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成人之美
高车血洗之日,还是有两个人逃过了一劫.
他们都是被派去斛律氏的那位使者的奴隶,因为事发时正在做着贱役,没有被人注意,而偷偷的逃过一劫.
按照柔然的规矩,主人战死,奴隶却活着的话,奴隶也要一同殉葬,所以这两个奴隶不敢再回主人所在的部落,开始在旷野间流浪.
在旷野间流浪的奴隶被西边的部落主发现,因为身上有柔然王子的烙印,他们不敢留下,便被送了回去,所以这件事虽然被隐藏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还是被所有人知道了.
高车的反叛,震惊了所有柔然的部族豪酋和宗室官员,高车是非常重要的附属族,被柔然最有权势的那几个人瓜分,成为他们的附庸.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高车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出了这种事,足以让肺疾又犯了的大檀重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大檀的肺疾是当年被拓跋焘的羽箭射伤后留下的后遗症,每到季节变换之时总会发作一番.现在他很少亲征,春夏这样的好时节也一定留在王庭养病,防止秋天没养好身子一命呜呼.
最近一段时间他几个儿子的蠢蠢欲动自然有传入他的耳里,但他掌握着柔然绝大部分的兵马,就算几个儿子再怎么闹也翻不出多大风浪来,所以便没有太多干涉.
草原民族的惯例,只有最强的那一个才能当上可汗.即使吴提是可敦之子,又是长子,可他其他的孩子生了也不是为了让他们当奴隶的,吴提若是不强,随时就要做好被赶下来的准备.
更何况他清楚自己的儿子,像吴提这样能屈能伸之人,绝不会因为一次失利就彻底失去自己的优势.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一次大意,便弄出了足以让他头疼欲裂的坏消息!
"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使者出现在金山会盟的高车人里,又为什么会让高车人情愿冒着族灭的危险也要杀了所有的使者!你们到底在我养病的时候做了什么!"
几个派出使者到高车部族的王子们都吓得不敢出声,吴提脸色难看,也是不发一言.两个奴隶已经被抽的满身是伤,只敢五体投地在地上哆嗦.
大檀越看着他们,心中烦躁之气就越盛,加之他旧疾复发的越来越频繁,对北魏的战斗也是败多胜少以后,声威渐渐滑落,让他更是心中敏感.
几番刺激之下,大檀拔出随侍的佩刀,蹲下身子架在其中一位奴隶的后颈上,唾了他一口后大骂:"说!不说砍了你的头做酒器!"
那奴隶知道怎么都是死,他的主人又和吴提有仇,如今做的好一些,说不定他的王子能看在他最后的举动上饶过他的家人,所以颤抖着回答:"大……大……可汗,是……是吴提王子手下的洛汗莫将军想要糟蹋狄氏的一个女人,结果被那女人杀了,狄氏见没办法善终了,所以把吴提王子派去狄氏的所有的使者都杀了."
"狄氏和几个部族交好,那几个部族见了,便也就纷纷开始追杀使者,杀人灭口……"
这奴隶越说道后来语气越是镇静,显然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我们正在伺候大人们的马,听到营地里有砍杀声,便骑着马跑了……"
大檀脸色铁青,刀刃又往下送了几分.
"不过是一个女人,要了就要了!便是要高车一百个,一千个女人,又有什么!是狄主兵的女儿还是狄主食的女儿值得狄氏这么做"
"我……我不知道."
他只是个伺候马的奴隶,又不是每个马奴都能做鬼方将军那样的大人物,谁会知道被谁杀了
"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活着做什么!"大檀须发戟张,手上一个用力,那奴隶的脑袋就咕噜噜的滚了下来,滚落到一位王子脚边.
那王子吓得连退几步,还是他身边的侍者把那头颅给踢了走.
闾毗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使者从高车回返后,原原本本的就把高车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的主人.只不过在他的版本中,狄叶飞是为了向"右贤王"表现高车人的诚意,所以才杀了所有的使者,表明高车人的态度.
闾毗知道"花木兰"以身犯险是为了能帮到他以后,感动的无以复加.
他只觉得"花木兰"一人已经抵过了他麾下的千军万马,只不过以一介女子之身能做到整个高车听从她的意思,无论是决断,权谋还是智慧,当世都绝无几个女子能够媲美.
啪!
