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幸福的烦恼

经由妖龙特训过的弟子,那家伙,锣鼓喧天红旗飘飘!挟三山五岳之力借东洋大海之势,紫光层现罡气流转之间,一片飞沙走石,唬得众人东倒西歪立足不稳。

咔嚓一声脆响,使坏者的腿骨尽折,然后就是扑天抢地的杀猪嚎叫。

由地面冲天一起,一直到跨骑至肩头上的千分之一秒前,乔蒙尘仍只想给使坏的中年古惑仔一个小小的教训,让他们知难而退。可是,肥厚的头颈、南宫大哥的坏笑、被人泼硫酸的画面……倏地汇成一幅恃强凌弱的百恶众生相,驱使着、鼓动着不偷不抢、不坑不骗的乔蒙尘,做出了改变!

这一变,让这异域之星上的离天大陆,从此多出了一个瘸子,更多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乔大爷!

众人目瞪口呆,乔蒙尘也是一脸不解之状!这一坠之势的威力竟是如此之大,大得超出了他的预期。所幸落地之前,乔蒙尘拼了命稍微减缓了速度,否则,那人可能当场殒命。

警匪片里约定俗成的搞笑一幕,居然也在异星上出现——这边尘埃落定,人群中才挤出几个人来,为首者乃是雍以楷。明显得很,他们出现的目的,摆明了只是来收拾残局的。

乔蒙尘前后巨大反差的表现,震慑住南宫等人,他们慢慢退回人群中试图撒手不管,却被几个勇敢的青年学生挡住。

“好汉做事好汉当,关键时刻把朋友撇下不管,可不是好汉的行径。”讽刺南宫之人,恰好就是刚才为乔蒙尘打抱不平的学生,名叫纪之恒,他是二期聚气班的班长。

草草观察一下伤情,雍以楷命人去寻校医来,更有几个热心的学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副担架,抬着未来的瘸子走了。人群渐渐散开,雍以楷训斥完南宫等人,最后才将依然发呆的乔蒙尘叫到办公室。

“年轻人,你的行为很过分,已经严重破坏了学校的规矩。按理说,你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乔蒙尘没说话,瞬间爆发出的力量让他困惑不已。从爻山锁妖井逃出一路走来,环炁术的威力越来越小不说,气海也无法自由疏通,飞得不高不说还容易摔跟斗,而且无法自如控制,摔到地上砸得很重。被胡二狗他们像猎物一样抓住,自然也是自己把自己砸晕了的后果。

还有一件万分苦恼的事,自从通气海、习龟息、练环炁之后,一天之内,乔蒙尘最少出现十数次胸闷气短的现象。前一秒钟还好好的,下一秒钟就头晕眼花。究其原因,可能是内体血脉不畅经络不通所导致。他数过脉搏,大概一分钟只能跳二十来下。

照此趋势,脉搏会不会变成负数?

但是,刚才却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飞起来那一刻,躯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唯有下落时拼命吸气,才勉强避免了光天化日下发生结果更坏的血案。

这就是把正常人搞成瘸子的秘密。

“南宫达他们固然错在先,但你也不能不计后果的乱来。”见乔蒙尘低首不语,雍以楷以为他后怕了,于是放缓口气。“既然已成事实,你也不要有其他想法了……我会如实报告祭酒大人,相信他会分出是非曲直来的。”

出了门,却见外面聚集一大群学生,老女老少都有。

掌声,从他们内心中爆发出来,热烈而长久。

乔蒙尘倒不好意思起来,张口结舌的不知从何说起。雍以楷闻声赶来,故意板着面孔数落说他们唯恐天下不乱。学生们大都知道雍以楷为人和善,不像其他督学那般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所以也就都笑嘻嘻的,没有出口不逊任意顶撞他。

雍以楷走后,纪之恒等人一拥而上,那自来熟的亲热劲,就如同找到失散多年的难兄难弟一样一样的。

感谢你,乔蒙尘,是你做了大伙儿想做却不敢做做不了的痛快事!

南宫达那伙人是校园一霸,虽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却尽干些“惑事”。欺压弱小、蛊惑未成年少女等等,别人早就恨得牙痒,却不敢奈何于他。因为,南宫达有一个爹,爹还有一个名叫南宫野的哥哥;南宫野住在城中心最奢华的一个大院里,大院门上有两个字:王宫。

王侯子弟喜欢胡闹,老师们也没有办法,只有祭酒卫阶在家时会收敛一点,一旦他出远门去挖药寻草,这国子监校园基本就是南宫达及其一伙的后花园。

本来嘛,东皋国都是南宫家族开的店,区区一个小小的分店又算得了什么呢。

“别怕,”乔蒙尘愁眉不展的样子,让纪之恒会错了意,“南宫、北山他们家有势力,我们这边也不差……”

