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同声气

囚魔峰,如今如今已经是完全淹没在浓浓的魔气中,夜色之下,远远望去,好似一座巨大的正在爆发黑炎的火山。

那孤绝峭拔的主峰,魔峰上空,一个圆形磨盘状的光影,时隐时现,介于虚实之间,时大时小,最大的时候,直径上近百里,正缓缓旋转着。那泛射出来的光芒,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看似极淡,但却远照千里。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或用眼睛,或用心神,在默默注视着。但却无人敢明目张胆、飞蛾扑火般飞过去。因为这磨盘一般的光影下面数里之遥的魔峰峰顶,足足有七名真人层级的魔修,六名真灵层级的魔修,可以说整个囚魔峰的高手齐聚于此。

尤其是那六名真灵魔修,服饰古朴,神情高冷,带着一种与俗世格格不入的气质,一看便知全都是是天外天下来的大魔头。此刻,这六人,围成一圈,正齐齐向着中间一口深不见底的血池,打出道道法诀。那血池中,鲜红的血液,剧烈翻腾着,不时还可以看到白骨骷髅,在里面浮浮沉沉。随着这六名真灵魔修,不断以魔功全力催动,那鲜红的血液,还有那些皑皑白骨,不断地化作暗红血光,带着滔滔魔气,如焰似火,笔直向上,与上空那磨盘状光影贯通连接在一起。

忽然,其中一名真灵魔修,出声问道,“凌峰,本座命你前去夺取那九叶青莲灯,你怎么空手而回?”

站在其身后百米之外的一名中年男子,躬身抱拳,恭谨答道,“禀谢长老,属下本已经胜券在握,只需再过一夜,便可完全掌控烈火门,伺机夺取那九叶青莲灯,却不想中途又杀出一个修成曼陀罗法界的和尚,与那烈火门门主、莲法峰派来的玄清真人,三人联手,毁了长老赐下的无相天魔珠。”

这中年男子左右两边的几名真人魔修,神情依旧严肃,但眼神却露出一丝讥讽和幸灾乐祸。长老们,此次派凌峰夺取那可以说是与头顶魔天轮相对应的佛门重宝,九叶青莲灯,这无相天魔珠,乃是关键之物。在九叶青莲灯出世之时,用来隔绝自身魔气,最大限度地减低九叶青莲灯的排斥。这凌峰被人毁了此物,便是九叶青莲灯放在其面前,他也无力收取,难怪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那凌峰,低着头,不用看,也知道随其一同下来之人的眼神嘴脸,心中正暗暗忌恨。却忽然,有一人对着谢长老和自己,沉声说道,“佟某不才,愿助凌师兄一臂之力!”

紧接着,一个清冷的声音又徐徐响起,“紫焰岛,距囚魔峰不远,赵彤之前也接触过佛门法界修士,可随玄机子、魔枪将一同前往,速战速决。”

那名被恭称为谢长老的真灵魔修,笑道,“不过一件伪九叶青莲灯灯,区区三名伪真人修士,何劳圣女出手。玄机子佟羽春,魔枪将凌峰,二人足矣。”说罢,又是一颗魔珠从其袖中飞出,落在那凌峰面前。

凌峰喜出望外,双手接住此无相天魔珠。玄机子,缓缓随凌峰朝外飞去,微微侧目,看了一眼那依旧站在原地,肃然而立的黄脸赵彤。

“宫主果然没有看错,圣女年纪轻轻,却是深谋远虑,早有谋划,短短时日,便立起这血魔池。”那名谢长老,一边伸手和其他真灵魔修催动这那血腥恐怖的血池,一边背对着赵彤,以冰冷的声音夸赞道。

“人世间,自从蒙古元朝气运衰败,已是天下大乱,征战不休,赵彤只不过稍加引导罢了。”赵彤不急不躁得答道,面容在黑纱下,看不真切。

这时,又有一位真灵魔修,神识出声,“也多亏了蓉儿那丫头,在下面雪域高原,炼取了不少秃驴和尚的精血神魂,源源不断地倾注到血魔池。”

赵彤上前一步,谨声道,“杨师妹,天资无双,思虑周密。若不是杨师妹以喇嘛教那些和尚的精血神魂,这血池断难如此平静驯服,魔天轮也不会如此快便可·出世,令那些正道修士措手不及。”

魔峰上,又沉静了下来,那些从天外天下来的真人魔修,面无任何表情,默然而立。

片刻之后,又一个真灵魔修,神识出声道,“再过三日,魔天轮便要出世。乐易红,你速速下去,接应杨丫头上来。记住,务必要赶在魔天轮出世之前!”

