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珊瑚城

惊涛城中海神殿的主殿，自从三年前海神像不翼而飞，就变成了一片禁区，任何海族都被禁止入内。即使是这座海神殿改名为城主府，成为城主办公和居住的场所，城主也没有资格进入这间主殿。

不过现在，这间无比高大和宽敞的大殿中，却有两个渺小的身影，他们是这片沉寂中唯一的一点生气。其中一人，正是现任海神殿的大长老海龟灵语，另外一人，如果艾伦在的话，也会认出，就是他们一行遭劫后，其他人都死的死，伤的伤，唯一消失不见的蚌族少女采薇。

采薇跪在地上，直着身子，纤弱的身形显得颇为孤单无助，大殿中神秘阴寒的气息仿佛随时都可能将她吞噬。她身体微微颤抖，显得十分痛苦，脸上不停地变幻着表情，时而露出纯洁无瑕的笑容，时而变得无比冷漠不食人间烟火，时而五官扭曲露出狰狞的面目，时而陷入极大的恐惧和悲伤之中。

灵语站在采薇面前，低头看着她，嘴里慢慢说道，“你是个善良纯洁的姑娘，否则三年前，这座大殿里消失的海神像所化成的海神之光，也不会选择你身上的蚌珠作为寄托之所。可是这三年来，你只觉醒了一次，就拒绝再度觉醒，这样是不行的。要知道，作为一名神语者，仅有善良是不够的，你必须学会拥有更为强大的力量。”

采薇表情无比地挣扎，她喃喃说道，“我不要力量，我不要变强，我不要杀人，我只想回到我的家乡，和父母弟弟妹妹生活在一起。”

“采薇，觉醒吧，你的所有亲人都被人族的海盗残忍地杀害了，他们身上的珍珠也被连肉拔走，你都忘了？”灵语说道。

“我遇见一位人族的勇士，他说会帮我报仇，杀掉那些海盗。”采薇又自言自语道。

“采薇，觉醒吧，人类是世界上最不可信的物种，他们的誓言从来都是用来违背的。退一步讲，即使他有这个意愿，你就保证他有能力找到杀害你父母的凶手？也许他只是杀了另外一群海盗还来你开心。而且，你就不想亲自为你的父母亲人报仇？只要你选择继续觉醒，等你成为真正的神语者，你就可以实现这一切。”灵语又说道。

“不，我不要，我要跟在小姐旁边，做她的小侍女，不要离开她。”采薇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大颗的汗珠从头上渗了出来。

“你的小姐辉月，连同人族的两名使者，已经被鲨族的人抓走了，生死不知，你的那位面冷心善的大哥哥流云，现在被关在惊涛城地牢的最深一层，至于你们船上的其他人，已经被鲨族人屠戮一空，你们的海船也被一把大火烧光，你已经无家可归了。”灵语接着说道。

“我，没有家了，我该怎么办？”采薇茫然地问道。

灵语劝说道，“海神之光既然选择了你，成为神语者就是你的宿命，你无法逃避。等你成为了神语者，你就可以为你的亲人报仇，可以庇护你的朋友们，还可以把蚌族从危险的浅海迁往深海，让他们成为六大王族之一，再也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欺凌。”

“不，不，”采薇的脸越来越扭曲，神情越来越痛苦，她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发生了刺耳的尖叫，“啊——！啊——！”她的叫声在大殿里四处回荡，仿佛有无数个人在同时尖叫，采薇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小村被人族海盗攻入后的那一刻，所有的村民都在躺在血泊中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呼叫着海神，最后陷入巨大的绝望和痛苦，死的时候也睁大着眼睛，充满了无比的悲愤和不甘。

灵语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采薇。

过了许久，采薇停了下来，如同一滩烂泥似的趴在地上，虚弱地喘着气，看上去极度的疲惫。但很快，她又挣扎着跪了起来，然后又依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脚步依然有些漂浮，身形依然在摇晃，但肩膀以上却无比沉稳，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艾伦所熟悉的纯真亲和，而是一脸的冷漠，仿佛万年不化的坚冰，她的眼眸中看不到一丝的情感，似乎任何变故都不能撼动她的心灵。

“大长老，我愿意继续觉醒，我要成为神语者。”采薇只是平静地说道，但周围的空气仿佛已被冻结，灵语身上的衣衫都出现了霜花。

灵语欣慰地看着采薇，说道，“海神会以你为荣，海洋会因你而翻腾，万族会对你敬畏，当你证明了你对海神的无比虔诚，他会赐予你无穷的力量。伟大的神语者大人。”

