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名为绝望的病

不安,仿佛要挠疼着喉咙一般的不安支配着全身。

脚步向前。心向未来。意识向着目的前进,本应是如此却总觉得背后有莫名的恐惧在紧紧相逼。

耳鸣好痛。呕吐感摇动着大脑,全身的血液仿佛化成了泥水一样。折磨着的不安强调着那加速度的存在,似乎要把无形的名为心的器官千刀万剐一般。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所有事情都应该很完美的进行的,都应该向着好的方向变化的。

只是机会不巧罢了。时机没能合上罢了。

要做的话能做到的。要做的事情明朗了的话,应该是能毫无迷惘地做下去的。在王都做出的事情,只是单纯的按错了按钮而发生了噩梦。

所以现在,想见到艾米莉亚。应该做的事情是知道的。

只要救出艾米莉亚就可以了。是她的危机。是昴的出场机会。是和一直以来同样的。

一直是这样过来的。这回也这样做吧。然后一切都会圆满的。艾米莉亚也会对昴刮目相看的。果然没有昴在的话是不行的,会这么想着然后认识到自己的错的。会再次把昴,放在身边的。

【哈、哈……哈】

气喘不上来。肺好痛。被过分驱使的手脚在**,大病初愈的身体在喊着悲鸣。

但是,没可能会停在这里。

不然的话会被追上的。被从背后迫近过来的,不明所以的什么。

【艹……艹,艹……艹!】

想见艾米莉亚。想让她微笑。想对雷姆撒娇。想抚摸她的脑袋。贝阿特丽丝那可恨的口吻,拉姆那强词夺理的口吻是如此的怀念可爱。罗兹沃尔的怪癖,帕克的我行我素是何等的令人安心。

——一直,都在那个地方的话就好了。

去往王都的事情,在王都度过的时间全部,王都的存在正是诸恶的根源。

莱茵哈鲁特,菲露特,罗姆爷,克鲁修,菲利斯,维鲁海鲁姆,尤里乌斯,阿纳斯塔西娅,阿卢,普莉希拉,贤人会的每个人,骑士团那群人,一个一个地早脑海里浮现,那些全部都是现在的昴所憎恶的对象。

——给我吃诅咒啊。给我痛苦啊。给我痛苦到极限以后去死啊。

没有那群家伙在的话,昴就能够不失去自我了。

如果能和艾米莉亚和解,回到那些心安的日子的话,很乐意献上自己的全部。

全部都从手中碎落了。所以,现在去拾回收集回来。

【再,一下下……我……就,回来……!】

仿佛灼烧着肺一般的痛苦,仿佛撕碎心脏一般的后悔,昴无视着这些奔跑着。

诅咒着全部,相信在诅咒的前方有着所追求的事物,才能活下去。

【——啊】

吸了一口气,一直以来埋头跑着的昴抬起了头。

周围道路的样子,从跑到现在不变的景色开始改变了。林立的树木的间隔分开,自然里混进了有人营生的痕迹。在开始上升的斜面的上方,看到了隐约记得的东西,昴的口中因为欢喜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在斜面的那一边看到的是,升到了树林之上的位置的袅袅白烟。是为了吃饭的料理用的呢,还是为了泡澡的煮水用的呢,不管是哪个总之升起了经由人手升起的蒸气。

是村子。最靠近宅邸的,拉姆村就在斜面的那一头。

【——呼,唔】

突然,一直只浮现了宅邸的各个面容的脑海里,映出了变得亲近了的村里人的身影。亲昵无礼的孩子们,警戒心薄到不可思议的大人们。

昴所带来的异世界的杂学,不嘲笑荒唐无稽而接受了的善良的人们。

这记忆中的笑容太过怀念,几乎让昴流出泪水。

不知道为什么会忘记了。那个地方也是,昴在这里的证据。

那个村子是昴救下来的。是没有昴在的话说不定就毁灭了的村子。是昴的功绩。作为昴行动的结果,有比这还能夸耀的东西吗。

自己的根基就在眼前,昴的脚步进一步加快了。

仿佛害怕着被风吹摇的白烟会消失一般,渐渐地加快了。在那里。昴所知道的人,知道昴的价值的人,确确实实地在那里。

现在的话这就够了。想要亲密地,饱含亲爱的,说在那里也可以的证明。

赶过去。赶上去。斜面的中间近在眼前,就要看到白烟的根部了。上到顶了。用袖子拂拭着沿额的汗水,昴神清气爽地看到了村子。

——然后,昴终于被噩梦给追上了。

5

赶到村子入口的时候,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转着视线寻找第一个村民——对这份违和感皱起了眉。