一声鞭响,大檀狠狠地抽了吴提一记,正中他的右肩.这一抽也引发了自己的肺疾,在急促的喘气和咳嗽声后,大檀指着吴提,瞪着眼睛连连唾骂,帐子的王子幸灾乐祸的看着吴提,好似死的都不是他们的使者一般.
"汗王,左贤王的人马损失巨大,又丢了鬼方将军和匹黎先王叔两位要臣,想要派人去高车补充人马和牛羊是正常的.洛汗莫虽然好女色,但以他的地位,无论是要高车多美的女人,断没有被拒绝的道理.这其中虽有左贤王的责任,却不完全是他的责任."
闾毗明面上是站在吴提这边的,所以即使想.[,!]咬死派去洛汗莫的吴提,也只能替他求情.
"只是其他几位王子一没有损失兵马,二没有要征战的理由,在这个时候纷纷派使者去高车,实在是奇怪."
闾毗暗指几位王子意图趁大檀生病谋划不轨之事,顿时让几位王子变了脸色,怒目道:"右贤王,我们一向敬重你,可你怎么能血口喷人呢我们都是见了左贤王派去高车使者,这才也跟着派去的.若说其他我们还能承认,你这暗指之意我们却无法接受!"
"就是!我们也是为了自保!"
柔然王位的竞争太过激烈,而且大檀还是在这么一种日薄西山的情况下,几位王子争夺王位无妨,但争夺王位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汗父可能随时会挂,任何一位君主都不能容忍.
大檀表情难看地盯着王帐内一群已经成年的儿子,胸口不停起伏,显然情绪已经激动到一种地步,只不过没有发作而已.
一旁的闾毗见了大檀此时的表情,已经他的儿子们那满是恐惧,不安,还隐隐带着一叙恨的眼神,心中顿时大为快意.
恨吧!生气吧!怨怼吧!
只有这样,才能抚平他心中的不甘和憎恶!
"我们尊敬的大可汗,如今我虽是左贤王,可已经没有了左贤王的威严.若是您想要惩罚我,我作为儿子,绝不会怨恨."吴提向着父亲跪下,首先示弱,"还请您不要气坏了身子."
大檀捂着胸口,在虎皮和狼头堆成的王座上坐了下来,丢掉手中的皮鞭.
"你们都起来吧,现在要想的,是怎么让这些高车人知道背弃主子有什么下场.高车人地位重要,此事是奇耻大辱,不能姑息!"
大檀扫过众多王子,见所有人都跃跃欲试,想要去教训"高车"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冷笑.
所有人都知道高车人善于工匠,经营之法,"教训"高车,无异于是一次壮大自己的机会.
闾毗说的没错,吴提虽然派人去了高车,但他在魏国丢了上万人,心腹大将和一直照顾他的季父都被掳了去,按照鬼方和魏人的仇恨,这两人应该是凶多吉少.
再加上这几年他身体不好,自己这个儿子却越来越强大,此次吴提遭挫,他是有意不伸出援手,看着其他几个儿子对他的左贤王之位发动攻势.
这一切,都是为了挫挫他最近有婿格的举动,也是警告.
至于他去找高车人,这也是正常.他的部族里高车人最富庶,正如闾毗所说,自己的族人和妻族母族的族人如今都在放牧,让他们放弃牧场和牛羊来加入他的左帐军中是很困难的,而且召入军中今年冬天就有许多牛羊要饿死.
但奴隶不一样,征召附属部落就没有这些后顾之忧.
大檀左思右想,又有闾毗在一旁求情,便没有问他的罪,只是开口准备叫他带兵去平叛.
"汗王,汗王,南边有消息传过来!"
一个柔然官员打扮的贵人冲进王帐,直接一下子扑倒在大檀的脚下.
"拓跋鲜卑北伐了!汗王,他们北伐了!"
"什么"
"怎么可能!"
"谁传来的消息!"
这下莫说王子们坐不住了,就连闾毗都吓了一跳.
闾毗和魏国一直有联系,自然知道魏国今年肯定会北伐,否则他也不会做好准备提早安排好自己的妹妹和母亲.
但这么快消息就到了王帐,除非魏人的行军速度极快,已经快到能够传达到王帐的地步.
要知道草原上柔然人都是分散逐水草而居的,一个消息要很快传达到各处,往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功夫.
