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上林的钟声 第二十一章 成人礼(上)
“再过两天就是双月节的舞会了。”光屏里的妇人明显没有因为独生子微微嘲讽的语气而动怒,微笑说道:“我和你父亲就是在那个舞会上遇到的,我希望你也有你父亲那样的好运气。孩子,好好享受吧,寒假的时候见。”
邰之源笑着回答道:“我可不认为父亲的运气不错。”这是身为儿子可以开的玩笑,他在心里又加了一句,自己的生活并不是什么好享受。
“邹家的那位姑娘虽然肯定不可能被你挑选为妻子的人选,但我总以为,以她的姿色,以及与你当年的关系,你应该不介意和她发展一段关系。”光屏里的妇人唇角忽然闪过一丝恶趣味,“更何况我一直认为她的腰臀形状很适合生养。”
光屏变回了黑暗然后缩回了天花板中,邰之源的表情平静了下来,用纸蘸水擦去了自己补在眼睛下的粉底,虽然他对于母亲是敬畏多于爱,与当年和父亲的关系完全不同,但他心里清楚,母亲一切都是在为他考虑,他是个孝顺的儿子,不愿意让邰夫人担心自己的身体。
距离双月节舞会还有两天,邰之源在正午的秋曰阳光中陷入了沉默。他不在乎那个舞会,郁子跑到梨花大学为了什么,他很清楚,他有些厌烦以某种既定的面目出现在那些认识自己的人面前,因为他不喜欢被那些人围绕在最中心的位置。
按照双月节舞会的惯例,自己应该在二楼,俯视着楼下那些翩然起舞的男男女女。他会在舞会中的异姓里挑选一个自己最喜欢的,然后温柔地发出邀请,希望她能成为自己某一个时间段内的密友,同时结束维系了十八年的处男生涯。
是的,按照邰家传承了无数年的惯例,这一次双月节舞会,恰好就是邰之源的诚仁礼,只是整个联邦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或许有些有力的人物隐约嗅到了某种风声,却也永远不会查清楚真实的细节。
邰家的诚仁礼,比其余大家族的诚仁礼要早两年,选择在年轻人十八岁那一年的任何一天任何一场舞会上举办。而且很特别的是,邰家的诚仁礼,是一次关于爱情和男女的试炼。
没有女生会能够拒绝邰家后人的邀请,哪怕有些人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代表着联邦最古老最尊贵家族的历史,但在曰后无限财富与权力所营造的梦幻环境中,她们都会沉沦进去。
爱情在这个故事里从来不是主角,或者说爱情本身就是可以被计划出来的,就像代表着联邦精神与民众权力的总统一样。
很奇妙的是,以往邰家的传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诚仁礼是一场试炼,很多人就像飞蛾一样地扑了进去,像每个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样,勇敢地去爱了,有些人选择了诚仁礼上的舞伴,成为陪伴自己一生的女人,比如邰之源的父亲,这应该说是一种比较幸福的结果。
而更多的人却是在这个过程中无味的发现,原来那些在青春萌动的少男眼中不可接触的冰山美人们,在邰家恐怖的权势面前,都会变成令他们伤感的顺伏绵羊,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才明白,所谓爱情,原来并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般圣洁。
邰家先祖定下这个古怪的规矩,本来就是想让他的雄姓子孙们知道,爱情是一种可以用金钱和权势购买的物品,从而才能让他们不会在以后的人生中,因为男女的事情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邰之源是幸运的,因为七代单传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他的父亲母亲是难得的从诚仁礼一直相爱到最后的一对。在他年纪很小的时候,邰夫人便已经给他讲过诚仁礼的真实用意,并且很平静而认真地告诉他,不要奢望能够拥有他父亲一样的好运气,身为邰家的继承者,爱情可以有,爱情应该有,但不可能是在诚仁礼上。
这也是邰之源最最不能理解的一点,包括邰家在内的七大家,总是无比重视远古流传下来的那些规矩,即便邰夫人不是一个食古不化的人,甚至都已经告诉了他所谓诚仁礼的真正含义,却依然要求他趁着双月节舞会的机会……寻找这一年校园生活的女伴。在邰之源看来,这种做法无疑像极了一句俗话,脱了裤子放屁。
邰之源在联邦的社会里生活长大,阅读的书籍,看的电视全部是这个时代的内容,虽然自幼生长的环境富且贵到了极致,所受的教育和一般的同龄人完全不同,有远超出年龄的成熟冷静,也有一颗勇于承担家庭责任的心,但终究还是无法适应很多细节。远古皇族的光芒离他太远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下属们总还把自己当什么太子看待,在他看来,一个明煮的社会里,根本就不应该还存在这种思考模式。
今天邰夫人的话,让邰之源对自己的身份和早已计划好的光辉未来有了更明确的认知。那股自幼伴随着他的压力,似乎变成了实质,溢满了整个房间,让他有些呼吸困难。他闭着眼睛沉默了很久,然后拿起了专属自己的手机,拔通了一个号码。
这个号码那个家伙只说了一次,邰之源便很轻松地记住了,他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拔这个号码,没想到刚刚过去半天,却已经改变了主意。
“今天晚上不要带宵夜,带一身衣服。另外,你知不知道临海州里有什么安静一点儿的……记院?”
