爬起来。哪怕以他的身体也无法在没有防御的情况下正面承受这种冲击,更别说是普通人了。除了被他拉着一起滚倒的两个人,其他所有人都消失了——永远的消失了。
“怎么了!”冰蓝也爬了起来。刚才被金拉倒的时候,她恰好落到一个凹地里,几乎没受到什么伤害。但另外一个人就没那么幸运,他的一支胳膊被整个吹掉了,伤口血如泉涌。
“快走!”金抓住有些昏头涨脑的冰蓝。其他的肉食傀儡没有关注他们三个,而是开始追向那些退回山洞的人。
“到屋子里去!”金转头看了看,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那几个跑的最前面的肉食傀儡挡住了他们退山洞的路。更远处,那些更多涌来的怪物中,好多就是朝他们的。此时此刻只剩下一种选择。
“快走!”他突然大吼起来,声音里满是怒气。这么多生命一下永远消失,让他突然涌起一阵怒火。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发怒,是冰蓝么?也许还是因为自己?
“等下,我们不能丢下凯恩……”冰蓝不顾一切的想去搀扶地上的伤员。金一把推开她,把那个叫凯恩的反抗军战士抱起来。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昏迷了。“快走!”
他们冲进那个黑石屋里,关紧门。肉食傀儡们迟上一步,只能在外面不停的抓着厚实的木门。这扇门的锁本来是从外面锁死的,不过肉食傀儡们的智力还没高到懂得要在门把手上下功夫。它们只是徒劳的撞击,抓挠大门。
“呼……”金呼出了一口气。他放下手里的伤员。“暂时安全了。”
“其他人怎么样了!”冰蓝站在房中愣了一下,突然想到另外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些撤退的人不知道会不会被肉食傀儡追上。
“放心吧,进房子前我看了一眼,洞口已经被及时的再次堵上了。一时半会洞里的人都不会有事情的。”金回答。他开始检查伤员的伤口。那个可怜的家伙断臂处血流不止,这样下去会危及生命。糟糕的是他手里又没有什么止血的东西,只能用魔法了。
金慢慢的释放着力量,他没有治伤的能力,但却还可以止血。随着魔法的力量,血流的速度开始减缓,一止到不再流血为止。这个叫凯恩的人已经完全的神智不清了。整个过程中,他只发出几声不知道是什么的叫声,似乎在喊着某个人的名字。
屋外传来肉食傀儡兽性的咆哮。这群怪物想冲进来。但这个石头房子造的极其坚实,否则也不会关押俘虏了。除非它们引爆自己,否则一时哪里能冲的进来。
血终于不流了。金松开伤员站起身。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冰蓝居然坐在房屋一角,呆呆的看着不停传来挠动声的门。这个样子让金想起不久之前另外一个人,无月。当时无月的样子也和冰蓝差不多。
“你不该使用魔法的。”金叹了口气。“魔法会刺激肉食傀儡,让它们更快,更敏捷,也更有力。你中午打倒的是毒化肉食傀儡,那种东西很容易打倒——它们被造出来的目的就是被敌人打倒,好指引其他肉食傀儡的进攻方向。”他看着冰蓝有些茫然的眼神,“算了,说这些也已经太迟了。”
“你怎么知道我用了魔法?”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冰蓝才发问。
“这个……总之我就是知道。你的魔法不是属于人类的魔法吧?”
“我的身上……”冰蓝抓起地上一根稻草,即使光线昏暗,金依然能看到冰蓝手中的稻草缓缓升起,在冰蓝手上空旋转飘舞着。“有少许高等妖精的血统。因为这些血的缘故,从我懂事开始,我就有一些支配风的力量。”
“不管怎么说,肉食傀儡不能受到魔法的刺激。哪种魔法都一样。它们本来就是为了消灭法师而被创造出来的。”
“你好象对肉食傀儡十分熟悉。”冰蓝用一种警觉的口吻低声的问。
“恩,大概没人比我更熟悉了吧。”金随口回答。他的注意力集中到外面肉食傀儡的响动声上,没有注意冰蓝话里的异样味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靠在脖子上的剑让金回过神来。他转过半个头,看到冰蓝的手里已经多出了那把雷电剑,剑刃在他的喉咙前散发着蓝光。“你不是普通人,我早就该想到的。普通人类怎么能承受我的剑的威力?你是巫师王派的间谍吗?”