一旦停下脚步,积攒至今的负担一口气袭向心肺机能。荒乱地呼吸着,吐出口水和痰努力恢复着体力,只用眼睛观察着周围。

一眼看去,还觉得村子里没什么问题。

早晨的村子里凉爽的空气恰到好处,给予了刚起床的脑袋醒来的力量。然而明明是如此飒爽的早晨,村子里却连一个人都感觉不到。

是熬夜的昴自觉稀薄,还早到谁都没有起来吗。对着贪睡的村民耸了耸肩,昴想着如果是这样然后开始寻找白烟的原因。

去寻找烟的真面目的话,自然一定会和谁碰上的。

然而,这个计划落空了,昴没能和任何人见到面。

来到立起的白烟的根处,那里已经谁也不在了。只有冒着火气的烟的源头在弱弱地燃烧着,感觉不到任何人的气息。

这次终于,不是模糊的感觉了,而是十分清楚的不安笼罩了昴。

因为不同于疲劳的理由呼吸和心跳急促了起来,对身体的反应着急起来了一般昴粗暴地敲着近处民居的门。没有反应。撞进去,已经是空壳了。谁都不在。

全家外出工作——可不是能说这样毫无好处的玩笑的正经状态。

同样的撞进邻居的家,找人。没有。这里也无人。

莫名的恶寒。这是酷似在途中森林遇到影子们的时候感觉到的东西,昴忘我地拼命地继续找着人影。

【——】

发出了近乎干涸的声音,指甲裂开了也不管来回敲着民居的门。

成果只有寂静。昴被世界抛弃,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名为毫无意义的状况这一事物,不管碰到几次都无法习惯。当然,明白了意义仍然过来的不讲道理的展开也是一样。

四面楚歌,前途多舛,八方堵塞。菜月·昴的未来一直是这样。

【——】

已经不知道是第一次叹气了,昴决定在搜索下去也是毫无意义的了。都这么来回找了仍然找不到。村子已经,没有任何人留下了。

站起来拍拍屁股,昴仿佛无法把脚从泥泞的土中拔出来一般迈着步子。明明没有降过雨的痕迹,村里面却导出都是泥泞。在来回跑的时候,差点被绊倒了脚摔倒好几次。

避开泥泞,跨过绊脚的东西,昴走向村子的中央——白烟的方向。

起烟的火已经消失了,冒着的火气也处在燃尽的最后一刻。慢慢的视线往下,火气呆呆地眺着昴。

没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

只有,冒起白烟的那老人被烧死的尸体倒在那里罢了。

【——】

挠着头,昴转移意识移步朝向村子的出口。既然村子里都没有人,那么在这里也没意义。回宅邸不得不快点了。

跨过被砍死的青年的尸体,为了不被血的泥泞滑到慎重地走着。偶尔绕过重叠着的年轻夫妇的躯体,从侧面穿过仰面的老婆婆走进了广场。

集中在广场的生命残骸的庞大数量,让昴开始寻找生命的余晖。会不会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呢,仅仅是寻求着这份救赎。

然而,昴的愿望没能被达成。这里只留下了无为。

绕了多余的路。没能贯彻初心的结果就是这样。浪费了无谓的时间,得到了无谓的结果。这里有的一切都是无谓的。包括昴在内,只有无谓。

【——】

放弃了全部的无谓,脚步轻浮的昴直穿广场。这是,那双脚突然被什么勾住了,昴毫无防备的摔了下去。

从肩膀传来摔疼的**,昴反射性地盯向了绊脚的原因。

——和那已经没有映出任何东西,只留下了空洞的佩特拉的视线重合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6