“不用。”
“谢谢。”
挂断了电话,邰之源闭目养神,等着夜晚和明天的到来。他是一个自律而有责任感的世家后代,虽然对身周的氛围和母亲的安排偶有排斥情绪,但他不会选择幼稚的逃避或反抗。不过他在心里想着,至少诚仁礼这种事情,应该由自己安排。
……
……
仿佛如同一场梦,竟是如此短暂的相逢。许乐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餐桌发呆,那里再也没有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儿。已经过去了四天,他觉得自己已经渐渐习惯生活中没有她,因为从东林大区逃出来后,他已经习惯了沉默地一个人,可是他仍然会注意到桌对面没有她,跑道上没有她,玫瑰河畔没有她,夜里没有她。
四周经过的学生们偶尔会注意到在窗边桌旁发呆的他,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投来了嘲讽而轻蔑的眼光,在所有人的眼中,天鹅或许偶尔会在池塘里与癞蛤蟆一起觅食做伴,但总不可能真的嫁给一个癞蛤蟆。
正午的秋曰阳光透过玻璃落在许乐的身上,发呆的他感到了一丝温暖,然后他的手机响了,弹出的薄屏上没有显示号码或是地区。他疑惑地接通,然后听到了那个最近经常听到的声音,接着他陷入了难以言表的惊愕情绪。
要找记院做什么?许乐不知道那个姓邰的小子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只是他此时也不想呆在梨花大学,呆在那些学生们嘲讽的目光中,想了会儿后,他答应了下来,然后认真提出建议:“我对这些事情也不是很懂,不过我有一个朋友应该很了解,要不要把他也喊着?”
“不用?那好吧,我晚上在休息室等你。”
“不用谢。”
……
……
“你不会是准备离家出走吧?”许乐看着邰之源,认真问道。他无法适应一个像对方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居然会用一种论文答辩的语气,要求自己帮他找女人,说道:“就算家里压力再大,但毕竟父母都是为你好,你可不要胡来。”
说完这句话,许乐才想到对方的父亲早就已经去世,脸上流露出一丝抱歉,不过他这几句话是发自内心,家人不幸死于那次矿难,让许乐比任何人都渴望那种温暖。
邰之源平静回答道:“你不是经常嘲讽我是处男?我只是想找个女人试一下是怎么回事。我反而奇怪的是,你听到我这种要求,居然会眼睛都不眨的答应下来,不得不让人怀疑,你是不是经常做这种事情。”
许乐苦笑着没有回答,想当年在钟楼街的时候,他每个月都要去那些疗养中心替老板支付瓢资,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要求,所以在电话里竟是很自然地答应了下来。
邰之源看了一眼身上那件绿色的军风衣,试着将雨帽套在了头上,确认H1区外面的监控设备不可能拍到自己的脸,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又微微皱眉问道:“西林的军服,你从哪里搞的?”
“我忘了。”许乐不是很习惯在朋友面前撒谎,又不愿意说起和小西瓜有关的事情,他这辈子都不准备和那个高高在上的钟家发生任何关系,看着被风衣紧紧包住的邰之源,疑惑说道:“我怎么总觉得,我们是在准备做贼。”
邰之源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直接向着H区的外面走去。此时是凌晨四点钟,H区空无一人,他和许乐两个人随意说着话,消磨着时间,一直等到清晨六点多钟,开始有别的学生进来,他们才对视一眼,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