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黑暗洞穴

银尘回过头,看见自己挂在床头支架上的银白色长袍,想起刚刚麒零看着自己送给他的衣服时满脸高兴的神色。曾经麒零对银尘说:“你们王爵的衣服真好看,我从小到大都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真漂亮,这衣服是丝绸的吗?这些刺绣要绣好久吧。”他记得当时麒零满脸认真而羡慕的表情,和那双覆盖着浓密睫毛的眼睛,像柔软的黑色羽毛覆盖下的两颗宝石。“我以后也能有这么好看的衣服么?使徒能穿得像你们王爵这样帅气么?”当时的自己看着麒零说:“当然可以啊。路过城镇时有卖衣服的地方我买给你。不过你要是还像现在这样上蹿下跳,又爬树又挖洞的,什么好衣服穿在你身上都毁了。”麒零挥挥手:“那怎么会!我可舍不得!那么好的衣服!”

明天麒零去魂塚之前,就让他换上刚刚那身新衣服吧。毕竟他已经是这个国家尊贵的使徒了。也许那小崽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命运已经完全改变了吧。

银尘轻轻地躺在床上,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段和麒零相处的日子里,他露出的笑容比过去几年还要多。心里对这个白纸一般的少年,也已经越来越在乎起来。也许这就是王爵和使徒之间的羁绊吧。比血缘还要浓厚的情感,比伴侣还要纯粹的灵魂依靠,无数温热的细节,缓慢流动在胸膛里。

脑海里很多熟悉的场景,也慢慢从被自己刻意封闭的记忆里浮现出来,像是笼罩在灵魂之上的漫长雨季,庞大的雨水之下,是那些让人不敢触碰的回忆的雷区。那些人的面容,此刻温柔地浮现在自己脸庞的上方,他们悲伤而动人的眼神,凝视着自己。

银尘的眼底浮出一层透明的泪光来。

【西之亚斯蓝帝国·深渊回廊】

手上的宝石珠链一直发出持续明灭的光亮,而且越来越急促,仿佛一个垂死的灵魂正在挣扎着呼吸。宝石上发出仿佛电流般的麻痹刺痛感,一阵一阵地穿刺着皮肤。这些闪烁的信号,告诉自己,幽冥正在一次又一次持续而急迫地呼唤自己,这证明他此刻遇见了致命的危险。记忆里这样的情况还从来没有出现过。

神音在一片阴气森森的浓雾里快速疾跑,手腕上那串水晶珠链此刻发出的幽蓝色光芒,只能照穿短距离的空间,更远处的一切都被包裹在湿冷的黑暗里。身边都是飓风掠过树木时卷动起来的林涛声,像是恐怖的号叫。月光被头顶茂盛的树冠遮断,只有阴森森的黑暗充斥周围。

黑暗的浓雾里不时会闪电般袭来一头魂兽,神音总能在刹那间就用她那条长满尖锐倒刺的银白色金属鞭子,“唰”的一声就把咆哮而来的怪物撕扯成一堆鲜血四溅的肉块。本来上位使徒对阵一般的魂兽,就是毋庸置疑的压倒性实力,就算不能瞬杀,也能在几个起落之间终结对方的性命,更何况是被冠以杀戮使徒之称的神音。

但随着一路杀戮过来,神音也渐渐皱紧了眉头,越往深渊回廊核心地带走,越能感觉到魂兽的凶残和暴戾。刚刚进入深渊回廊时,自己仅仅凭借瞬间锁紧瞳孔释放的魂力,基本不用出手,就能让低级魂兽粉身碎骨;而现在,已经不得不从身体里拔出自己的魂器,才能保持前进的速度不被牵制。而最后杀戮的那头浑身长满尖锐鳞片的绿光菱角蜥,甚至在自己的胳膊上划开了几道伤口,此刻,那几道伤口正传来撕裂般的痛感,像是有活物钻进了血肉里,持续撕咬着神经末梢——看来那些鳞片上一定沾满了毒液,不及时清理,可能会引发伤口感染。神音意识到,危险的程度随着自己对深渊回廊的突进,正在以几何级数增长。哦不,准确地说来,之前每前进大概一千步,魂兽的魂力就提高一个档次,而现在,每前进一百步,魂兽的魂力就明显地跃升了一级……而自己感应到的幽冥的魂力气息,似乎还在更加遥远的深处……

神音心里慢慢滋长起来的恐惧,如同周围黑暗中黏稠而阴冷的雾气一般,紧紧地包裹着心脏。她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深入过深渊回廊的核心地带,在最开始成为使徒的那段魂力试炼期,自己也仅仅只是在外围猎杀魂兽,快速成长。

手腕上传来的刺痛越来越剧烈,但是感应到的幽冥气息,却越来越微弱,神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扑面而来的浓烈血腥气息。

神音在一面巨大的黑色山崖前停下脚步。

正前方山崖的夹缝中间,有一个洞穴,像是巨兽张大的血盆大口,似乎在等待着择人而噬。洞穴之外的空地上,无数魂兽碎裂的尸块、内脏和头颅交错堆叠,地面凝结着一层黏糊糊的血浆,气味令人作呕。

洞穴门口,一根巨大的白骨,横在洞口,上面仅剩的几块挂在骨头上的血肉正在“吱吱”地腐烂着,变成血褐色的黏稠泡沫……

神音胃部一阵收缩。

她如同初雪般洁白的纱裙,此刻早已被脓血和碎肉粉末染成了一身散发着地狱气息的杀戮战袍。

周围一片死寂,像是不久前死神刚刚从上空呼啸而过。

她朝着那个黑暗的洞穴一步一步走过去,手腕上的宝石开始发出急促的“嗡嗡”蜂鸣。

神音一只脚刚刚踏到洞穴的门口,就瞬间感觉到周围空气里异常流动的魂力轨迹,但是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地面突然爆裂而出的无数黑色尖锐棱刺,瞬间插进了她的肩膀,“幽冥,是我!”她张口朝洞穴里喊,混浊的鲜血从嘴角淌下来,她的声音因为痛苦而扭曲。

“唰”的一声,所有的冰刺回缩到地面。

神音把魂力沿着肩膀附近的灵魂回路运行了一圈,将刚刚撕裂的血肉愈合到一起,然后她听见洞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