“你上午来,中午肉食傀儡就到了,时间上实在太合拍了……我一开始以为巫师王不知道我们隐身的地点,但我忘记了还有一种可能。因为有一个他的间谍在,所以他不能用大规模毁灭性魔法……”
金微微一笑,用手轻轻推开靠在他喉咙上的剑。
“别露出那种要把人吃了的样子,”金的手遇到阻力,于是他放弃进一步把剑推开的打算。“你的推理很有趣,但如果我是巫师王的部下,我刚才大概就只顾自己扑倒而不会再拉上你和他了。”金微笑着看着冰蓝,彼此四目相对,金可以清除的看到冰蓝的脸。少许的高等妖精血脉给她留下了一些难以言喻的特征,让金的心突然动了一下。
“而且,如果你笑起来会比现在这样子更美。”他继续说道。
冰蓝慢慢把剑收回去。
“先算你不是间谍吧。”她转过头去,来到伤员身边,查看伤势。
“你并不是他们的首领。”金看着冰蓝。听到这话,冰蓝的身体整个震动了一下,好几秒后她才抬头看着金。
“为什么这么说?”她的目光如同利刃,想刺穿金的内心。然而金微笑的表情却是无法穿透的盾牌,在这副表情下隐藏起所有的东西。“我当然是首领。是谁向你说这事情的?”
“不需要别人说,瞎子也看的出来。能够起来反抗巫师王,一定会有一个强有力的首领,而不是一个处置别人都要开个会议来决定的人。虽然很伤人自尊,但就我所看到的,你其实不具备做一个首领的资质。”
金缓慢的说完,而冰蓝仿佛被针刺到一样的跳起来,手里抓着剑。
“你说什么?!”她举剑怒吼起来,然而金却能感觉到这份怒气后面的那份虚弱。“我哪里做错了?”
“第一,低估了巫师王的能力。在没有冒险的必要的时候采取了冒险的举动。这对个人来说也许算个优点,但处于首领的位置,这是不可原谅的缺陷。”金看着冰蓝的脸,随着他的话,冰蓝脸上的怒气慢慢的平静下来。“第二、忽视别人的意见。在不了解的情况下不做必要的侦察与试探。第三、不对万一的意外做好布置。”
冰蓝咬着牙,但却没能反驳。
那个伤员在昏迷中发出一阵呻吟,他依然在叫着某个名字。
“你说的没错……”刚刚怒气冲天的冰蓝突然泻了气,“我只是哥哥的副手而已……我确实不适合当一个首领……”
“你哥哥?”
“半个月前,他在一次战斗中被巫师王的部下杀了……”冰蓝走到角落坐了下来,一脸茫然的看着天花板上的小窗口。“我没有其他的选择,只有暂时……成为首领……”她突然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笑里满是悲哀。“其实我也知道我真的不太合适,因为当首领真的很累……太累了……”
肉食傀儡的撞击声慢慢的减少了。即使它们那种程度的智力也明白这种程度对这个坚固的石屋子石无效的。
“真奇怪,我为什么会对你说这么多……你叫金对吧?我能看的出来,你不是普通人。”冰蓝自嘲的笑了一下。在这种特殊的光线下,金居然看到她的头发有些发蓝。“你也不像是那个女巫师的部下……你究竟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的?”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旅人,仅仅是一个旅人而已。”金微笑着回答。“我在追一个商队,他们手中有一个我需要的东西。那个商队在两三天前进了千湖城。”
“恐怕你没有机会了,现在的千湖城里,除了巫师王的士兵外,已经没有其他活人了。”
“什么?”
