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诸多求
那名书生模样的真灵化身,刚刚将屠四海与龙潜二人带走,八思巴与羌巴穆勒便几乎同时立出现。多吉和卓达,纷纷强忍伤势,躬身向二人行礼。八思巴一弹指,两颗药丸分别射入二人口中,然后说道“你们受了那恨沧海的一击沧海血泪剑,须得立刻到下方腾龙殿,服药打坐。,不然怨气缠身,根基大损。”多吉和卓达心中明白厉害,向着八思巴和羌巴穆勒合掌点头,随即飞向下方。
这边羌巴穆勒看了看此刻已然被八思巴定在半空、昏迷不醒的悟虚,轻轻甩动袖袍,一根干瘦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朝其一点,一边说道,“师兄,我细观此人,根本没有沾染上龙脉之气,反倒是那刚刚逃去的东海龙潜似乎还有所收获。不知师兄,有何说教?”八思巴缓缓收回注视在悟虚身上的目光,正要开口说话。谁知道,就在此时,一个佛首浮现在悟虚头顶外,其上青色气薄气飞速游走,化作一条小小的淡青飞龙,发出一声低低的怒吼,将羌巴穆勒随手点出的那道融入夜色的杀气震散,羌巴穆勒和八思巴当即双双噫了一声,正要定睛细看,哪知这条淡青飞龙又化作青色气流,随着佛首缭绕,没入悟虚的头顶。言语说起来长,其实就是一刹那的事情。
羌巴穆勒脸色一变,正要又用手指点出试探,却被八思巴止住。羌巴穆勒,知道自己在天眼神通方面不及,此刻见八思巴紧闭双眼,正在施展无相天眼大法,便也收了手,在一旁打量着悟虚,静静不语。片刻之后,八思巴睁开双眼,看了羌巴穆勒一眼,说道“此龙吟带有龙脉的气息,但却附着在青色气流之中,在其法界之中似乎是一种寄生的状态,带有自动护主威能。”
寄生状态?羌巴穆勒饶是见多识广的真灵修士,也是有点疑惑不定。从来只有龙脉气息润泽某人,比如说元皇便每隔一段时间,到那腾龙殿以喇嘛教秘法,牵引些许龙息灌体,加以炼化,强身健体,增加天子威慑之气;又比如说,方才中了沧海血泪剑的多吉和卓达二人,借助龙脉气息的浩然威势,将体内血煞怨气冲散。倒不曾有八思巴所说这样的情形,龙息隐藏在众生业力所化的青色气流之中,寄生于某人法界之中,不认主,不被炼化,不为所用,只在宿主受到死亡危险之时,被动激发相护。沉吟片刻,羌巴穆勒,说道“既然是寄生,那么可以断定,此人既非真龙天子,亦非一方霸主。”八思巴点点头,却反问道,“那依师弟你的见解,此人为何可以法界之中,生出众生业力,且包容龙吟?”羌巴穆勒面色闪动,眼睛微微上翻,迟疑地说道,“难道?”八思巴抬手止住羌巴穆勒依然停止的话语,悠悠地说道,“要是那样,那他也只会出现在那个世界,没理由到这里来的。”羌巴穆勒一脸肃然地偏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八思巴复又说道,“不管怎样,这个花莲妙法宗的沙弥,来历颇为诡异。如今局势晦暗,我们还是一动不如一静的好。”说罢,一挥僧袍,带着漂浮在半空的悟虚,朝着那天源延圣寺飞去。羌巴穆勒,阴沉着脸,在空中呆了片刻,也自离去。
此刻的悟虚,自从与那书生模样的真灵化身拼了两剑之后,灵识所化之体,在曼陀罗法界之中,也似乎承受了万剑穿体,千疮百孔,虚弱不堪,灵身端坐在法界佛堂,自觉宛如后世动过手术经过化疗的绝症之人,随时都要涅盘而去。再一看佛堂,佛龛上一个生生截断的佛首在青色气流中微微起伏;周遭墙壁观音莲海撒杨柳,世尊舍卫说金刚。。画面虽在,但处处有焦黑,似乎被一把火烧了三天三夜。