一男一女颇有些气度地自人群闪出,冲着乔蒙尘一点头。

“这两位是东郭大将军的家人,大小姐叫东郭璞,公子叫东郭礼贤,有他们撑腰,估计北山侯爷家那些人不敢太过放肆。”

“管他那么多,走走走,先出去弄点吃的再说,食堂的饭菜只配喂猪。”东郭礼贤终究年轻,经不得饿。

入夜的城市,华灯绽放。天上虽没有月亮星宿,两旁的灯光却足够亮,照得街道上明晃晃的。夜游的人群熙熙攘攘,店铺里的日杂百货鳞次栉比,一派繁荣和平的景象。来往的市民自觉地分成两排,来的去的各安其位,互不相扰。

这里是东皋国都太丘城,因之建于太丘山而得名。城内房屋建筑井然有序,街道铺以打磨得异常平整的海石,宫阙富贾多以红珊瑚绿玳瑁饰门装彩,寻常百姓则用蛇纹木、鳄丝木作门窗屋檐。

城市富足庶民守礼,这样的大好事,天底下到哪儿去找?

要是百姓听闻冥界重返人间的消息,该会出现多大的恐慌?而这座城市会被屠城吗?乔蒙尘犹自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对纪之恒他们接二连三的问题轰炸,能敷衍则敷衍,绝不多说半句。

“灯拨得这么亮,不知道城里各售卖点的鮀油就快告罄吗?”有人不满这样大手大脚的浪费,发起牢骚来。

东郭礼贤尚显稚嫩的脸飘过疑惑:“鮀油?不是鮀鳖身上的油脂吗?用完了再去割啊?”

小伙伴闻道一瞥他几眼,嘲笑他是王孙公子把扇摇,是不问黎民疾苦的寄生虫。礼贤挂不住脸,和闻道一随即展开激烈的口角。纪之恒哈哈大笑,他一指前面不远处的“老虎餐馆”:“到了,吃饱了再吵,省得没力气。”

菜上齐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家伙还在斗嘴,互揭老底,都恨不得对方承受不住人身攻击,最后羞愧而死。礼贤的姐姐东郭璞实在看不下去,她一拍桌子站起来,对着两人就是好一通狂喷。

东郭璞是女中豪杰,发起怒来不输给大男人。在她的唇毒之下,闻道一不再发话,涨红着脸看着别处。终是自家姐弟,礼贤不买东郭璞的帐,还是叨叨不已。

啵……东郭璞隔空赏了弟弟一个爆栗:“说你就是个混小子,别还不服气!鮀油是从鮀鳖身上割下的油脂不假,但鮀鳖从哪里来呢?你以为它会自己送上门来——帅哥,快点来割我的脂肪啊,求求你老了?”

东郭璞夸张的表情,逗笑了在座,连当事人之一的闻道一也笑起来。

“——那是要冒着危险去抓的!”东郭璞无事人一样提高嗓门继续着,“驾小舟穿骇涛,在动辄五六级的大风浪去以命相搏。幽深之海的可怕,还远不止这些。唉,给你说了也没用,除非去实地体会一下!”

东郭璞如此激动,自有她的原因。既恼恨居民对鮀油的耗用无度,以为有钱就买得到;又嗔怪弟弟幼稚无知,连最寻常的鮀油采自何处都没有弄清,还振振有词的和同学斗嘴,实在有辱堂堂东郭将军府的威名。

东皋国境内有一处巨大的内陆海,就是她刚刚提到的幽深之海。海中栖息着各种海兽怪鱼,体型大如山的鮀鳖,就是生长于此。在发现鮀油之前,老百姓的照明主要依靠豆油。但豆油灯亮度低油烟大,而且含水分极重,实在不适于作为灯油。

后来,幽深海沿岸的渔民偶尔捕获一只鮀鳖,遂发现鮀鳖脂厚膏肥,割下几占其体重四分之一的脂肪稍加熬制去除水分,就能得到优质的灯油。于是,捕鮀鳖熬鮀油迅速发展为一项新兴产业,不仅带动一方经济,还革命性地解决了困扰国人几百年的难题,可谓一举多得。

鮀油的开发,就如19世纪初欧美工业革命时期,人们普遍使用鲸油作为家庭照明能源一样。鲸油燃料由此发展成一个庞大的产业,并成为全球重要的商品。

当然,无节制的欲望,看似取之不竭的资源总会消耗完。最近半年多以来,无论当地渔户花了多大力气,结果都是空手而归,昔日鮀鳖成群、船帆遮天的美好日子,似乎已经到了尽头。

各个售卖点的油库,在无以为继的情况下日渐减少,价格随之走高。现在,除了富甲全国的太丘城还在奢靡浪费,其他地方又回到几百年前的黑暗之中。

东郭璞讲完,众人叹息一阵,开始吃饭。

“对了,乔兄,你这身紫气,是从哪里习得的?能不能给我们说说,让大家开开眼也好。”纪之恒扒了几口饭,正式走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