那贵人本身自己也是柔然的部落之主,心中的仓皇自然不比帐内的人要少,他跪在大檀脚下捂着脸大哭:"南面的部落已经十不存一,西边和东边都有鲜卑人的大军北上,我们的部民都趁着水草丰美在放牧,全然无备,临战震怖之下,民畜惊骇奔散,纷纷或死或成了奴隶.可汗,拓跋鲜卑来势汹汹,如今该如何是好"
"多少人马谁领军,从哪里来"
大檀跌坐在虎皮之中,心中最害怕的事情终于成了真,这让他的肺部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
"不知多少人马,魏国竟像是倾巢而出一般!从哪里来汗王,四面八方都是鲜卑人,仓皇往王帐逃的部民东南西边哪个方向的都有,您说究竟是从哪里来呢
闾毗转过脸,偷偷笑了一下.这官员官员也有意思,自己没摸清楚情况,又怕大檀怪罪,干脆把问题又丢给了他.
在草原上作战,很难辨别方向,真要弄清楚从哪里来的,除非一开始便跟着别人.至于谁领军更是滑稽……
这种大战,想都不要想,拓跋鲜卑家最骁勇善战的那位一定会亲征,还要问是谁领军吗
"汗王,如今之计,最好还是召集各部的大人,一起共同御敌才是.北面的敕勒和我们有同盟之谊,请他们调拨兵马救援,暂时拱卫王庭,才是上策."
.[,!]闾毗一本正经的说,"拓跋鲜卑不如我们了解地形……"
"右贤王,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这片草原鲜卑人曾经也在这里放牧,怎么可能不了解地形……"
黎奴王子高声打断他的话."而且所有部族都分散在草原上放牧,便是想要把汗父的命令传达到四方,花费的时间都足够鲜卑人打过来了.如今应该收起王庭,往东部敕勒迁徙避一避,等鲜卑人走了再回来才是!"
"不能避,一旦我们避了,所有的部族都会逃窜,那鲜卑人即使走了,我们郁久闾的尊严也不存在了,更别说称汗!"吴提等着黎奴王子,"东部绝不会有鲜卑人,应当让东部的王族立刻回援,再派人去征召高车人,一东一西拱卫王庭,拼死一战才是!"
"应该撤!"
"应该战!"
"好了,别吵了!"大檀站起身一声巨吼,话音还未落就立刻剧烈咳嗽了起来."扑满,鲜卑人过了栗水没有"
"汗王,还没有,魏国带了不少辎重,应该是没有那么快的."先进帐的柔然贵人连忙摇头."我们是……"
"通知王庭所有的部落主来我王帐.吴提,你派出一支人马,去西边的金山把狄氏,斛律氏和护骨氏族长的人头取回来,其他部民既往不咎.我们如今需要高车人抵御鲜卑人,带着他们的勇士和战马,兵器回来,你可做的到"
谁都知道这时候去高车部族便能得到足够的人手,是以所有的王子都又恨又妒地瞪着吴提,就连闾毗心中都有些遗憾.
大檀说的是"派出一支人马去",而不是"你带着一支人马去",谁都知道大檀如今身体不好,所以所有的王子才恨不得一步都不离开王庭,否则大檀一旦病死了,其他子嗣不在身边,夺位也好,传位也好,不在王庭都是白搭.
吴提若是真奉命西行了,西边又是他的地盘,他总有许多施为之法.可看大檀的意思,倒像是留着吴提在身边不许他走,又想让他得到高车的人马,所以提早在给他铺路.
拓跋鲜卑这么多年来对柔然造成的震慑力实在是可怕,而大檀也已经是没有了牙的老虎,不复当年的雄风了.
吴提听了大檀的话,眼睛顿时有了明亮的光彩,那张终日里冷峻的面容也变得柔和了起来,他跪在大檀的身边,亲吻他的膝盖.
"是的,汗父,我让我的人马带着高车首领的头颅和他们的勇士回来,拱卫王庭."
吴提此时帐下已经不到两万兵马,此次去高车,至少要派去大半才能威慑到高车人,而且高车也不是没有战士,真闹僵了,说不定还会有棘手的事情发生.
闾毗原本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大檀扫视到他,心中突然一凛.
如果是平时,随便如何拿捏闾毗都容易,这是外有大敌,内有叛乱,他的几个儿子也蠢蠢欲动,将闾毗留在这里反倒是大患.
再想到冯阏氏前一阵子受西边某个豪酋妻子的邀请去相看"儿媳妇",想要给闾毗娶个合适的妻子,至今还未回返,他就有些心中不安.