没能逃掉。

昴号哭到喉咙都哑了,怀抱着被仍在地面上的佩特拉的亡骨,泪水滂沱而下。

佩特然的身体早已尸骨久寒,手脚已经完全僵化了。失去意识的人本应变得沉重,然而佩特拉的身体却是就算考虑到她是少女也过轻了。

一定是因为,从胸口那挖空的伤口流出的血过多了。

佩特拉死前的表情的瞪大着双眼,仿佛吃惊一般。那表情上没有痛苦的痕迹,只有这点在被贯穿了心脏的少女身上在即死的意义上算得上是救赎了吧。

因为没道理这孩子都已经被挖去胸口而死了,却还要体会那份痛苦。

把佩特拉的亡骸置于地面,昴作为最少程度的吊唁把上衣披在了少女身上。本想把眼睛也合上,然而僵硬的身体却连这点慈悲都没能赐予她。

祷告这佩特拉的安眠,昴颤抖着转回背后。——一直避开不视的,熟悉的村子变成地狱的这幅光景就在那里。

白烟的原因是,被烧杀的穆拉欧莎的身体。大概是年轻人持剑战斗了吧。村里的武器和农具散乱着,被夺走性命的人们的鲜血将裸露的地表浸润。

村子的四处,都降临着死亡。

全部都早在昴到达之前,就结束了。

现在只有一个人,只有昴见证了这个地方发生的惨剧的终结,只能喘息着伸出着过晚的双手,没有任何人接过。

是说,发生过了什么了吗。

是,发生过了什么。是,发生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

那个什么用毫不留情地暴虐蹂躏了这个村子,**了各个生命的尊严,把毫无罪过的村民们屠杀殆尽了。

有呼吸的人一个都没有。幸存的人也一个都没有。

[[哦呀?昴大人,早上好。今天也要陪孩子们玩吗?]]

过去,被轻松地语调搭话的声音的记忆复苏了。

[[昴来啦!]][[昴终于来啦!]][[昴一个人来啦!]]

烦人的欢迎声,自来熟和亲近共存的,年幼的孩子们的声音。

[[诶嘿嘿,因为昴是我的恩人嘛。长大了以后,会报恩的]]

