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病入膏肓
袁家邬壁.
"来的不是拓跋焘,也不是拓跋家任何一位大将"袁喆听到北面来的消息,顿时脸色变得铁青:"不是说这个鲜卑狗一旦有仗打肯定是御驾亲征吗柳元景消息没有透出去"
"以柳元景的谨慎,一定是透出去了,说不定还用暗道的事情做了饵."宋二也是纳闷,"照理说如今外无战事,内无忧患,连夏地之乱也平了,以拓跋焘的性格,听到宗主会动乱的事情,应该是御驾亲征才对.就算不御驾亲征,也一定是派出信得过的宗室将领,如今却派了两个汗毛都没干的年轻将军……"
宋二顿了顿,"会不会,柳元景做的不够谨慎,让拓跋焘或是崔浩给看了出来"
"怎么会!这一计连柳元景都做了棋子,彭城王顶着这般大的压力,必定会造出各种假象让拓跋焘重视南方.我原想着拓跋焘不来,让他们损失个几万大军也够喝一壶……"
袁喆阴测测地笑着:"嘿嘿,如今没来几万大军,先毁了先锋,也是一样."
"公欲行此事时,我就曾告诫过你,此策太过阴损,若不到危急关头,切不可滥用‘病人’.我不知道袁公为何如此匆忙放出这么多人,但是万一打草惊蛇,不但我们折损严重却没得到效果,恐怕连彭城王都要因为此事见弃于世人,还望袁公三思而后行……"
袁喆害怕彭城王刘义康,却对这位叫做"宋二"的使者没有什么畏惧,闻言也只是随便敷衍:"不丢出几个人,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威力,我这也是提早试试,心里也有个准备.至于彭城王,这里都要成为死地了,我想我的诚意已经足够明显.等我们举家迁往宋国,还要靠彭城王照应,又怎么会扯他的后腿!"
宋二叹了口气,心底对袁喆劝服刘义康行这绝户之计十分反对,无奈他只是个使者和智囊,两人若都不听他的,他也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是再三警告大军若没有异动不能贸然放出"病人"等等,这才一脸忧虑的离开.
袁喆在楼上看着他走远,这才倚着墙壁滑倒在地,硬生生咳出两团血来.
他天命已经不久了.袁家被刘宋当做棋子,魏国又步步紧逼,转眼间整个邬壁都要化为乌有,袁喆心中原本就又气又恨,突然又得了噎膈症,无论吃了什么都会呕吐出来,食道如同阻滞一般不能进食,全靠服食汤药维生.
这种病得了以后,人就渐渐不能进食,消瘦的如同枯柴.袁喆为了掩饰自己的病状,除了暗道和燕飞楼很少踏足其他地方,每日看起来虽然进食如常,但大多都倒到了燕飞楼后的湖中.
袁喆原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袁化身上,嘱咐他暗中囤积粮草,收购药材,最后大捞一把金银退走刘宋,无奈这个儿子痴迷胡姬,竟到了抛妻弃子的地步,不但忤逆他的意见,更是屡屡试图放出暗道和城外山坳里的那些人,让他不得不放弃了他这个没用的长子.
他最恨胡人,他在刘宋时,原本已经搭上了新帝刘义符的门路,花了巨资买了一个侯位,在他已经前往建康的路上,新帝被谢家杀了,拥立了刘义隆上位,侯位也随之成为泡影.
过了没多久,拓跋嗣又趁先帝驾崩国内生乱的时候挥兵南下,连夺三州,袁家所在的陈郡被攻陷,袁家从此和刘宋之间隔着重重关卡,就算他那侯位有效,宋国也不会用这么一位身在"曹营"的侯爷.
自那以后,袁家原本花费的巨资打了水漂,拓跋嗣大军征伐三州又造成巨大的损失,袁家几近一蹶不振,靠着和魏国周旋和原本掌握的暗道才逐渐回复过来,又吸纳了大量流离失所的破落户,这才慢慢又有了以前的实力.
谁知道就在他已经准备安生过日子的时候,宋国却不肯放过袁家.他们不带了自己当年买官的证据,先是威逼后是利诱,强行胁迫他帮着宋国疏松奸细和探子,甚至还要将袁家的商道作为运送物资的通道征用.
这些都是刀尖上玩命的勾当,随着越来越多的探子进入魏国,袁喆意识到袁家被魏国发现不轨是迟早的事,而魏国那位彭城王步步紧逼明里让他回宋国为官,暗地里却联合豫州宗主孤立袁家,生生的把袁喆逼入了疯狂之中.
魏国的胡人肮脏如狗,刘宋的权臣们也几欲让人作呕.天底下除了袁家邬壁,没有一处是人间乐土,既然如此……
那他就毁了它们.
让它们知道袁家虽小,却也不是好捏的柿子!
反正他命不久矣,哪怕为了最肖似自己的儿子袁放拼上一拼,再给他争取个十几年的时间,说不定到时候他已经找到了走出去的法子.
至于外面会不会天下大乱
他死都死了,管不了这么多了.
