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再逢黑竹山
这一夜,我注定要被回忆与悔恨的深海溺亡。
回去房间,躲在被窝里。往事像被风吹翻的书页,一张张翻过。每一幕都似曾相识、却又一闪而过。
突然,一阵沉稳而有序的脚步声从院落里传来。慢慢的近了,近了……
可下一刻,脚步却忽然停止了。伴随着步伐声音的戛然而止,我房间的木门随之发出了两声闷鸣。“咚咚!”
“乘儿,睡了吗?”
是父亲!父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缓慢又沉重的音调,比之以往缺少了更多果断。
“……”
我并没说话,我怕自己一出声会发出那种尤其明显的哽咽。尽管父亲的声音也已经嘶哑的很明显了。
“如果躺下了,就不用起来了。我和你母亲商议了一下,想想也是时候领你去艾家门下的几家商铺历练历练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我思想斗争了很久,也忧郁了很久,却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好了,早点睡吧……”
很快,父亲连同他的脚步渐渐远了远了……
……
我又缩回被窝里,紧攥双拳。坑坑洼洼的触感,是那数不清的伤口……
铁棒的擦伤、指甲扎进肉里的鲜血淋漓,和那日被两条小蛇咬过的痕迹。最近真的受了太多、太多的伤,好像把我这辈子所有的不幸都体验遍了。
我用左手抚摸着右手的手心,再是手背。那各式各样的痕迹,好的了的、好不了的,痛的、不痛的……
不知不觉的,我又想起了那日在百族山后山的场景,狼王朝我扑来的那刻。
“我明明记得自己被它咬下一块,为什么一点伤痕都没有呢?反而铁棒的擦伤、两蛇的牙印却至今都没有愈合……”
我不明所以的自言自语着。理不清过往来由,也读不懂未知去向。
此时的我哪里会知道,那个被我从后院枯井刨出来的铁棒,会是若干年后名满天下、涂炭苍生的血腥兵主——烛照。
我又怎会预见,凭一己之力便可让众生沉浮的诸天神魔,会是眼前这三只孱弱的小狗崽呢?
是谁覆灭了我?又是我,覆灭了谁?
是天!
……
次日清晨,当东山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纱照射在我脸颊的时候,我和父亲已经乘坐马车,驶出瀚水镇很长一段距离了。
一大早,当月儿丫头把我从梦乡里喊醒、拖拽出被窝的时候,暄妍嫂子早就已经站在门口看着我无奈的笑了。
又在我像小鸟一样东躲西藏,用被子遮住身体的时候,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将一身略显洁净的新衣递给我,并付之一笑。此时的天,尚不见光。可是那抹甜甜的笑却是那么明媚……
我是知道嫂子每天都早起的,却不知道她会起的如此之早,更别说从未在这个点醒过的我了。
在匆忙吃了几口极其丰盛的早餐后,我就在父亲的安排下,踏上了去往皓阳镇的道路。
……
“月儿,你猜哥哥心底期待成为艾家的家主,并接手艾家所有的产业吗?”
我用手指拨弄着身前那三只小狗的耳朵,眼睛也直直的盯着它们。然而这话却是说给身旁月儿听的。
月儿正了正身子,盯着我的侧脸望了一会儿,犹豫不决的说到:“月儿不知。但月儿认为,大少爷是不会看重家主的位子的。”
“是因为父亲说过要把位子传给我的缘故吗?”
“不是这个原因。”月儿一口否决道。“月儿觉得,那个白胡子仙人老爷爷的话,才是让大少爷心甘情愿放弃这一切的真正缘由。”
“白胡子仙人老爷爷?你是说那个骗吃骗喝的白胡子老头啊!”
我还清楚的记得,很多年前的那个红霞漫天的傍晚,那个被父亲请进家里来的白胡子老头儿对我和哥哥所说过的话。
“如果金钱代表了一个人的成功与否,那获取金钱的途径便是成功者身上最丑陋的破布。可把它放到你艾清扬手里,你会将它演绎成天下最美好的神话,更能超越你父亲艾剑凡的经商大道。你可做好了担此大任的准备?”