装作大人,任性地做下了未来的约定的少女的表情被上衣挡住了现在看不到。

已经谁都没有留下了。回忆被践踏,打破舍弃,失去了。

头转不起来。从脸上那名为洞的洞里,液体不断地流着。

眼泪,鼻水,口水,不断脏污着失去了名为忍耐的力气的脸。

【——啊啊啊】

持续着这样丢脸状态的昴,几乎溺死在泪水中同时也终于太迟地理解了。

理解了这场不讲理的悲剧,没可能只在一个村子里结束这一点理所当然的事情。

昴的全身,蹿过了从未体会过的恶寒。

这是带给昴的落入这个世界以来,数次跨越生命的危机,又或者是即便是在屈服之中,也是最高级的恐怖和绝望感。

——在自己所无法触及的地方,自己最重视的人所被剥夺的绝望感。

牙根颤抖着。

眨着流了太多的泪水而发疼的眼睛,抬头用模糊的视野看着天空。不知晓眼底下发生的悲剧一般晴朗地蓝天,在那之下宅邸在等着昴。

如此想回归的场所,如此追求过来的场所,几乎就要到眼鼻跟前的场所,现在也觉得是如此的恐怖。

只是,将村子化为地狱的那什么,一定也不会放过那个地方。

【——啊,唔】

害怕了。太恐怖了。

不想考虑,那个什么路过宅邸的可能性。恐惧着一旦浮现出那个的话,更不用说一旦说出口的话,那仿佛就会化为现实。

摇着头,甩开可怕的想象。然而,过过一次脑中的那个,却执拗地追缠着尝试甩脱的昴,在耳边低语着拒绝着忘却。

因为昴,为了逃避那个采用了最低级的手段。若要说出那个可能性的话,若那会危害到【她】的身体的话。

【雷姆,呢……?雷姆……怎,么了……?】

应当在自己之前,抵达这个地方的少女。

顾虑着昴,陪着昴,肯定着昴,却背叛了的少女。

呼唤那名少女的名字的意义,昴的真心是明白的。

正是明白着,仍旧选择了呼唤少女的名字。

假装担心着雷姆的安全,昴用最低级的手段欺骗着自己的心。

【雷姆回来了的话……应该不会,无视变成这样的村子的……】

借口。

在只有自己的场所,不断说着连自己都无法骗过的借口。

最低级的。最恶劣的。

即便不想理解,也理解着。

若要说出失去那可爱的少女的可能性的话,若自己的心会坏掉的话,只要交出更不同的活祭就行了。

假装看不见自己那过于毒辣的心,昴说着只骗自己的谎言。

青发少女的微笑,依偎着的温暖,昴呼唤名字的声音,感觉好似何处的远方的一般。

【是的……雷姆……雷姆,在……雷姆】

摇晃着,昴以无力的脚步开始在回宅邸的道路上前进。

丢下佩特拉的亡骸,村民们的死,全部都堵在耳朵外拖曳着脚步。

就这样不知道在这前方有什么在等着。想着不想知道,想着不得不知道,就这样拿不起奔过去的勇气。

仿佛揪着一般,捧着成为了心灵港湾的少女的名字,昴一步一步地,爬上坂道,在直指宅邸的道路上前进着

已经见了无数次的庭院早晨,变成了一次也没见过的地狱模样。

精致鲜艳的花坛被踏乱,环绕着宅邸的树木也都半折倒着。

绿色的草皮为血染得黑到瘆人,上面趴着好几具黑色装束的尸体。散布着的尸体似乎受到了极其暴虐的对待,几乎不成原形。

遗骸损伤的凄惨程度,比起阿拉姆村的还要高上一层。

这也足够证明把他们这些凄惨的牺牲者变为尸体的执行者,是抱有着何等的愤怒。

把黑色装束的家伙们变为尸体的执行者,是躺在庭院正中间的染血铁球。

通过锁链与柄连接着的铁球把数名敌对者击碎,然而或许是在战斗中被持有者从手中放开了,似乎能看到渗透着没能陪到最后的悔恨。

然后,能想到单手握着那个奋战着的【鬼】是,

【——雷姆】

早在很久以前,【她】就从这个地方离世了。

在距铁球有些距离的庭院角落里,侍者服被染得鲜红的雷姆在那里。趴伏倒着的地面被多到瘆人的量的鲜血所染润,似乎在诉说着她最后的悲壮。

【——】

只要看到,这个庭院里雷姆之外的众多尸体就能明白了。

雷姆战斗过了。与屠戮了村民,甚至还把獠牙伸向这个宅邸的恶意。

然后奋战着,打倒了许多人,变得浑身是伤也挣扎着,死了。

【——】

黑色影子的集团,是带着什么想法杀死雷姆的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何,为何,为何,为何,为何,为何,为何。

他们有知道雷姆的什么吗。雷姆是拼尽全力的,努力的,很会照顾人,但是武断是玉中瑕疵,温柔地惯着昴,不过偶尔会很刻薄,在痛苦的时候会在昴这一边,但是却是姐控到,把昴扔下,讨厌自己,但是正刚刚开始喜欢上自己,然后——明明才把说服了是姐姐代替品的人生抛弃,终于开始步上了自己的人生。

