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8】 大精彩与大恐怖！

一滴水，若是从千万丈的高空中垂直落下，其威力不亚于一块巨石坠落。

但这结果却不仅限于此。林楚仿佛看到万里高空中，水滴汇聚，化作云，而后化雨，雨势绵绵无尽，倾盖十方大地。这是一滴水所造成的，但不仅仅局限于一滴水的能量，一滴黄豆大小的水滴可以不断汇聚，可以不断吸引更多的水滴过来，然后酿成大雨。

就像桑树发芽，流水流动，这只是最普遍的自然现象，凡人界的生老病死，天地星河的潮起潮落，谁会去关注？没有人去关注，因为我们潜意识便会认为，那是理所应当的，就如谁会去纠结日落月升一般。

但对于武者而言，桑树发芽，不仅仅只是最普通的自然现象，那是属于生命的发芽，那是崭新的生命种子，与新降生的婴儿没有任何区别，他们是对等的。流水流动，那是生命的流动，奔腾咆哮的河流未尝不是一种另类的生命？他们咆哮，他们奔腾，他们不屈而顽强，他们只是想朝着大海奔涌，就如普通人类要结婚生子，武者要打破天地宿命一般。

一颗石头，万年不化，成为顽石，而后又万年，经过风吹雨打，然后化作石人，又之后数万年，渐渐有了灵智，得天之幸，习会大神通术，成为天地至强生灵，打破顽石命运。

一只蚂蚁，不甘短暂的生命，他想要看看方寸之地之外是怎样，于是他爬上树，只是不待他高兴，便发现原来比树更高远的是山，所以他毅然绝然而登山，但他的生命是短暂的，哪怕历经千辛万苦登上了高山又如何？垂垂老矣，生老病死的宿命法则降临时，他发现比山更高更广阔的是无垠无际的天空。他死去，他不甘，也曾咆哮，也曾愤怒，但又如何？泯然黄土矣。

林楚看这片天地繁华，看外界苍穹大地，看山河，看日月，看潮起潮落。

他就像一个陌生的旅客，沉默且冷静的看着这一切，心中无喜无悲。

他仿佛能够感受到凡人面对生老病死的无助，他们喜乐而他同喜，他们悲怆他同悲。高空深处云层汇聚，他看到了一滴又一滴的水，不断汇聚，然后化作瓢泼大雨，然后流入江河湖泊，化作涓涓细流，向着永无尽头的大海流淌，途中也曾湮灭，也曾被蒸发，但是他们永不消失，一段旅途的结束不过是另一端旅途的开始，蒸发的水滴再度化作**洒下，这是生命的不息。

顽石不顽固，蚂蚁非蝼蚁。他们一生截然相反，至少于长短来说是如此，悠悠万载和短短十数日，命运总是不公的，但命运又总是公平的，因为他们同样的奋斗过，因为他们从未放弃过，所以他们璀璨。

这是生命的大精彩。

不管是弱小如蚂蚁，还是永恒如顽石，更遑论一滴水，一条河，一颗桑树，一段人生，他们的生命可以长达万载，也可以微渺十数日，甚至有一种生命朝夕生死，但重要吗？不重要，因为他们都曾奋斗过，这是生命的大精彩！正如此，天地才会有悲欢喜乐，正如此，世界的颜色才多姿多彩，正如此，武道一途虽然枯燥且充满杀伐，但也可以如此精彩。

然而，生命的长短真的不重要吗？

林楚默然，他想到了地狱魔犬的话，永恒的生命和朝夕生死那个更璀璨芳华？他本不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此刻，以皇者之眼看这片天地，他却仿似有所明白了。

一只大鱼从海底跃起，而后化作巨鸟腾空，其翼垂直展开如遮天蔽日，庞大得无法想象。

这是远古时代的神族之一，鲲鹏。

下海为鱼，击长空而为鹏。

他像是君临世间的帝王，俯瞰着自己的领地，凡是不顺自己心意的，全部灭杀！

有人类，有其他种族，凄惨的哭泣震荡天地，仿佛一曲悲怆战歌，但那巨大的金色瞳孔却充斥着漠然。

生命平等吗？生命终究不是平等的。

我们总是在自欺欺人，认为万物平等，然而却又干着与自己信念完全相悖的事。

林楚恍然所思，他想起前世，那一张张嘴脸在脑海中如放电影般一闪而过，生命平等，众生万物平等，但真正吃素的又有几人？何况那些植难道没有生命吗？

所以，这本就是一个互相悖论的世界，充满矛盾，充满尖锐，所谓的公平，却不存在。

人类贪婪，万族贪婪，世界之物皆贪婪，这片天地，早已破烂不堪。

他的思绪仿佛化作了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俯瞰天地，上达更高处的宇宙，那里同样破烂不堪，山河万重在染血，宇宙天机在崩溃，伦理纲常不再如秩序一般运行。

这天地，似在哭泣。

于是，法则不全，道理不再，天地运行时好时坏，贪婪更加深入人心。

林楚飞的越来越高，看得越来越多，无论是地狱，还是昆仑大陆，无论是三千世界，还是天外天，他们都在哭泣。

像是一颗魔种，早已被埋入每个种族心灵深处。

于是才有了杀伐，于是才有了死亡，于是才有了生老病死。

这是生命的大恐怖。

大精彩与大恐怖，就像黑夜与白昼一样，万事万物都如此，有光明的一面就有黑暗的一面。

所以，当哺育众生，滋润万物的天地开始受创，他的阴暗一面被激发，不再是仁慈祥和，而是黑暗冰冷，所以有了域外煞魔。

一切仿佛知微见著，一切如同纤毫毕现。

林楚知道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

恰在此时，他的意识突然崩断，回到了自己体内，再次睁眼时，已是泪流满面。

原来，我们都是天地的罪人。

“你明白了？”那老族长醒来，眸子开阖间，却无异象，仿佛最普通的老者。

“明白了。”林楚长叹。

他真的明白了，这天地所哺育的众生真的是平等的，只是那是最开始时，万物均等，无论是蝼蚁还是巨象，他们的生命都是永无止尽的，然而不知何时，魔种滋生，永无止尽的生命开始有了变化，而这种变化深深伤害到天地本源，所以开始有了朝生夕死，所以开始有了生老病死。

大精彩与大恐怖，像是一面魔镜，折射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山河日月。

林楚怅然若失，他喃喃低语，“那颗魔种，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