那豪酋是斛律可汗的老友,一直明里暗里照顾着闾毗母子,他有五个女儿,一心想着将长女嫁给闾毗,是以经常邀请冯阏氏去做客.
乐浪公主有北燕做后盾,出入都是自由的,春日草原风光大好,谁也没想到拓跋鲜卑会北伐,是以一个月前她便离开了王庭.
"闾毗,你的母亲还在捺吐屯那里做客,你是不是也要派人把她接回王庭如今外面不安全."
大檀摆出慈祥的样子,"还有月牙儿,你母亲离开有一个月,应该会想她了……"
闾毗吃了一惊,拿不准是不是大檀看出了什么,低头就从了命,说会立刻亲自去接回母亲.
吴提此时正跪坐在父亲的膝前,不知道是因为闾毗是他现在的盟友,还是吴提的兵马去了高车以后帐下空虚急需闾毗的支持,所以开口建议道:
"汗父,右贤王的人马此时更该做的是防范鲜卑人,而不是去接阏氏.阏氏有亲卫相护,又有捺吐屯的人在,不会少一根头发.右贤王有勇有谋,又兵强马壮,此时怎么能离开王庭呢"
闾毗在心中骂了吴提一声猪队友.
他原本想着借着去接母亲的名义先行一步去高车部族接回"花木兰",再刻意施恩,告诉他们吴提的人马很快就到的消息,带着高车人想法子攻回王庭,杀了大檀和吴提一家报仇的.
按照他和拓跋焘的约定,只要他杀了大檀和吴提,他可以继任柔然大汗的身份,然后率族归顺拓跋焘.
从此以后,柔然归入魏国版图,柔然人在塞外放牧,按时纳贡,俯首称臣,和汉人享有同样的地位.
吴提的心思很好猜,可闾毗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法子,只能看着大檀思索了一会儿,同意了儿子的建议.
他也只好乖乖领命,答应会召集部将和勇士,立刻赶来王庭护卫.
他们出了王帐,吴提身边的汉人谋臣拢着双手,愁眉不展道:"主公,怎么办我们现在留在王庭毫无.[,!]意义,只有回到自己的领地上去,才能召集起人马共谋大事……"
"大敌当前,就算他们愿意拥立我,这时候也不会作乱."
闾毗摇了摇头.
"我现在只能靠高车人.花木兰说服了她的族人,我也答应会派人沿路给她的族人方便,让她族中的老弱病残去南边的涿邪山避难.到时候高车青壮没有了后顾之忧,我再以利驱之,答应事后还他们自由之身,给他们土地牛羊,他们必会誓死效忠."
北面的东部敕勒便是如此获得的自由之身.西边和南边的敕勒人数不够多,所以才一直被柔然压制,一直想要获得和东部敕勒一样的地位.
"虽说高车士卒重要,但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高车人身上也不太妥当."这汉人谋臣不知道闾毗已经和魏人结了盟,还在禅精竭虑.
"如今还是先想着如何抵抗鲜卑人的进犯吧.鲜卑铁骑天下闻名,他们又是有备而来,王庭说不定很快就会遭到敌人攻击.如今还是得先离开这里……"
就算此时当上了柔然可汗,一个随时就会被破家灭国的汗王有什么好当的
现在抽身事外,积蓄力量,才有出路.无论是归顺魏国还是北逃敕勒,或往西遁,有自己的人马走到哪里都不怕.
闾毗自然是敬重自己的这位"先生"的,只是有些事情他也不好和他说明,只能笑了笑:"先生说的极是,只是我现在也找不到借口离开王庭."
"右贤王,右贤王,奴婢请求赐见!"
一个侍女在帐外大声疾呼,被闾毗守在帐外的亲卫架走,却依然还在乱叫着:
"右贤王,您见见我吧!公主被可敦派来的人带走,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求您救救他!"
这位来自北燕的谋臣顿时吃了一惊,担忧地看向闾毗,却发现对方毫无惊惧愤慨之色,反倒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这不是气疯了不成
听说这位可敦和乐浪公主素来不对付,导致小公主也经常受牵连,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先生勿急,此事是我安排的.王庭如今不安全,我不会放任我的小妹留在这里.这里没有了母亲,谁也不可靠了……"
闾毗微微一笑.
"刚刚说没有借口离开王庭,借口就来了."