【……leimu】

叫了也没反应。

就算摇动,已经冰冷的躯体早已僵固,已经抚摸过好几次的柔软头发也因为血糊而黏在了额上。

对昴来说并没有,确认面地趴伏着的雷姆的表情的勇气。

哪怕是带着悲痛的表情,哪怕是带着反抗到最后的决死神色,又或者哪怕假设是有着安眠死去的脸,也没有接受的资格。

因为要说杀死雷姆的人的话,菜月·昴也是一样的。

【——】

昴注意到了在展开着双臂倒下的雷姆背后,有着收纳园艺工具的仓库。

雷姆这不自然的位置。仿佛在保护着的仓库。还有,紧闭的门下流出来的鲜血。嗅着尸臭,昴忍耐着呕吐感把手搭到了仓库的门上。

发出吱呀响声的门打开,下一个瞬间溢出的血腥味侵犯了昴的鼻子。不禁用手塞住鼻子和嘴巴,昴见到了雷姆所守护的事物的结局。

——在仓库里面的【孩子们】,幸存下来的一个人也没有。

躺倒着,在草上凄惨地趴着,昴把涌上来的胃液吐到了草坪上。吐出来的也是,眼泪的涌出也是,不断地化为想要结束的想法。

【唔,呼咕……】

雷姆,保护着孩子们战斗着,然后死了。

想起了手握着武器,战斗了的村民们。他们也没有逃走。

村子的大人们为了让孩子们逃走留在了村子里,雷姆为了保护逃进了宅邸的孩子们在庭园奋战,孩子们躲向仓库祈愿着获救。

但是,一个不留地,毫无慈悲地,愿望被践踏,生命被夺尽。

突然,昴的喉咙里不禁漏出了声音。

不是发生了什么。只是,已经忘记的恐怖突然复苏了。

寻求着理解自己的某人,昴回到了村子,回到了宅邸。然而活着的人却一个也没有剩下,只有无法言语的死者迎接着昴。

察觉到在被说。被映不出东西的空虚眼瞳。

察觉到在被责备。被裂开了的,染满血的嘴唇。

察觉到在被憎恶。被与他们度过的,欢笑着的每一天的回忆。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问着,为什么你还活着。

——问着,为什么自己不得不死。

【不对……我,不是的……不是,期望着,这样的事情……】

曾经理想过。曾经梦想着希望过。

听说有危机迫近艾米莉亚的时候,昴觉得这是受到了天惠。

相信着这样就能让遗弃了昴的艾米莉亚,对自己刮目相看。

相信着就像一直以来的一样,昴把艾米莉亚从绝境救出,然后被她感谢,填补上那些微差错的沟壑,携手共进。

认为引发的苦难,危险,悲剧,不过为此而来的垫脚石不放在眼里。认为就算发生了什么,也能够挽回轻视着。

如果说这份报应,就是这数量庞大的死者的话——。

【不是,我的错……我是,我不过是……】

摇着头,站起身,昴目光背过仓库,背过雷姆的尸体,朝着屋子走了出去。

穿过庭院,踢破阳台的窗户侵入建筑物。踩着鞋里的玻璃碎片,在简直就仿佛把昴当成外人一样的昏暗屋子里奔寻着。

【有谁有谁有谁有谁有谁有谁有谁有谁有谁有谁有谁啊……】

仿佛凭依着一般,仿佛被凭依着一般,昴寻求着他人的存在不断跑着。

然后和奔入村子的时候一样——否,流露着更甚于其的丑恶愿望。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我不是期望着这种事情。所以这个,不是我的错。

想要从活着的某人,得到这个肯定。

又或者是有谁存活下来了的事实本声,就是这个肯定。

所以昴探求着活人。渴望了。不得不得不找出来了。

不这样的话,昴没法自己肯定自己。

一旦深信这个惨状是因为自己的轻率而发生了的话,心就不可能再保持住平衡了。

为了不让心破碎,也为了不背负如此庞大的死者的责任,不得不用冠冕堂皇的理由的保护着自己。

粗暴地推开手边的房门,窥探着里面同时感到失望再飞奔到下一扇门。就近持续着确认着房间,昴不断找着应当在屋子里的四个人的身影。

寻求着拉姆,贝阿特丽丝,罗兹沃尔,然后不是其他正是艾米莉亚的身影。

【出来……出来啊……求你了……帮帮……帮帮我……!!】

发着僵硬着的半哭声音,昴听到了绝望的脚步声。

平时的昴的话,应该是连狙击的必要都没有就能一下子到达贝阿特丽丝的禁书库的。然而,关键的当下,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那招恨的口吻在现在想得不得了。