“船上的人，未死的，不许再死。”采薇说道，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主殿。

“是！”灵语弯下腰，对着远去的采薇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

押送艾伦三人的船队，此刻正在前往海豚湾。海豚湾的下面，有一座美丽的浅海城市，叫珊瑚城，是所有浅海海族的乐园。这里原来是一片巨大的珊瑚海，后来海豚族人以重金买下，把它建成了一座海洋明珠。

海豚、章鱼和鲸鱼，是海洋中最智慧的三个种族，章鱼把智慧用于思考和预言，鲸鱼把智慧用于组织和战斗，海豚则把智慧用于商业和艺术。因此，海豚族被公认为是海族中最优雅的种族，和人鱼族同为天生的贵族，这两个种族也是海洋中最具有艺术细胞的种族，海豚人的雕刻，人鱼的绘画，海豚人的诗歌，人鱼的歌喉，都是海洋艺术史上的不朽篇章。海族中所有的海神殿，还是由海豚人和人鱼共同设计，甚至海族中所有的标志性建筑，都有海豚人或人鱼的署名。

自从在珊瑚海中开辟出珊瑚城后，海豚人利用其无与伦比的商业头脑和艺术天赋，把这里建设成方圆两万里的商业中心和艺术中心，海族中甚至有这么一句谚语，“雄壮的惊涛城，美丽的珊瑚城，神选的亚特兰蒂斯城，”惊涛城和亚特兰蒂斯城有海族中数一数二的海神殿，是全体海族人的精神圣地，珊瑚城以一个新兴的商业和艺术城市，能够与前两者相提并论，可见海族人对它的倾慕与喜爱。

从惊涛城到亚特兰蒂斯城有几万公里，乘船前往，即使是最快的船只顺风满帆航行，也需要很多天，而海神殿已经明令，鲨族必须在调停会前将艾伦等人送抵亚特兰蒂斯城，因此他们将通过珊瑚城的巨型魔法传送阵，直接前往亚特兰蒂斯城。

单是修建这座巨型魔法传送阵，就体现了海豚人无与伦比的商业头脑和战略眼光。当初修建时，耗费了财富不知几何，引得其他种族争先嘲笑海豚人是败家子，消耗了祖上几百年积累的财富。但珊瑚城落成之后，就是凭借这座传送阵，吸引了来自海洋各地的商贾名流，成为远近闻名的商业中心，曾经有人戏言，珊瑚城传送阵的魔法光芒每闪烁一次，就有无数的金币从海神的口袋“哗哗”落入这座城市。

每一个前往珊瑚城的人都是充满憧憬与梦想，每一个离开珊瑚城的人都是满怀留恋与不舍。

但这一海族人普通认同的定律，对于押送艾伦三人的所有鲨族人来说却不适用。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正在屈辱地将原本属于自己的战利品运往亚特兰蒂斯城，而不出意外，这三个人将在海神殿的调停会上对鲨族进行血泪控诉。他们更知道，这三名笼子里的囚犯，其中一位红发蓝眼的女子，就是每个鲨族人就小就被灌输于头脑中的世代仇敌狮心家族的成员，为了抓捕她，鲨族的青年才俊鲨暴和娜迦族的长老梅凯琳大战一场，并杀死了梅凯琳，现在鲨族和娜迦族的世代同盟已经冰消瓦解，荡然无存，迎接他们的，可能是旷日持久的举族大战，他们的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在这场大战中幸存。

随着珊瑚城越来越临近，船队上的气氛变得逐渐压抑，越来越多的鲨族人看着铁笼里的囚犯，露出来不怀好意的目光。只要负责这次押送的长老一声令下，他们马上就会把这三人撕成碎片。自从他们记事起，就不知道妥协是何物，他们的长辈，也从未教导他们遇事要忍让。鲨族人不善于思考，也不屑于思考，他们就是凭着残酷的本性而跻身于六大王族。

负责押送的长老，感受到了族人期盼的目光，他知道他们在等他发话，哪怕是自己一个默许的眼神，他们都会不顾一切后果地残忍杀死这三人，就算激怒海神殿也在所不惜。长老似乎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他体内的血液也跟着沸腾，他渴望杀戮，渴望发泄，渴望战斗，终于，他按捺不住，张开了布满尖牙的大嘴。

突然，一条又粗又长的脖子从海里窜了出来，脖子上面是一个无比狰狞的巨大头颅，还没等众人发应过来，脖子一探，头颅已经闪电般地咬住关着艾伦的铁笼，一口吞了下去，然后极速缩回了海中，海水一阵翻腾后，又恢复了宁静。这一切只发生于不到一眨眼的功夫，船员们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偷袭者的面貌，他们只是知道，这是海龙一族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