“生活可不能随遇而安,享得荣华也必定受得苦难。普天之下能动的了艾家的势力,没有几个。动的了你艾清乘的,更是少的可怜。可上天并不打算给你太多侥幸,毕生于生死间颠沛流离,生生死死、福祸相依不离,你可熬得住?”
“娇生惯养者踱步生死,支天擎地者穷极一生。看似荣华富贵一生无忧的世人,经历的也净是超凡脱俗的苦难……”
我永远都忘不了哥哥当时的表现。两只眼睛闪烁的无形的光芒,义愤填膺的向前一步道:“我不要演绎什么狗屁神话,我要修仙!我要永远保护弟弟不受伤害……”而下一刻,父亲连同那白胡子老头,脸色瞬间变成了苦瓜一样难看的模样。这就是哥哥……
想到这,我不由强打精神的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馨香的内饰中夹杂着清凉的泥土气息。是那种沉淀了整夜的湿冷空气,还没被阳光过滤过的潮湿。诱的我忍不住掀开窗帘,将脑袋探了出去。
道路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林木,遂远的幽林深不见底。只有那不知名的鸟在林中忙碌、无人问津的野兔跳探远处。在这两旁林木中央的土路上,五六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随从,护送着两架车马缓慢行进。这两辆马车自然是我和月儿一辆,父亲自己一辆。父亲在前,我在后。并各由一个家丁驾驶。
而那五个骑着骏马的,除了李、王、吴三位小哥之外,还有林仲棋、林仲书两人。
与三位小哥不同,三位小哥只是跟着我的小打小闹。可仲棋、仲书却是时时刻刻跟随在父亲左右的几个高手之一。
“少爷,睡得可好啊?”离我最近的吴小哥问到。
我尴尬的满口否认道:“别瞎说,我哪有睡啊!”
“哈哈!哈哈……”
听到我的回答,三个人竟一同笑了起来。耿直的吴小哥指了指自己的右侧脸颊,可能是我脸上还有印子的意思。面对三人的嬉笑,我只能强装镇定,右手尴尬的抹着刚才趴在月儿腿上时印在脸颊的痕迹。
“我们这是到哪了?出了瀚水镇了吗?”
“刚出瀚水,已经进了皓阳镇境内了。”
“我就眯了会儿,就走了那么远了啊!”我不由感慨起天下之大,浮游与蝼蚁何其渺小。
“其实时间也不短了,可能是少爷在车里有说有笑,不觉路途遥远。差不多还有一个时辰,等到身后的黑竹山不见踪影时,我们也就离目的地不远了。”
“黑竹山……”
我顺着王小哥手指的方向望去,在身后很远的地方,一座险峰被树木遮挡了大半。
险峰极为陌生,又倍感熟悉。“黑竹山?是黑猪山吗?”
王小哥不假思索的答道:“倒也有人唤做黑猪山,只是口音有点差异罢了。黑猪山……不会就是黑猪寨的的那个黑猪山吧!”
“……”
王小哥又道:“大少爷成婚的前几天,刘甸卫亲自拜访过老爷。还阿谀奉承的告诉老爷说已将黑猪山的山贼尽数剿灭了。哪知老爷连感谢的话都没说,甚至都没宴请他参加大少爷的婚礼,就把刘甸卫打发了。”
“我也听说了,不过我听说黑猪山地那些贼人是被同一把刀斩断的。我的意思是一刀下去,死了好几十个人。我听说那些人的有被斩头的、有被腰斩的,有的刀口在头颅,有的刀口在胸口。”吴小哥信誓旦旦得说到。
“呸呸呸,别说吓了,怪吓人得。”
虽然李小哥打断了吴小哥得话,却让我跌进这深渊之中。我不由暗暗揣测“如果他们真是被人一刀两断取了性命,会是谁这么残忍?是勾隼?”
想到这,我又回忆起那日赵霖杰、朱涛、马徒翎他们好像也对我说过有关黑猪山得事。真会是那人干的?我不由在心底担心起哥哥得安危来。
我紧紧盯着那山,在云与峰峦的交接处,道道金光闪耀如神灵现世。在那金光之中,氤氲血光渗透袅袅升腾,如血雾弥漫。
我却没能注意,林仲棋、林仲书两人的眼中,一抹光芒一闪而过。比之那黑竹山峦得血腥之气,犹盛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