拖拖拉拉地扯着步子的昴的脸上,再一次留下了无止尽的泪水。呼吸被呜咽打乱着,找着活人却带着死人般的眼神的昴继续走着。

——在二楼尽头的房间里,发现了拉姆的尸体。

横躺在床上的拉姆并不是在睡觉这种事情,对在这短时间内就已经看了那么多的死的的昴来说立马就明白了。

通透的白色肌肤失去了血气变得青白,唇瓣却反而比起平时红的更加显眼。仿佛与一模一样的妹妹的死相反,被死所化妆的拉姆的姿态就连死相都十分的可爱。明明不说话的话就很可爱的,平时经常说着这样的玩笑话。

——但是那,绝对不是想要看见这个样子才说的。

【噫】

似乎听到了诅咒。

和在村子,庭院时候,听到的同样的怨恨,诅咒着身为生者的昴的生命。

四肢并用,昴从拉姆沉眠的房间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手搭着墙,敲着不听话的膝盖,哪怕一秒也好尽快从这里逃离。

塞上耳朵,摇动着头,昴到达了楼梯上的一个平台上。四肢爬行着,途中,好几次冲得太快,手撑到了高低差的地方狼狈地上着。

拉姆死了,剩下的生者还有三人。脚自然地,避开了同一层的艾米莉亚的房间。向着最上层去,向着本楼最中心的房间。

那是罗兹沃尔的执务室。两面开的厚重门扉沉默地守护着,坚固的门看上去仍然保留着仿佛连压迫这个宅邸的恶意都能去除的**。

门没有上锁。踏入房间,环视室内。用近半看开了的心情,连桌子上会挂着罗兹沃尔的尸体的可能性都开始认为有了。

雷姆死亡,拉姆的生命被击溃的宅邸。昴是在寻找着生者吗,还是为了根绝希望而带着绝望巡回着呢,已经连自己都不知道了。

【——】

执务室里,谁的身影也没有。

毫无人气的室内没有荒乱的痕迹,桌子和家具也都和以前见过的一样。

不止一点地,安心的感情支配了昴。

这是对没能确认罗兹沃尔的生死的安心,也有对不会增加更多,被死者所责备的理由而自我爱怜的安心。

【——?】

不对,房间如以前见过的一样这一之前的感想是错误的。其实只有一个地方是和记忆力有极大差异的。房间的,书架的位置发生了变化。

【这样的,装置……】

靠墙的书架大大地横向滑动了,在那背后突然开着黑暗通路的口子。畏畏缩缩地靠近窥探内部,能看到螺旋状的楼梯通向楼下。

应对变故而备有的避难通道,昴的脑内浮现出了这样的思考。

身为边境伯,也身为领主的罗兹沃尔的话作为自卫手段准备了这样的装置也不为奇。他的话也可能会很愉悦地准备着的样子。

吹来冰凉的风的隐藏通道,看来是通向很深的地方的样子。这个道路的前方当然,也是能安全从宅邸脱出的路线吧。

【那样的话,艾米莉亚也……】

咽了一口气,深呼吸了好几次,昴下了决心踏足进入了避难通道。

一碰就浑身通凉的冰冷墙壁是什么材质的呢,隐约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辉,能够确保数米前的脚下的视野。倚靠着光,手扶沿着墙,昴慎重地不让脚踩空踏着楼梯。

