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节 侵蚀
清瘦的脸颊上一双鹰目定定的注视这首中那本《尉僚子》,“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矣;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矣。多算胜,少算不胜,况于无算乎!”,唐人的文化实在已经走到了大陆所有民族的前列,想不到一本薄薄的《尉僚子》竟有如此深奥的哲理,贝桑抚掌叹息,不知道唐人如此多文明结晶,却依然陷入衰落,虽然现在还貌似强大,但贝桑却知道者貌似强大背后隐藏着多少危机。
摇了摇头,贝桑脸上忍不住浮起一丝苦笑,自己还有心思去替外人担忧,自己面临的困境已经让自己举步维艰了,有那心思还是替自己打算一下吧。库尔多派出前往楼兰发起叛乱的谍报人员无一例外的被西北安全部门捕获了,虽然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但仅仅数十人无缘无故失踪,贝桑就知道自己好不容易在西域诸国建立起来的谍报网络几乎被摧毁殆尽了。
自从派兵参与莫特人的政权更迭一事开始,贝桑就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面对西北在腾格里草原上的疯狂扩张,他竟然有了一种无力抗拒的感觉,从利伯亚诸国北部的柏因人到自己的近邻求尔人和图布人一直到西边的印德安诸部,似乎处处都闪动着西北人的身影,他越来越难以掌握这个对手心中所想了。原本以为他的目标重心回事唐河帝国内部,但从去年开始却一反常态的对西边和北边用起兵来了,从印德安和莫特再到西域,似乎每一仗都是用尽权力,不胜不归的模样,难道这个家伙突然转性,想要替垂死的司徒王朝开拓疆土?他不相信。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李无锋在为他将来的东征做准备,解除一切后顾之忧就成了他的首要问题,那么他的下一步将会指向哪里呢?贝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李无锋下一步的目标也很可能就是自己,只有彻底摧毁征东部,也许才能让李无锋心无旁骛的投身于唐河帝国内部的争斗中去,才能使他的大后方有一个安全稳定的环境,而自己的征东部目下就成了他的心头刺了。
也许从一开始介入莫特事务自己就犯了一个错误,让西北人敏感的认识到东腾格里草原上罗卑人始终一个举足轻重的力量,一个让西北人不可小觑的势力,让西北人开始把战争的矛头指向自己,但转念一想,难道自己不介入莫特事务,李无锋就会对罗卑人信任有加了?就会真的与自己一方结成战略盟友了?下意识的摇摇头,贝桑知道这决不可能,以李无锋的性格,长久的盟友只能建立在利大于弊的基础之上,他想在腾格里草原上扩张势力,那么自己一族不可避免的就成了他的挡路石,莫特事务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因为对代言人看法不同而引发的导火索罢了。
只可惜当时自己不能全力动员征东部,否则如果以征东部全力介入莫特人事务,真正鹿死谁手还难说得很,可恨那些居住在巴罗纳城中的达官贵人们坚决反对全部动员,连瓦德亚酋长也同意了他们的提议,使得自己仅仅能够抽出一小部分军力去支持古儿丹。
想到这儿,贝桑还叹息不止。对西域诸国尤其是楼兰的策反叛乱贝桑已经不报任何希望,连莫特人都已经屈服在李无锋的淫威之下,何况这本来就一团散沙的西域诸国?这些素来就矛盾重重的窝囊废们在外族的打压下哪一次不是屈膝投降,即使偶有反抗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根本不值得花费心思再去和李无锋作对,徒增敌意而已。可是那些听说将会丧失西域诸国的贡物的贵族们一下子又像被马蜂蛰了屁股一般鼓噪了起来,叫嚣着非要教训一下西北人,而楼兰人的使者也跑到了巴罗纳哀求,可是时过境迁,等到效率低下的贵族会议作出决定时,西域诸国早就匍匐在李无锋脚下舔李无锋的脚丫子了。
派遣谍报人员帮助策反提供武器和挑起暴乱就成了贵族们耐以遮羞的唯一手段,贝桑根本不赞同这种黔驴技穷的方式,这完全是为在寻机清洗西域诸国反对势力的李无锋提供借口,而且也不可避免的会暴露自己一方在西域的情报网络,可是自己又如何能够改变贵族会议作出的决定呢?
