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八节 萌芽
“我……在哪里……”
“我……在做什么?”
浑噩的世界,通红的颜色。那山,那沙,那水,那云……
整个世界都是腐朽的,散出腐烂的味道。已经不再清澈了,那个曾经的世界,如同遥远的梦,离我远去。慧流域的世界是黑暗的,可就算黑暗也有那微弱的光明。在这里,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这是个腐烂的世界啊……善良在这里不复存在。
我……又为什么活着?
乌迪亚斯抬起头,望着这片陌生的土地。这片他跋涉了许久,不知道走了多远才到达的地方。那个声音不断指引着他,引诱着他。可到了这里他仍然在迷茫……我渴望的救赎在哪里?
“就在这里!这就是你的救赎!”
一个声音在他的内心深处大喊,愤怒而仇恨。
“这就是你渴望的救赎!”
“看啊……多么肮脏的世界,多么丑陋,腐朽。这土地,这空气,每一寸分子里都流动着罪恶的气息。圣光在上,它的罪恶无法洗清!它是主的敌人,是主荣光的背弃者!”
“去睁开眼睛……去看……去观察……你要向主证明你的忠诚,仍如天上的星辰般圣洁!”
“你……在说什么?”乌迪亚斯停下脚步,眼中似乎恢复了一点清明。似乎在反驳那个声音,又似乎在责问自己。“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就在前面。”那个声音呵斥着他。“自己去看!自己去听!”
前方的世界在乌迪亚斯面前展开了,腐烂,暗红。一个巨大的岩石伫立在浩瀚的平原上,如同那通天的石柱。上面密密麻麻的血管膨胀收缩,又如同一只巨大的肿瘤。无数脉管从它的身体延伸,没入大地,遍及平原。土地在腐烂,冒出咕嘟嘟的气泡,却又有无数血泉从地下涌出,被脉管吸吮收集。这个世界是如此的辽阔,但这个岩石却仿佛是唯一的主宰。
哪怕不需要用眼睛和耳朵,乌迪亚斯也能从它的身上感觉到浓浓的邪恶与黑暗。
钢铁护具的右手本能般的握住了巨剑的剑柄。乌迪亚斯头盔下的眼睛亮起精光。这一刻他哪里还像个迷茫的人?更好像是一位准备出击的战士!
银座骑士,乌迪亚斯!
诵主之圣名!
轰的一声,狂风如利刃撕开了天空的血云,划开一道清晰的轨迹。乌迪亚斯已然如同魔神一样冲了出去。只见他身体略微倾斜一侧,双手紧握大剑。背后的披风几乎被扯的笔直。高移动的气劲撕裂了大地,在他身后留下长长的沟壑。大剑与地面摩擦的火星几乎构成了一条长龙。
骑士冲锋,一往无前。
带着无以伦比的气势,乌迪亚斯猛的撞击到那巨大的岩石上。锐利的肩甲第一时间折断,肩头却深深的没入了岩石之中。鲜血四溅,腥臭的气息充斥了乌迪亚斯的鼻腔。他却猛的双手一沉,压剑,上挑!
一道明亮的剑光冲天而起,几乎贯穿了整个天地。圣洁的银光从乌迪亚斯的双手传递巨剑,又传递到他敌人所向。银色的剑光遮蔽了一切,以至于整个世界都在他的面前黯然失色。
坚硬的岩石起开了,邪恶的血管断裂飞射,鲜血如瀑布般泼洒在乌迪亚斯的身上,将他变成了一个血刃。但乌迪亚斯仿佛感觉不到似的,依旧在挥剑,用力!他要将这柄主之利刃插入敌人的深处,撕裂它,毁灭它!一种暴戾的气息从他的体内深处觉醒,带来了快意与放恣。这一刻乌迪亚斯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从未迷茫过的时间!
他更加兴奋了,甚至再不管自己的处境,巨大的骑士双手剑被他挥舞出铺天盖地的剑芒,疯狂撕扯着岩石的结构。血色岩石也剧烈的颤抖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感受着毁灭来临前的绝望。
它的表面血管高蠕动,变形,出现了无数个挣扎的人影,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这些人影痛苦的尖叫着,挣扎着想要逃离,又在乌迪亚斯的剑芒中粉碎。
她们注视着乌迪亚斯,有的怒骂,有的哀求,还有的哭泣。悲伤,绝望,痛苦,仇恨,种种负情绪如实质般冲击着乌迪亚斯,要将乌迪亚斯淹没。它们是如此的强烈,甚至冲击了乌迪亚斯的心灵,让他的狂热都裂开了一个缺口。
不知不觉中,乌迪亚斯的动作缓慢下来,剑刃也变得暗淡。他有些清醒了,狂热与暴戾从他的神经中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阵阵清明。
再次放眼望去时,哪里还有血色岩石的影子?
他的面前是一座城市,一座慧流域的人类城市!到处都是尸骸,到处都是悲鸣。平民在他的脚下颤抖,孩童在哭叫,母亲在流血……而他的剑刃就插在一位母亲的胸膛,贯穿了她的身体,和怀抱中的孩子。
婴孩已经不会哭叫了,因为剑刃切断了他,斩断了他的生命。他那明亮的大眼睛还在紧紧的盯着乌迪亚斯,仿佛在控诉,又仿佛在祈求。
“我……到底做了什么?”
乌迪亚斯愣住了。他望向自己的双手,现已经沾满了鲜血。曾经银亮的骑士铠甲也变得鲜红,从每一道缝隙,每一块甲片上流淌出浓浓的血液。
“你杀了他们……”神秘声音又出现了,似乎还带着些许快意。“你毁掉了这个城市,也毁掉了你的同类。”
“不!”乌迪亚斯怒吼起来。“我在战斗!我在于邪恶战斗!”
“他们……不是我杀的,我在攻击那片肮脏的世界,在切断那邪恶之源!!”
“主必赦我无罪!”
“你当然无罪……”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却变得平静。
“因为,你并没有做错啊……这个世界,本就是肮脏的,邪恶的。不管是那些外表丑陋的生物,还是貌似美丽的天使。没有人,没有生命是圣洁的,从他们降生到这个世界开始,血管里就流动着罪恶的血液。我们不能以外表的美丑来判断正义与邪恶,同样不能以目标的强弱判断他们是否圣洁。你对那丑陋肮脏的血岩挥剑,又何尝不是对着这些女孩,孩子挥剑?难道你的正义,就这样肤浅而狭隘吗?”
“最深的邪恶,往往就隐藏在美丽与弱小之中啊……”
一个坐在轮椅中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乌迪亚斯身后,默默的看着他,轻声说道。
“所以……你仍然要坚持,接过主的利刃吗?”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