隐藏通路似乎是通往宅邸的地下的样子,到达楼梯的终点后,直线的通路直伸出去。光源不变,只有发光的墙壁能够倚靠。

只是,追寻生者的痕迹的实感,勉强地支撑着现在昴。

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呢,对昴来说已经连这个都暧昧了。

【——恩,哦】

沿着墙壁的手掌,突然失去了墙壁摸向了空中。不禁向前栽去的身体前进出去,迎接昴的是道路途中稍显广阔的空间。

大厅,倒不如说是房间吧。比客厅还要狭隘一些的空间,点缀着好几根柱子。间隔不齐的柱子,都能让人感觉到扭曲的设计思想。

绕过挡路的柱子,昴以十分缓慢的动作前进着。降到地下以来,感觉到了手脚那就像是灌了铅一样迟钝动作,以及倦怠感。原本就开始暧昧的思考钝化了,连数秒前的记忆都模糊了。

脚,踏出一步都是苦战。眼睑很重,双肩似乎被重石压着限制着行动一般,即便如此昴的身体也为执念,怨念,使命感,疯狂给带动着。

直接穿过柱子之间,看到了房间深处的铁质门。昴所寻溯的风从门的缝隙间穿出,这前面似乎还有道路。

——到底,是在寻求着什么。

在停滞的思考追溯到答案之前,失血的指尖伸得更快。喘气的口开闭着,昴仅以使命感为理由抓住了门把手。

——一瞬间,碰到把手的右手走过了灼烧般的剧痛。

【——啊噶啊!】

因为剧痛惨叫,昴仿佛要撕扯下来一般甩着手。灼热的疼痛传遍碰到门把的手掌,预想着痛苦的惨状昴的目光落到了右手上。

——那里,本应有的右手食指不在了。

【——哈?】

呆然地,哑然地,昴看着抬到眼前展开的右手。

变得苍白,手掌皮寸裂剥落的右手——那五指的位置,食指从根开始就不存在了。中指和拇指也,关节少了一个。

【——】

视线慢慢地回到门上,刚才抓的把手,粘着昴的指头。

正确的说,是曾为手指的东西被强拧下来了。

——不快点,粘回去的话。

不得要领地思考只考虑到这些,昴为了把被取走的手指取回来再次把手伸向了把手。但是,要让身体动起来却比刚才还要困难,从肩膀到手肘,从手肘开始再往前意思无法传达。动不起来的手臂让人捉急,昴为了靠近门向前踏步的瞬间,

右脚踝从根本开始被击碎了。

【——啊啊啊!】

横躺倒下,从喉咙漏出了不成声的叫声。

这是对于痛苦的惨叫吗,还是毫无意义的本能挣扎呢不得而知。

为了叫而吸气的瞬间,身体的内部被白色的空气所填埋,动弹不得。

肺部痉挛着,呼吸技能一瞬间死了。即便重复着短促的呼吸,无法膨胀的肺部也无法获取到氧气。对着不寻常的状况,昴拼命的转动着眼睛。

全身的感觉都极度地暧昧。失去脚的经验已经是第二次了,但是粉碎和切断的痛苦和丧失感性质不同。倒下的身体也是,垫在下面的右半身裂了好几处。

已经颤不起来的嘴唇突出白色气息,现在昴才终于注意到了这个事实。

接触着地面的脸贴着地面,想要动头的话脸也会剥落或者裂开吧。已经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粗暴地冻着,右边的脸颊和耳朵整个脱落了下来。没关系。花了一点时间把身体仰面过来,用倒转的视野看着小房间,然后理解了。

柱子的位置完全乱七八糟是当然的。

因为那些并不是柱子。不对,柱子是柱子,但是并不是用来支撑建筑物的。

这是,被冰镇死去的人类的人柱。

是和昴同样误入了白色的终焉,就那样化为了冰像的牺牲者。然后,也是再过不久就要降临昴身上的死期。

呼吸已经停止了。

有限的氧气在脑内转着,但是在极寒的世界里脑的机能和生命,是那边会先结束呢。

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看不到。

身体从指甲尖一点一点化为冰的碎片,菜月·昴的存在正在结束。

要这么说的话,在这里的早已不是菜月·昴,而是只是披着那个皮的疯子也说不定。

早就在之前,回到村子的时候,心就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下半身的感觉消失了。已经哪里都看不到手臂了。大脑还在活动都很不可思议了。生命是存在于哪里的呢。大脑吗,还是说心脏吗。

这个答案,在冰冻的世界中也没可能得出了——,

【——已经,太迟了啊】

在被素白支配的世界里,回响着失去温度的低语。

然后,

——菜月·昴碎成了粉末,化为白色的结晶从世界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