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铭志

朦胧间,陆木艮仿佛看到了一道由光聚成的大门。

两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那光门中。

“父亲?哥哥?”

陆木艮感觉他自己在上升,浑身上下都浸在一股绝对的温暖中,却又感觉不到身体。

知觉迅速的消失,渐渐的,除了温暖,再感不到其它。

光门中出现了更多的人影。

刚开始,那些人影有些模糊,然后又迅速清晰,最后又变得模糊。

最终,一面大旗出现了。

旗帜上印着金焰。

“瑜,瑜国啊。”

仿佛是最后的执念,唤醒了陆木艮最后的一点力量,犹如回光返照般,将陆木艮从幻觉中拉回了现实。

残破的旗帜,旗角微微的飘扬。

重新感觉到身体,浑身扎满箭矢的陆木艮,朝着那面旗帜双手抱拳,竭尽全力的吼了一句。

“我,尽力了!!”

一句话,坦坦荡荡,就已述说完了一生。

陆木艮似得了解脱般,嘴角迅速的上翘,双眼合上。

若不看他脸上七窍间不断溢出的血迹,此时此刻,他就仿佛是安适的睡过去了一般。

“你这老混蛋!”

缓缓撑起了身子,半跪于地的曲靖,看着豁然倒下的陆木艮,一脸怒色的吼道:“死到临头,你还笑什么!!?”

“嘭!”的一声,犹如被擂破的战鼓,瑜国亲王,天武境强者陆木艮,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气息全无,就此死去。

“来人,把这老家伙的衣甲剥去,将他钉在木桩上,哈哈!我要让咽关城内的所有人都看到,寄托了他们全部希望的守护神,他们的亲王陆木艮,就是这样的下场!!”

犹如最终的胜利者般,曲靖朝倒下的陆木艮露出了残忍的笑容,脸色显得格外的狰狞。

人已经死了,胜利者却不愿意让其安息。

那一件件盔甲从陆木艮身上褪下,一根根箭矢从陆木艮的身上拔出,留下了一个个窟窿,血从那窟窿中流出,染红了被矢尖戳烂的布衣。

曲靖被人搀扶起来,然后亲眼看着陆木艮被钉在木架上,被高高举起,才带着西戎骑兵离开。

西戎的骑兵们走了。

当于向前赶到时,斜野峡谷只剩下了满地的尸骸,和已经被血浸红的土地。

于向前降落在了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便是一紧,他从那些尸骸间穿过,仔细的辨别着每一具尸体的身份,并最终找到了那一身熟悉的甲胄。

银甲已经破碎,上面遍布着血迹,而且被人随意的拆分,扔的到处都是。

一杆被折断,破破烂烂的白缎金焰旗帜,静静的躺在那些盔甲之间,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箭矢,散落在周围。

于向前看着这些盔甲上的窟窿,那面破烂的旗帜,还有那些沾血的箭矢,身形一阵剧震,良久,才缓缓的弯下膝盖,跪在了地上。

“呜呜!!~~”

眼中的泪,不断的涌了出来,然后落在了地上。

无数的情绪纷至沓来,涌到嘴边,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说不出来。

最终,于向前伏在地上,撕心裂肺般开口痛诉。

“对!对不起!对不起!!”

虽没找到陆木艮的尸体,但光是这残破的甲胄,战旗和满地的箭矢,于向前已经能猜到都发生了什么。

这一刻,他感到无比的自责,痛恨他自己为什么不飞快一点,为什么不来早一点。

无尽的悔恨,无尽的悲伤,完全交织在一起,就好像一柄柄最为锋利的利刃,不断的插在他的灵魂深处。

痛苦,无与伦比的痛苦。

于向前身体抖如筛糠,不断的用拳头砸着地面,砸的“嘭!”“嘭!”作响,并很快就砸出了一个深坑。

地面也承受不住他的拳力,瑟瑟的发着抖。

片刻后,于向前突然扬起身子,朝着他头顶上那被两面悬崖包围的天空,面露狰狞的咆哮出声。

“啊!!~~”

峭壁上,一群群的鸟儿被惊动,盘旋飞起。

阳光在瞬间被遮蔽,峡谷内一时间,宛如黑夜。

第二天凌晨,于向前带着破烂的旗帜和盔甲飞回了兽人大军中,跟旺水打了个招呼,便责令兽人全军就地驻扎,然后找了一间土屋,睡在了里面。

小玉闻讯赶到时,于向前已经睡的很死,土屋的房门紧闭,便一直候在门外。

不久后,旺水也赶到了土屋前,可小玉一起守在了门外。

中午时分,土屋的门被于向前推开。

于向前走出了土屋,小玉和旺水便都吃惊的看着他。

此时,于向前已经脱去了红袍,也脱去了皮甲,竟然穿着那满是窟窿眼的银甲,就这样走了出去。

那套银甲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斑驳血迹,于向前却没有丝毫嫌弃,而在他的发髻上,更是捆绑了一条白色的布条。

“少爷!”“将军!”

一见于向前这样子走出来,小玉和旺水一起惊呼。

而于向前却侧头看向了守在门外的两人,并在片刻的沉默后,才道:“小玉,旺水,将军,恐怕已经死了。”

闻言,小玉立刻瞪起了双眼,用双手捂住了小嘴,眼眸间满是惊恐之色。

旺水则浑身颤抖,脸色煞白。

“长官,你,你是说。”

“斜野峡谷内,将军曾经战斗过,最后却只剩下了这套破烂的甲胄,还有一面破烂的旗帜,以我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将军难逃此劫。”

“这,这。”

旺水犹如失去了全部力气般,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然后绝望的摇了摇头,道:“完了,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全部都完了。”

“完了?不。”

于向前将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双眼平视着前方,语气很是平静,声音却又略显沙哑的道:“瑜国大军被击溃,联军得到了瑜国筹集的粮草,将军身死,瑜国已无力阻挡联军,而在胜利的前夕,恰恰就是人最容易松懈的时刻。”

“旺水,想报仇吗?”

闻言,旺水在片刻的沉默后,突然道:“我以前就是个农民,瑜国是否灭亡,本来不管我事,再怎么样,税还是得缴,饭还是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