悟虚第一次在法界中有要死去的感觉,强自聚拢住灵体,微微笑着,脑海中浮现出前世今生的种种记忆和画面。迷迷糊糊中。。这佛堂景象,颇有点火烧圆明园的意味。为何要死了,却没有再回到那种置身宇宙黑洞的感觉?。忽然,看到莫恩狞笑着飞向自己。一转眼,赵彤又蒙着面纱,压在自己手臂之上。然后便是郭敏冲到自己面前,痛斥自己是淫僧,然后挥动玉扇,长发披肩,在空中和自己刀光剑影。最后,自己龙袍加身,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一声龙吟,只见那一张马脸的朱元璋在百官之中,出列叩拜,对着高高在上的自己三呼万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悟虚灵体从沉睡中醒来,看着佛堂中那被斩去的佛首,看着两边焦黑的佛门画卷,想着方才种种梦境,不由潸然泪下,前世也?今生也?梦境也?心境也?悟虚一边流着泪,一边颤颤巍巍地双手向上重叠,两手大拇指相触,稍成圆,成钵状,结了一个释迦牟尼佛手印,心中默念《般若波罗密多金刚经》。
待稍稍稳住几乎溃散的灵身,悟虚却不愿就此睁眼离开佛堂,只觉此具灵身也空,此番前世今生也空。不愿就此醒来,不愿就此灵识回到肉身,睁眼看到现代化的都市,看到古色古香的禅房。不愿去再做这样的选择。不愿再种种生之后,再去种种死。
没奈何,灵识如此疲倦,法界中的佛堂也渐渐模糊起来。悟虚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猛然一睁眼,便看到两个穿着黑色僧袍的小喇嘛,猛然回头望着自己哇哇大叫。随即一个小喇嘛上前将自己慢慢扶起,一个小喇嘛拔腿便往外奔去。
不一会儿,八思巴领着多吉、卓达等人进了来,另有若干喇嘛手捧各种玉盒。八思巴和勉强端坐着身子的悟虚聊了几句,见其神情略微萎靡,嘱咐悟虚静心休养,随即止住话题,吩咐众人不得随意打扰,带着众人离去。
倒是多吉片刻之后又复回转,告知悟虚,当夜八思巴将悟虚带回之后,便为悟虚诊断过,灵识在法界沉寂,只能等待。如今,悟虚悠悠醒来,须得静养心神,重培灵识,待灵识稍加巩固之后,方可再次进入曼陀罗法界进行修补,以免留下后遗症。最后又言道,自己会以六字大明咒为悟虚加持。悟虚感激的点点头,合掌行礼。
如此,悟虚白日里食用培本固元、养神凝识的丹药,到了也夜晚。那多吉便到悟虚禅房,祭出自己的曼陀罗法界,显出药师琉璃光如来法相,以灵识诵六字大明咒,为悟虚调剂心神,除真灵修士威势慑心之苦,除灵识溃败法界难入之苦。悟虚倒也是第一次见多吉行此法门,以药师琉璃光如来之法相,诵观音菩萨之六字大明咒,为自己断疑生信,熏染心神。
如是,到了后来,悟虚灵识稳固,再入法界,待多吉再如是加持,便端坐在佛堂,灵识之体,以无我真空之义,诵《心经》、《金刚经》。两两法界交融,相互熏染,各有裨益,得无上妙有。过了月余,悟虚曼陀罗法界,佛堂恢复如初,那左侧碧海白莲之中的观音大士,其边上,隐隐有一尊琉璃药师佛显现。
这一日,悟虚收功之后,对着多吉感叹道,“想不到曼陀罗法界,居然可以相互融通。承蒙师兄厚爱,小僧受益良多,如今只需再修养十日,便可恢复当初修为境界了。”多吉合掌回礼道,“慧明师弟多礼啦。这些日子,亏得师弟你在法界遍诵《心经》、《金刚经》,多吉也方能如此轻巧快速地将那沧海血泪剑的血煞怨气完全炼化。”