不过半个时辰后,右贤王郁久闾毗怒闯可敦的后帐,要求交还妹妹,否则他不会再留在王庭.由于可敦身边的心腹侍女率人带走小公主的事情有许多人看见,所以无论可敦怎么解释自己没派人去带走小公主,都没有人相信不是她干的.
事情闹到了后来,就连吴提都亲自来劝说母亲交还月牙儿公主给右贤王郁久闾毗.冯阏氏离开了王庭,小公主的管教和照顾一直是在王庭的异父兄长闾毗照顾,今日只不过去王帐议事了一会儿,妹妹就出了这个事情,自然是难掩心中的怒火.
只是可敦再无知,也知道吴提现在和闾毗结了盟,怎么会做出这么不智之事她见自己的儿子都不相信自己,忍不住悲哭:
"我好生生去夺别人的女儿干什么!我有儿有女,月牙儿又不是王子!"
"可人人都看见是丽阿妈带人抱走了月牙儿.除了您,谁还使唤的动丽阿妈"吴提心中烦闷,语气不免重了一点,"您要留月牙儿干嘛冯阏氏都离开王庭一个月了,没有人能在后帐再阻扰你!不要在这个关节出事,儿子背后现在还有许多双手想要拉我下来呢!"
"说不定就是哪双手想让你和闾毗结仇的!"可敦立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我自然是护着我的儿子,我这时候怎么会耽误你!"
她将头转向闾毗:"右贤王,我真没有阿妈去抱走月牙儿,我虽不喜欢月牙儿,但也不至于容不了一个女孩儿!"
闾毗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难不成真是哪位王子可丽阿妈不是您的奶阿妈么她背叛您又能去哪儿"
吴提见闾毗不在逼迫可敦,心中也松了松.
他母亲不得宠已久,全靠后族强大才一直没有掉下可敦之位.如今他实力大减,闾毗却收拢了以前斛律可汗的人马,又在西边破了四水胡,到了不少人马,正是受倚重的时候,不能得罪.
"奴婢似乎见过丽阿妈和索尔满王子身边的侍女接触过几次,不过都是讨论一些女人家的事情,没见到有多亲密……"
可敦身边有个女奴突然想起什么事,回报了起来.
"不过从那时候起,丽阿妈晚上就经常出去一会儿."
"这种事你怎么不早点回报!"
可敦银牙一咬:"现在说有什么用!"
"可敦夫人,丽阿妈是您的奶阿妈,管着我们这些奴隶,我们哪里敢……"
"左贤王,右贤王,慈爱的可敦……"此时一个女官进了帐,对着三人抚了抚胸,"我刚刚去王庭四处问过了,有人看到今早丽阿妈带着几个粗壮的女人抱着月牙儿公主,往东部去了."
东部是俟吕邻氏的地方,也就是可敦的母族所在,吴提大量的.[,!]草场都被赐在东部,此话一出,闾毗脸色大变,和吴提与可敦匆匆别过,带着随从和武士就奔出帐去.
"可恶,要让我知道是索尔满算计我,我要将他扒皮抽骨!"吴提一锤帐木,冲着可敦说道:"母亲,最近您也注意些,父亲生病,我们更要恭谨,您最近最好亲自伺候汤药,以防有人不轨,或是鬼祟之人接近父亲……"
可敦自听到那女官回返禀报的话就像是抽尽了全身的力气,说不出一句话来.大檀最讨厌妻妾相争波及到子女,否则也不会活下那么多儿子.月牙儿在女孩里算受宠的,毕竟长得像是汉人而不像柔然人的女孩总是柔美些,如今除了这事,还要去他身边伺候……
可敦捂着脸,无力地点了点头.
"我去……为了你,我去."
郁久闾毗离开后帐后没多久就带着几百骑兵匆匆离了王庭,朝东而去.第二天,又有几百骑兵出了王庭,朝西而走.
第三天,第四天,都有骑兵出营,分朝东南西北,问起原因,都是得到命令往四方寻找妹妹……
没过几天后,吴提和其他王子这才发现闾毗的人马居然全部分批离开了王庭,再也找不到踪影.
大檀见势不妙,派出使者往不远处那位豪酋的地方去迎接冯阏氏,才得知冯阏氏在十天前早就已经回返王庭,还是他们亲自送走的,当时有王庭的亲卫来接,冯阏氏又表现出非常熟悉他们的样子,这位豪酋夫妻就没有相送.