就在袁喆捂着胸口做着报复世道的美梦时,袁放慌慌张张地敲着袁喆房间的门.
"阿爷!阿爷!您在不在!"
袁喆擦掉嘴边的余血,站起身整了整衣冠,这才给儿子打开门.
门边守卫的侍卫们都满脸好奇地看着袁放,这位小公子素来得袁喆喜爱,做事也干脆利落,绝不会这般惊慌失措[,!]
"阿爷,阿兄发烧了,烧的很厉害!"
袁放喘着粗气.
袁喆刚准备摆父亲的架子训他几句毛躁云云,却被袁放的话直接拉了他进屋.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兄弟俩瞒了我什么,说!"
袁喆眼睛一瞪,眼光像电光一般射了过去.
"……阿兄想要放那位郡主,大概是被她碰了……"袁放低下头,"我去的及时,将阿兄拉了回来……"
"我就知道那女人留着是祸害!早知道管她什么身份,将她直接给杀了!"袁喆咬牙切齿,"那女人呢你没杀了他"
袁放不是无知的稚子,真要动手时毫不啰嗦,这也是袁喆认为他比袁化更有当家主的潜质的原因.
谁料袁放竟低头默不作声.
"哼哼,难不成你也被她迷了就她现在那副鬼样子,还能迷惑什么人,我竟要看看!"
"阿兄以死相逼,我当时急着把他带出病牢,就没跟他拉扯,匆匆忙忙赶了出来.谁料阿兄还是病了……"
袁放一抬头,看着父亲用骇人的目光望着他,惊得退了几步.
"你带化儿出来的,你怎能保证你没有事"
袁喆的声音阴沉的可怕.
"孩儿,孩儿是捂住口鼻身上进去的,也是用刀背推开的兄长,并没有碰过他们两人……"
袁放心中越来越害怕,连忙解释.
"我肯定我没染病,但兄长……"
"还治什么,丢出去自生自灭吧."袁喆冷哼一声,"他成不了大器,与其被鲜卑人和宋人啃个干净,还不如现在死了痛快.你若不丢他出去,我也会寻个机会把他一刀给杀了,免得他祸害到我的孙子和你."
"不是有很多人还是没死吗赫连家那个到现在也没生命危险,她过过去的病气也许没有那么厉害阿兄现在只是发烧,找个名医治一治,说不定能治好啊,我求您了阿爷!"
袁放跪地不起,苦苦叩首.
袁喆只觉得胸中那股憋闷越来越重,几乎要让他到晕死的地步,当即伸手一挥,喊了几个侍卫进来,将袁放拖了出去.
"这事你要不处置,我就亲自处置,你自己想好再办,别让我失望!"
陈郡边界.
越影已经很少像这样迈着蹄子疯跑,自从贺穆兰领了虎贲之后,行军速度不能太快,常常让越影怀念起过去的日子.所以一旦得了可以疯跑的机会,立刻跑的马踏流星,激起另一匹战马大红的不悦.
两匹马你争我赶的追逐前进,倒苦了身后一干追着贺穆兰跑的部下.直到贺穆兰放越影跑了个痛快之后调头而返,这才和后面的众人一起汇合.
但凡男人,没有不爱马的.越影经过贺穆兰一年多的磨合,已经长得神清骨俊,可谓是锋棱瘦骨成,风入四蹄轻,薛安都一路看的眼睛都绿了,可惜越影是连让他靠近都不允许.
"传闻花将军的马和陛下的马乃是一母同胞的大宛良马,如今见它这般驰骋,已经能够想象战场之中马鸣风萧萧的神骏来……"薛安都不停赞叹,"只是可惜我们连累了将军,若是您单人骑马而去,恐怕明日就已经到了陈郡."
"总归耽误不了半天,也没什么."贺穆兰也不下马,径直吹了个口哨,大红立刻乖顺的立刻靠近越影.
贺穆兰就在马上换了匹马,速度快如闪电.
这也是黑山骑士们最骄傲的骑术之一,可以在颠簸的马匹上更换战马,用来节约行军的时间.
薛安都一直以为自己是年轻武将里的佼佼者,如今莫说和贺穆兰比,她身边的狄叶飞,那罗浑,甚至陈节都有这一手换马的本事.盖吴虽然没有这个本事,但他的刀法居然不在自己之下,隐隐还有鞋过他的样子,更是让他心中感慨花木兰身边人才济济,可谓是卧虎藏龙.
这么一想,"骑兵精锐出大魏,大魏精锐出黑山"的谚语丝毫不假,若是黑山之士都有这样的骑术,那么马上控弦的本事只有更强.
相比之下,他的手下还真是只能戍卫地方的小喽啰了.
如今他们一行人正乔装改扮,跟着薛安都往陈郡而去.
朝中的诏令到现在迟迟不下,陈郡以北频频有得了疫病的病患被发现,虽然处理的及时,但是还是造成了不少的恐慌.
南下陈郡的诸镇有许多闭了四门,大军无法通过,贺穆兰和薛安都等人一商量,索性化明为暗,去陈郡仔细打探打探消息.