悟虚见多吉提到沧海血泪剑,便想到了当晚那名书生模样的真灵化身,其气势不下八思巴和羌巴穆勒,其剑法血贯长河,随手一挥,一片血雨腥风,不由向多吉问道“当晚那画卷飘出来的书生,便是恨散人的真灵化身?却想不知道,东海妖人居然也有如此厉害的角色?!”原来,恨散人本名陆子虚,原是前朝南宋的一名皇家供奉。当年崖山海战失败,丞相陆秀文背着少帝,投海自尽,陆子虚等宋室供奉及其他抗元修士们,也大多被喇嘛教带着元军,打得死的死、伤的伤,上天无门,下地无路,逼不得已,在如雨符箭之下,遁入海中,四散逃去。陆子虚便是其中侥幸漏网之鱼,辗转逃到东海,寄身于东海妖盟,自此以后,以怨气修行,自创沧海血泪剑法,号恨散人,发誓若大元不亡、宋室不复,终生不踏入大陆半步。
悟虚听罢多吉的讲述,不由唏嘘不已,频频点头,沉声说道,“怪不得那四海阎罗屠四海,到后来,居然可以以邪门功法,写出浩然《正气歌》。原来都是以当年天下兴亡的怨气而修。以此因缘,其功法虽然偏激,却也无惧本教降魔卫道的曼陀罗法界。”
多吉凝视着悟虚,微微笑道,“是,也不是。当年因为中原修士同仇敌忾,抵御甚急,本教法界之人,十之八九皆随军南下之人。我与卓达二人也不例外。是以,我们的曼陀罗法界沾染了此番因果,不复寻常那般,从根本上克制东海这些邪魔外道功法。但是慧明师弟,你却例外。你是后来修成法界,无有杀戮业力沾染,更融入了中原佛门的诸多妙法,只要修为境界相当,便无惧这种因缘,可克制其功法怨气。”
悟虚想了想,回忆起当晚自己最后祭出法界佛像,与恨散人陆之虚正面硬撼。这才知道,若非自己法界无垢,不然换作多吉或者卓达这样的前去,硬拼一击,纵然是一具真灵化身,怕是也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多吉待悟虚沉思片刻,又说道,“这法界融通之法,却也是本教不传之秘。非真法界者,非诚发此心者,不能得成。这次,多吉借师弟你的曼陀罗法界,将自身法界的一些杀戮业力转化了不少,无以回报,便将此法界融通之法传授于你。”悟虚双手合十,举在胸前,低头微笑道,“善哉善哉。以后若是可能,悟虚当向师兄多加请教。”那多吉,合掌回礼,却不言语,轻轻的吐了一个嗡声,激起一阵微风,禅房香烛熄灭,空中生出一朵白莲。多吉默默地看着风中摇曳绽放的白莲,笑道“师弟你法界修成,最初惯常法术,便是碧海白莲。这几日,你我法界融通,互为裨益,我的法界中也多出白莲无数。”随后一弹指,将这朵白莲送到悟虚身边。悟虚多吉这是以白莲传法,当即将其摄入自己法界,供奉于佛堂神龛之前。
正要道谢,多吉话音一转,声调低沉,“这白莲本是高洁之物,谁知这白莲教,也是用此物作为标志、信物。”言语之中带着一丝惋惜。悟虚笑道,“多吉师兄着相了,难道只许你我修有白莲,不许别人染指?一切皆是缘分,一切皆是方便!”多吉复又合掌,低诵道“一切皆是缘分,一切皆是方便。多吉记住了。”随即起身,走了出去。
在门外站了站,多吉突然又说道,“这些日子,师弟在昏睡中,国师座下婢女,进寺敬香,听闻师兄受伤昏迷不醒,言道师兄与其有救命之恩,连日来,一直在寺中偏殿为师兄诵经祈福。”
悟虚,愣了愣,心中一暖,脱口问道,“可是那赵彤?”
门外多吉却早已走远。
正所谓
当朝国师多秘辛,前朝英雄诸缘由。
法界融通真妙有,随说方便莫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