结果完全和自己当初预料的一样,除了赢得一场毫无悬念的大屠杀和情报网络的溃灭外,没有任何结果,楼兰人在血腥的屠杀面前完全崩溃了,一切反抗和不满都烟消云散,而事情的牵头者楼兰公主哈丽琴娜居然离奇的失踪了,贝桑推断哈丽琴娜肯定落入了西北人手中,说不定已经成为了李无锋床头上的禁脔,这等妖娆的女人连自己的酋长也是“性”致盎然,更不用说李无锋这个色中恶鬼了。
呆呆的瞪视着案桌上这具展翅欲飞的雄鹰,活灵活现的手法将雄鹰奋力击翅引颈待鸣的纳一刻刻画得栩栩如生,贝桑最为喜爱这具雕塑,这是来自西大陆雕刻家的一枚工艺品,一眼就被贝桑相中,花高价买了下来放在自己案头上欣赏。
现在该如何应对有可能发生的变化呢?向巴罗纳报告肯定不会有任何结果,虽然现在西北人通往西大陆的商道已经又开辟了两条,关税上的收入已经大大减少,让贵族们的对西北的不满有所抬头,但这个时候要让他们相信李无锋可能会主动攻击罗卑人恐怕也不可能,即使是自己也只是一种毫无根据的预测罢了。
回想起自己去年末返回巴罗纳城述职时的所见所闻,贝桑心中更是没有半点把握。唐河人的经济文化势力已经渗透到了自己民族的深处,从普通牧民日常生活需用的茶砖、布匹、食盐、药材甚至粮食,那一样不是从西北输入,西北凭借其良好的地理位置和强大的制造能力已经牢牢的控制住了自己民族的经济命脉,贝桑现在甚至怀疑一旦西北完全断绝与自己民族的商务经济往来,自己民族还能够撑得了多久?
而巴罗纳城的贵族们似乎也一样沉迷陶醉在来自唐河的经济文化文明中,充分享受着那些来自东方的文明果实,精妙的手工艺术品、华丽的丝绸彩缎、做工细腻精美的唐式檀木或者红木家具、光洁如玉的秘色釉瓷器、古朴华贵的紫砂陶器这些已经成了巴罗纳城里的贵族们家中不可或缺的必备物品。缺少了这些东西,那只能证明你还不具备登上罗卑人上流社会舞台的资格,而其他人一样会弃你如敝履。
甚至连聘请唐人做家庭管家也成为了一种时尚,一时间在巴罗纳城中能够粗通胡语的唐族人洛阳纸贵,唐语在罗卑人上流社会中的受欢迎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天方语和拉尼亚语,不少贵族甚至在贵族会议上提出来请求唐河帝国来巴罗纳建立唐语学校,让贵族子弟能够从小学习唐语和唐人的辉煌的文化,以便能够掌握最先进的文明。
贝桑曾几次前往自己几个贵族家中拜访,见到的一幕幕让他疑为身处唐人士绅家中,原来来自西大陆的油画早已被移到了角落里,取而代之悬挂在正堂的一般都是巨幅的唐式山水泼墨或者是马、虎、鹰一类的大型画卷,半人高的白瓷花瓶放在一旁,有的家中甚至还附庸风雅的设起了书房,一摞摞的唐河书籍摆在书架上,一把巨大的折扇展开放置在书桌背后的墙壁上,“难得糊涂”几个字赫然在目,贝桑甚至在怀疑这位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贵族能否认得折扇上的几个唐字。起居室中用的是唐式传统雕花大床,金钩玉帘,丝缎蚊帐,连自己的结发妻子和小妾也不甘寂寞的用上了唐式绣花丝绸睡衣,这让才回家享受夫妻之间温存的贝桑郁闷无比。
绿茶已经成为了贵族之间待客的最主要饮品,若是谁还敢用花茶或者砖茶来待客,只怕立即就会在上流社会中传为笑谈,甚至连品茶的用的瓷器也识分外有讲究,来自唐河帝国江南的瓷器自然是最佳,而西北博南的瓷器也逐渐在巴罗纳城的贵族家庭中站稳了脚跟,这些林林总总,让贝桑这个久离政治中心的土包子委实大开了一回眼界。
回想起这一切,贝桑的意念不由自主的有些动摇了,想让这些沉迷于享受生活的家伙同意与西北开战,简直是难比登天,即使是西北人主动开战,这些家伙会不会躲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巴罗纳城里扯自己的后腿,给自己制造麻烦,也难说得很。可是有许多事情却由不得自己啊,你不想与对方进行战争,对方却认为你防碍了他的利益,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你而后快,你又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