“你不知道吗……对,你确实应该不知道。那个巫师王在进行可怕的实验……城里所有的人都被他杀光了。最近他命令让四周的乡村都进城……我们本来想去说服他们,可是却没人相信。”
“全城的人都被杀光……虽然巫师王很残暴,但……这个确实难以置信……”
“也许是为了做出这种可怕的怪物吧……残忍的活人实验……我们在巫师王眼里,仅仅是卑贱的实验原料而已……”冰蓝低声的说道,她手抱膝坐着,似乎沉浸在某种回忆里。“说出来也许你不相信,我祖先曾经是一个领主,我也算拥有贵族血统……但巫师们兴起后,原先反抗他们的人就几乎全部被杀光……我的家族也一样。因为家族中这点高等妖精血统的缘故,我全家都是被巫师王杀害,只有哥哥带着我逃出来。从那以后,我就发誓这辈子都要和巫师们为敌……”她低声的述说着。
“天啊……”那个伤员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打断了冰蓝的话。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清醒过来了。
“别动……凯恩……没事的。”冰蓝冲过去,竭力安慰。伤员脸色苍白,嘴唇已经变成青紫。在剧烈的痛苦的折磨下,他的身体不断的微微抖动。伤口血已经止住,但他先前流了太多的血。在痛楚和失血过多这两个强敌的共同进攻下,这个可怜的人已经十分衰弱了。
“救命……”凯恩——应该是那个伤员的名字——喊了一声。他看到了自己伤口,那只剩下残肢的手,再次昏厥过去。
“该死……怎么办……”冰蓝看着伤员,却只能干着急,毫无办法。
“他快死了。”金检查了一下,得出一个结论。“止血太晚了点……体温也不足了……没有治疗的话,他拖不了太长的时间。”
“对了,有治疗师……”冰蓝突然想到一个人,但这个喜悦立刻消散。现在这种情况,又怎么可能回到洞里呢?他们根本出不去。外面的肉食傀儡虽然没了动静,但明显还在等待着里面的人出来。
金仔细的考虑了一下,他已经有了一个主意。他突然想到,如果乌锥在他身边,那只乌鸦一定会竭力反对他此时的这个想法。
“醒醒!”他拍打了一下伤员的脸。那个伤员晃悠悠的又醒了过来。
“天啊……好多血啊……”他看着周围,发出一声呻吟。
“如果这样下去,你就死定了。”金看着伤员,脸上不带任何表情。“我有个办法可以救你,但会造成加倍的痛苦。你自己选择吧,是要在昏迷中无痛苦的死去,还是忍受痛苦活下来。我不想强迫你,但我想告诉你,那种痛苦十分可怕,绝对超出你想象的范围外。你选择死亡吗?”
“不……”伤员虽然声音无力,但吐字依然清晰。这种情况下,这种选择是大部分人类的本能反应。
“你想做什么?”冰蓝不解的问。
“没什么!”金伸出手,放在伤员的胸口。他开始回忆起那个魔法,那个残忍邪恶的魔法。造成这个世界混乱,人民痛苦的一切祸害的根源。他开始低声吟唱咒文。大地的力量受到他的召唤,一块岩石慢慢的从伤员所处的位置升起。
“这个是……”冰蓝发出惊叫,但金没有管她。他继续着自己的魔法,岩石越升越高,但却不是顶起伤员的身体,而是把他的身体给融进去。不会有人知道伤员此刻的感觉,但冰蓝看到这个叫凯恩的人张开嘴,因为恐惧和痛苦,他连一声都叫不出来。唯一能体现他的感觉的是他脸上的表情,那个表情看过一次后就没人会忘记。
每个经过巫师王城堡的人都不会忘记这种表情。世间一切痛苦的及至都体现在这副表情上。
这是被封入怨灵塔的活人的表情。
“好了!”金后退一步,开始大口的喘气。刚才他部分的违反了这个魔法的程序,用最短的时间和最快的速度以减少痛苦。凯恩全部融进石头里,连头都融进去了,只剩下一条石化的腿说明这块石头里封进了什么。
“怨灵塔……你是个巫师?!”身后传来冰蓝不敢置信的声音。
“算是吧。”金喘息着,违反魔法施展程序带来的后果之一就是身体负荷增加了很多。本来这样一个魔法要用十几个小时甚至数天的时间来施展,但他却在三四分钟内完成——这几乎让他有些吃不消。“这是唯一救他的方法了,封入怨灵塔就不会死。等一切结束后再让治疗师来……”
金向后一闪,蓝弧就在他喉咙前一点点擦皮而过。
“你居然是个巫师!”冰蓝的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敌意。“真的是没有想到你居然是个巫师!”她狂怒的扑上来,“该死的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