这下子,再蠢也发现不对了,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南面来的消息让大檀彻底坐不住了.
拓跋焘亲率大军,在漠南扎营后舍弃辎重,从东边一人四马奔袭王庭,如今已经直逼栗水……
一旦到了栗水,离阴山下的王庭,便只有三天的路程了.
而此时奉召前护卫王庭的部族一个都没有到达,闾毗还带着大队人马跑了,吴提的人去了西边征召高车人……
柔然王庭一下子岌岌可危,大檀又气又急,命令巫医熬制虎狼之药,先压下他的病症,叫嚣着要亲自对阵拓跋焘,却被左右大臣和吴提劝服,暂时让吴提暂领军事,进行防御.
此时的闾毗,正马不停蹄的朝着西边的高车部族而去.
由于闾毗是从东边绕了一个大圈做出追赶妹妹的样子才往西走的,所以吴提的人马在他们之前就离开了东部的属地,前往高车部族.
吴提剩下的人马全部都是后族的精锐,高车部族大多是牧民,一旦真的对战起来,结果不言而喻.
闾毗担心"花木兰"的安危,又早已把高车人当成了自己的附属,既怕魏国人把高车人也当做柔然部族给灭了,又怕吴提的人马先至,杀了"花木兰"这个引起动乱的罪魁祸首.
闾毗对狄叶飞的用情至深,由此可见一斑.
闾毗身边的谋臣叫做阳哲,是冯跋提拔的寒门之臣,当年嫡公主乐浪公主下嫁,他被派来混入随从队伍中,帮乐浪公主巩固北燕和柔然的关系.
斛律死在北燕后,阳哲照顾年幼的闾毗,乐浪公主让闾毗奉他为"先生",对方则喊他"少主公"和"主公".
闾毗不敢真拿他当下臣,一直尊敬有加.
但这位"先生"其实更关心的是乐浪公主的安危,闾毗知道他心中的那些隐忍,过去装作懵懂无知,如今识得了情爱滋味,顿时对这位"先生"亲眼目睹母亲颠沛流离而无法阻止的感情产生了一丝同情之意,也升起了别的想法.
加之如今他亲母终于可以离开柔然和北燕的桎梏,闾毗心中也有成人之美之意,所以从怀里掏出一枚信物,交予身边的谋臣.
"阳先生,我的母亲和妹妹如今都已经被魏国派出的白鹭官送去了魏人的军中,但我实在放心不下,劳烦先生陪在我母亲身边,多照顾她一二.她虽然一向不需要人担心,但毕竟是妇道人家."
闾毗把那信物塞入已经愣住的阳哲手中.
"你也知道约定的地点,只要往南再追赶一段路就能找到他们.若看到有打着虎啸之旗的魏将,就向他出示这枚信物,要求去我母亲和妹妹身边照顾."
"这信物我只有一枚,在柔然王庭被破之前,我不准备去魏国那边,所以这枚信物也用不上了,还望先生保护好自己,也帮我照顾好家人."
闾毗拍了拍先生的手.
"先生多年来待我如同亲子,我也当你如同父亲一般,我所有的家人如今都在一起了,您也要为我们保重."
阳哲听了这个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脸上红的发烧,四十岁的人了,却羞涩的说不出话来,只捏着那信物,犹如烧红的烙铁一般,却又怎么都放不开手.
"来人啊,带五百骑兵,护送先生去找那虎贲将军."
闾毗想起素和君的话,又嘱咐阳哲一句.
"这位虎贲将军另有要任,可能不会和我阿母一起同行多久,你到了那位将军军中,千万不要多问,也不要多打探,等到了后方,自然有人接应你."
.[,!]阳哲点了点头,看了眼信物,郑而重之地塞入怀中.他想了想,脸色更红的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吊坠,递给闾毗.
"这是……这是原本宫中让我带出的秘药,玉坠之中是空心的,里面封有药散,玉璧薄脆,捏碎可出.这原是为了让公主诞下麟儿的,男子和女子一旦同服,便可让女子更容易受孕.这药原本没用上,后来我也不敢再拿给你母亲,怕你母亲多想.如今放我身上也白费,便给你吧."