站在赵彤不远处的一名蜂腰乳臀的女子,随即身形一扭,带起一阵迷人香风,领命而去。

。。

又是夜深时!

廖永忠,几乎脚不沾地走出帐篷,背影在月光下,着了魔似的幽幽漂浮在空中。军营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虽是深夜,却比白日里的警戒更加森严。但廖永忠,身如鬼魅,避开所有岗哨,不到一柱香时间,便悄无声息地出了大军营帐。

此刻,武昌府的汉军,占了汴梁后,前锋已经杀到了太原百里之外。朱元璋的大军,在付出了长老灭嗔以下鸡鸣寺僧众近百人的惨重代价后,也已经完全清除了洪泽湖千里魔毒,向北推进至宿迁城外。

大军营帐与宿迁城相距不过十里,全是荒芜的乱石地,乱石地的中间是一条不过五里宽的壕沟。白日里的攻城之战,于此壕沟处最为激烈,双方死去的战士,大多都埋尸于此。从烈日暴晒,到夕阳余晖的渐渐冷却黯淡,这里已经俨然是一片乱葬岗的景象。

廖永忠,静静地站在壕沟底部的中间。他,赤手空拳地微仰着头,似乎在眺望着前方敌军城墙,双目微闭着,两只耳朵在散乱长发中不停抖动着,又似乎在仔细查看、仔细倾听着什么。脚下那些血肉模糊尸体,七零八落的断臂残肢,不但依旧渗着鲜血,而且还有丝丝黑气不断飘溢而出,令廖永忠放佛又置身于洪泽湖中。那幽黑稠密的湖水,一瞬间汹涌而来,几乎无法呼吸。

廖永忠,猛地抽出腰间大刀,一式横扫千军,四周的魔气一触即散,但随即又涌了过来。廖永忠挥舞着大刀,眼前全是自己昔日属下的身影,他们一个个都入了魔,对着自己狰狞而温柔地笑着。一刀,一刀,一刀。廖永忠渐渐有点无意识起来,步伐散乱,玄铁刀越来越轻越来越飘,四周的魔气如死水微澜。

忽然,天上斜月消失不见。下方,一声怒吼,从廖永忠所在位置,爆发出来。他从壕沟一跃而起,整个人笼罩在魔气当中,如一朵黑云向着数里外的宿迁城飘去。待黑云至城楼,一抹寒光闪现,一排人头高高飞起,挥洒的热血在夜色中快速冷凝,与一缕缕魔气,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融合在一起,缓缓朝着天空涌去。。

洪泽湖上空,朱元璋,束手而立,静静地站在云中,凝目远望着宿迁方向。方才廖永忠这一幕,朱元璋一一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早有所料,或者这根本微不足道。他周遭灵气如龙,双目开阖间金光一片,似乎看得更远,更广。

淮安府上空,也隐隐有一道龙影漂浮游动。沈昌岐,静静地站在云中,也是束手而立,也是凝目远望着宿迁方向。片刻之后,复又朝着更远的西南方向望去。

太原府上空,王保保也站在高处,先是默默地看着城外那冲天而去的血魂魔气,然后又朝着宿迁方向望去。那廖永忠入魔,孤身杀进宿迁城,力竭血尽而战死,血肉神魂,悉数化作丝丝魔气的一幕,他看得分明,剑眉微微扬了扬,随后,又把目光也投向了更远的南方,庐山方向。

庐山,自从开启至今,方圆百里已经成为禁区,莫说人,莫说修士,便是妖魔鬼怪也没有一个。因为,若是有冒然进入、滞留的,也被进进出出,往返于人世间和庐山云海的正邪修士,随手给收拾打发了。