薛安都在陈郡也有不少游侠朋友,而豫州地方更是寇家的大本营,陈郡林立的那么多宗主里,除了一部分信佛的,大部分竟都信奉天师道,有些更是改了名字的"道众".
这对于他们打探消息很有帮助,若是真查探出是袁家搞的鬼,就算是换个身份潜进袁家邬壁也容易.
贺穆兰还没有告诉他们她认识袁家邬壁的路径,甚至知道燕飞楼外有条密道通往迎风阁,而迎风阁下有一条密道则是连着整个地.[,!]道的入口.
拜穿越所赐,她不但去过袁家邬壁,而且还被袁放领着在全邬堡里跑过一遍,住在燕飞楼,跟着盖吴见识过密道,以她的方向感和记忆力,若真进了袁家,连路都不会走错.
道门也曾经四处打探过失踪之人的消息,陈郡作为豫州大郡,有许多道观和游方的道人,这些皆可为寇逸之所用.
贺穆兰时间紧迫,再也不愿意就这么守在汝南被动等着敌人放大招,所以等寇逸之和薛安都一说想去陈郡探查一番,便跟着一起南下了.
狄叶飞的外貌长得太过突出,不适合潜入陈郡,身为卢水胡人的盖吴也是如此.加之是这次讨伐军的副帅,盖吴也没有什么官职,两人和蛮古便给留在了大营里,随时等候贺穆兰的调遣.
陈节是个汉人,那罗浑虽是鲜卑人,但长相上看不出太大的异常,贺穆兰更是不说话低着头在人堆里都不显眼的,一群人跟着薛安都打扮成游侠儿的样子,还把越影染成了花色,瞬间就变成了一帮走南闯北的不羁之人.
寇逸之则是早早出发,在项城的道观里为几人做好准备.贺穆兰来的时候曾得到素和君的一块信物,可以调动陈郡附近的白鹭官,也给寇逸之一起带了去,只要到了当地的驿站,将这信物往里一松,自有白鹭官会找上门来.
一群人径直到了项城城外的松年观,已经有几个小道士迎了出来,将贺穆兰一群人引入了静室.
静室里,寇逸之和几个打扮不一的汉子相对而坐,小几上煎着茶,茶香袅袅,但这几个汉子大概是不爱喝茶,茶水几乎没有怎么动过.
见贺穆兰等人进了屋,几个汉子顿时如蒙大赦,当即对着贺穆兰和薛安都行了礼,高兴地说道:"诸位终于来了!我们是陈郡的白鹭官,奉侯官令在此等候已久!"
寇逸之喝了口茶,闻言摇头:"几位官爷大概是不喜欢我们观里的茶水,从一个时辰前开始,已经看门看了二十多次了."
众人闻言大笑,一群人鱼贯而入,在静室里坐了下来.
贺穆兰和几位白鹭官客套完了,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他们:"之前叫你们监视袁家,可有什么不对"
几个白鹭官立刻点头,为首的那个方脸汉子开口道:"袁家最值钱的就是粮铺,从去年开始,袁家大肆收购粮食,有时候甚至以高于市面的价格囤积,造成豫州几个大粮商也跟着囤了不少,但都没有袁家囤的厉害."
魏国没有钱币,宋国用的那些铜钱银钱不流通,南方也以粮食和丝帛为货币,所以"粮食"就是钱了.
贺穆兰一听就知道袁家肯定有鬼,脸色也肃然起来."还有吗"
"还有袁家的商队,从一年前开始,从十几支增添到几十支,一年四时都在外面行商,除了给当地官府的赋税,没见他们带什么稀奇的货物回来,带出去的也都是寻常的玩意儿……"
几个白鹭官查探的时间短,查到的也不多.
"听说袁家老大开始被袁家家主厌弃,倒是袁家嫡次子得了宠.有人说袁家老大想要夺权,所以袁家这一年来才开始动作频频."
贺穆兰凝神思考,却听得寇逸之幽幽说道:"不止如此,袁家把项城的药材收购了不少,周围的采药人也都说袁家将他们的药材都收了去……"
"什么"
贺穆兰瞪大了眼睛.
果真是袁家!
"祭酒!祭酒!"
一个小道士在门外轻唤,"观主请您过去."
"啊,少陪,我这师兄不是随性之人,一定是有什么事."
寇逸之站起身来,抱歉地和贺穆兰等人点了点头,离席出门.
贺穆兰等人和白鹭官讨论着该如何才能潜入袁家打探,几乎毫无头绪之时,寇逸之笑着进了屋子,对着贺穆兰递出一封信来.
"真是天意如此!"
贺穆兰接过信,疑惑不解的扫视了起来.
"袁家的次子袁放偷偷在陈郡延请名医,此观的观主是我天师道医部的弟子出身,袁放得了旁人的指引,花重金请他出诊.我这师兄医术没我好,收了这么多金银做诡,又怕治不好病,便想要请我出山……"
寇逸之看着眼睛亮了起来的贺穆兰,笑的风光霁月.
"不知道花将军可有空陪我走这一趟为贫道做个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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