"什么"
先生把这药带身上这么多年了……
"你莫乱想!我离开故国已久,喜爱这玉坠小巧,留个纪念罢了."阳哲一见闾毗的样子便赶紧解释:"这药叫颤声娇,得来不易,你爱慕的那女子不是普通女人,我劝你还是早日得手,女人一党了孩子,便更容易对男人死心塌地."
他也觉得自己给闾毗这药有些卑鄙,可转念一想,闾毗这样的男子,即使配天下何等的女人都够了,更何况闾毗是以正妻之位相许的,两人又情投意合,私下盟约都定了,这也不过是增进情趣的东西而已.
他如此一想,心中稍稍安慰了不少.阳哲本就是个性诙谐之人,见闾毗拿着玉坠有些呆愣,不由地打趣他:"你别再发呆了,这药如今世上已经没人会做了.这是道家的双修之散,魏晋时期会做的人就少,如今大概只有天师道的祖庭还有人能做一两剂.以后你便是再找我要,我也找不出来呢."
他觉得再说下去,他这张老脸也绷不住了,立刻一抖缰绳,带着五百骑兵,骑马就朝着西南的方向赶.
直到阳哲走远了,闾毗才握住那还有余温的玉坠,对着阳光看了看.
玉璧剔透,确实薄脆,以至于似乎一捏就碎的样子.也不知道当初这药是怎么装进去的.
他对着阳光,自然能看到里面有大片粉末,摇了摇,粉墓能晃动,应该没有结块.他心旌摇晃了一阵,被这药‘颤声娇’的名字激的心肝都抖了一抖,再想到两人到时同服此药,产下麟儿……
闾毗只觉得一股热流从鼠蹊部直起往四肢五骸而去,为掩饰自己的丑态,他把那玉坠儿也带到自己颈间,塞入层层衣服之下,不敢有所损伤,然后翻身上马,身子微微往前压低.
他和阳哲不同,阳哲很少作战,这玉坠自然能保存.他经常骑马打猎,巡逻镇压马贼和叛乱,一不小心,这般脆弱的玉璧就会破碎.
"等我去了高车的部族,一定要趁早让花木兰用了……"闾毗心中沉了沉,"我带着高车部族去给我父亲报仇,夷平大檀一族,说不定会有危险.到时给我母亲留下一个孙儿,才算是尽了孝道,花木兰有了我的孩子,也不会那么早改嫁……"
闾毗只要一想到狄叶飞会改嫁心中就一股怒意,在他看来,世上除了那魏国的皇帝拓跋焘,再无男儿能和他相比,这么一想,他把玉坠又拍了拍,对着身后众多儿郎喊道:
"快马加鞭,直奔金山南麓!你们主子能不能有后,就看你们了!"
什么和什么啊
赶着去找人投胎吗
一群柔然骑兵莫名其妙地互相看看,只能跟着突然发疯的右贤王猛抽马鞭,一路向着西北而去.
"等着我,花木兰……"
闾毗捂着自己的玉坠.
"等我来实现我的诺言……"
地弗池北岸,约定的灰沙之地.
"什么狄叶飞没和你们一起回来狄叶飞要留在高车部族里操练兵马搞什么玩意儿!"
贺穆兰皱着眉,"军中没告诉你们,高车部族兵马的事情由我们安排吗"
这肖送高车老弱妇孺南下的高车士卒以前在右军和花木兰都相识,顿时点了点头:"我们在金山南麓,只接过一封素和大人的信,还是从柔然方向来的.是他安排狄叶飞带着人在高车继续停留,训练青壮,直到您到达高车部族,狄叶飞再听从您的调遣."
虎贲军在右军那是人人仰望的存在,和他们一同入军的花木兰如今已经是虎贲将军了,这些右军又是羡慕又是遗憾.
贺穆兰看出他们脸上的羡慕,笑着说道:"原来是如此,那我早日把这些人送回地弗池的营地,再快马加鞭去金山."
她看着这些高车士卒,再看着他们身后浩浩荡荡的高车队伍,赞叹道:
"你们实在是太辛苦了.我来之前,陛下曾经说过,此次北征柔然,你们这些人当立首功,想来等来日得胜班师,你们也能被重重赏赐."
"得花将军吉言了."
这十几个高车士卒人人露出喜色,眼神里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不过花将军,如今我们已经汇合,您还在等什么"
"我在等……"
贺穆兰不好说在等一位燕国公主,一位柔然公主,只好神秘地笑了笑,眺望着东边的尘头.
"两位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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