今夜,这庐山上,似乎又有人下来,罡风在高空呼啸,云层在月色下逐渐变黑,逐渐四散。最后,在朱元璋、沈昌岐、王保保三人的注目下,一道红光从黑云中疾射而出,一个衣着华贵、身材性感的年轻女子,缓缓从红光中走了出来。

这名女子,头上插着一只红色凤钗,身上长长的裙袍也是一片粉红,锥子脸,红唇黛眉,两眼之中透射出冷冷的光芒。她站在鄱阳湖上空,环顾四周,自然也看到了朱元璋等人,但却是毫不留意,面无表情,似乎朱元璋三人也不足为道,或者不是其心中关注的。她冷艳地目光,轻轻滑过朱元璋三人,只在朱元璋附近那宿迁城和王保保附近的太原城两处,稍作停留。在她的眼里,此刻的宿迁、太原两处上空,殷红一片,正不断升腾起血水一般的魔气,没入这人世间污浊夜空之后,与最西边那一道,汇集在一起,从其身边,涌进庐山云海,最后源源不断地注入魔峰那口血池。

这女子,正是被派下来接应杨颖蓉的天外天魔修,乐易红。

朱元璋、王保保、的沈昌岐,似乎感受到了千里之外这乐易红目光中的轻蔑,在洪泽湖上、太原城楼、淮安夜空,不约而同地冷哼了一声。沈昌岐,更是纵身而起,朝着庐山方向飞了过来。这千里之外的乐易红,也似乎听到了三人的冷哼声,望着渡江而飞的沈昌岐,不由笑出声来。她眉目含情、自顾自怜地,在鄱阳湖上空,若有若无地一声轻笑,身影随即消失不见。

乐易红,将朱元璋三人当作下界人世间稍微厉害一点的猎物看了一眼,巡查过供应血池的养料祭品之后,便高傲地笑着,飞至雪域高原。而此刻,玄机子随凌峰,正飞出囚魔峰。

“凌魔将,那正殿之中,有许多厉害的魔器,在下独自一人,曾经试过多次,一件都带出来!每每想起,真是寝食难安。”玄机子,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凌峰悄声低语。

那凌峰,不耐烦地挥手说道,“玄机老弟,一路上,你给我说过好几次了!不就一处魔僧的洞府禁制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待你随我杀了那紫焰岛三人,夺了那九叶青莲灯,我们再去那魔音寺便是!”

“是是是,好好好。”玄机子,手中兴奋地舞着拂尘,眼冒精光,好似无数法宝魔器,在眼前飞舞。

两人在无边魔气中,一边飞一边交谈着,待经过求魔岛附近之时,却全都止住了话语声,神情也变得谨慎起来。

玄机子,眼中愤愤不平,右手食指,从袖袍中探出来,朝着囚魔岛轻轻指点道,“真是可恶。长老们,坐镇魔峰,沟通了魔天轮,他们不敢明着上来,便鬼鬼祟祟地潜伏在峰外求魔岛上。”

凌峰警惕地朝囚魔岛看了一眼,对着玄机子,神识传音到,“玄机老弟,你可能在人世间还不了解。那些所谓的正道修士,实则卑鄙至极。当面不行,便暗地里使坏,无所不用其极。你我小心点,莫要让他们嗅到了腥味。”

玄机子,连连点头,只是伸出袖袍的手指,却迟迟没有收回,始终对着求魔岛方向。

。。

万佛岛上,白莲寺,一间禅房内。张翠露,将刚刚收到的悟虚传讯,示与何其峰等人听,随后皱眉道,“昨日,悟虚大师传讯,叫我等稍安勿躁。今日深夜,又传讯,召我等速速赶往紫焰岛。定然是有大事发生。”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走!”众人齐声说道。

“且慢!”何其峰,缓缓走了出来,沉声说道。“悟虚大师,传讯中,只是隐隐有我等前去找他之意,却并没有明言,更没有提及具体的日期,可见不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紧锁双眉,踱着步,环顾着房内众人,“短短一天,今日较昨日,庐山云海弥漫的魔气更加浓密,灵气也更加激荡。何况那紫焰岛,不但离此地数千里之遥,其间须得穿过诸多势力区域,而且紧靠求魔岛。此时,贸然行动,怕是凶险得很。”

何其峰这么一说,禅房内顿时沉默下来。

“何师兄所说,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诸位师兄弟,便暂且留在万佛岛,让无露先去紫焰岛。”张翠露,合掌说道。

此言一出,何其峰等人,面面相觑,随后纷纷上前,合掌苦劝。

“张师姐(师兄),你如此,叫我等毫不尴尬(何以自处)”。。甚至有人,小声嘀咕,是不是张翠露想要仗着悟虚留给她的什么宝物,独自一人横渡云海,博悟虚(虚长老)欢心,云云。

张翠露叹了口气,颇有深意地望着何其峰,缓缓说道,”何师兄,先前,是你,力主我等速速前去寻找悟虚大师;此刻,又是你,力主留在万佛岛白莲寺。一日之间,态度截然相反,变化如此之大。。“

话未说完,何其峰,便高声叫了起来,”无露师兄!我之担忧,方才已经说明。云海之中,杀机渐起,紫焰岛又远在数千里之外,我等修为低微,须得小心行事啊。须知,今日不同昨日,大丈夫当相时而动。“

禅房上空,释海站在云头。张翠露布下的隔音结界,对于他而言,好似不存在,不设防。禅房内,众人的议论声、争执声、辩解声,一句一字,都在其耳边原声原味,一一飘过。

“阿弥陀佛!“释海听到后来,忽然诵出一声佛号。何其峰下方,顿时惊呼道,“释海大师兄。”一会儿,张翠露、何其峰等人,走出禅房,朝着释海,合掌行礼,恭声问候。

这时候,释海端坐在半空云上,无数道灵气在其足下凝聚成洁白莲台,又有无数道灵气,从其头顶源源不断涌出,然后各依奇妙轨迹,在其四周飘飞,最后复归于其体内。远远望去,犹如一道喷射的灵泉。

张翠露见状,随即贺道,“恭喜释海大师兄,白莲舍生剑,更上层楼。”

释海,朝着张翠露看了一眼,眼中微微露出一丝赞赏,一手止住了其余人等的恭贺后,平放于膝上,一手捏莲花指于胸前,无悲无喜地说道,“方才尔等所议,我已知晓。”话音未落,一道白光从其袖中飞出,落在张翠露面前。

张翠露一看,不由喜出望外,抬头正要询问。释海的声音又响起,“此乃莲法峰万佛令,只要不是邪魔外道,见此令牌,多少也会卖些情面。”说罢,胸前莲花指,微微一动,五颗幽冷珠,分别飞向张翠露、毕澜澜、程松、何小花、江定春五人,“此乃师兄我平时所修的五道白莲舍生剑剑气,参照悟虚师兄的寂灭珠白骨剑,炼作白莲珠,送与五位师弟路上参悟,兼作防身之用。”先前禅房内,争执一番后,正是张翠露、毕澜澜、程松、何小花、江定春五人决意即刻启程,前往紫焰岛。

张翠露,嗫喏着,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释海,似笑非笑,缓缓闭上双目,神识发音,“去吧,出家之人,无谓作此忸怩之态。到了紫焰岛,代释海向悟虚师兄问好。”遂不复再言。

直到张翠露五人,恭谨离去,出了万佛岛,消失在茫茫云海中,释海方又睁开双眼,对着何其峰等人含笑说道,“诸位师弟先前在莲法峰上磨砺心志,向佛之心已坚不可摧。如今,魔器出世,庐山动荡,杀机隐现。今夜,师兄我便为诸位师弟,讲解传授我花莲妙法宗无上妙法。”话音虽轻,却令虚空震动,无数白莲涌现,周而复始,无尽妙香飘飞,如影随行。

正所谓

一将功成万骨枯,人间征战血池汩。

天下修士同声气,妙法还分亲与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