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棋局

邪界。

一座山峰的巅峰处。

云烟缭绕,如梦似幻。

一阵微风袭来,吹散四周云雾,只见巅峰处端放着一方石桌,石桌似是有些年代,上面布满了道道沟壑,怕是经历了无数风吹雨打,但近观却发现,原来这些沟壑并非岁月痕迹,而是一个棋盘。

烟云散去,石桌周围缓缓出现四个人影。

一位身着黑色外袍,腰束黑色裘带,头间紫金发簪,虽有些其貌不扬,但隐约间透出一股帝王之气,此人便是修真大陆的一方巨擘,邪界的帝王——邪帝。

而他的身后紧随着两位身着灰色外衣的中年男子和少年,乃是邪界的左右护法,方中旬和李广南。

方中旬看起来像是一个市井地痞,面带匪气,眼神轻佻,头发有些凌乱,有些不修边幅,而李广南则看起来像是入世未深的少年,长相清秀,面带三分笑意,放在人间任何一处,怕是都会引得女人的侧目。

另外一人,站在邪帝身侧,手拿一把黑色羽扇,紫色秀发随风起舞,显得格外妖异,赫然就是尨敀。

邪帝看了眼面前的石桌,眼中露出一丝期待之色,接着缓缓走向石桌,当行至石桌前三尺时,石桌的两侧蓦地出现两个石凳,邪帝在其中一处石凳上缓缓坐下,接着朝着尨敀微微一笑,说道:“尨敀,来与本座对弈一局吧,本座也许久没有对局了。”

尨敀也不推辞,迈步走向邪帝的对面坐下道:“那我就斗胆向主上请教!”

邪帝见尨敀坐下,眼中露出赞赏的目光,扶了扶衣袖道:“好!好!好!”

方中旬和李广南见状,也随步前行,他们的手中也凭空多出了两个棋翁,接着他们二人很快在石桌上摆好了棋子,棋盘四角星位上也已交错放上了黑白两枚座子。所谓座子,乃是对弈双方彼此均不能借角固守,好比群雄逐鹿,必思奠定中原,决不肯偏安一隅。

棋局摆放完毕,方中旬和李广南自然知晓观棋不语的道理,也没有说些什么,静静的站在原地,欣赏着二人的对垒。

这盘棋,尨敀手持白色棋子,为先手。

“多谢主上恩泽,但这修为本就不是我的,现在还给您。”

把玩着手中白色棋子,尨敀显得格外自信,话语刚落,一声轻响,尨敀手中白色棋子瞬间落下,但诡异的是他的修为也随之骤然下降,从元婴期变成了只有聚灵期前期的修为。

这本该令人诧异无比的一幕,却未能引起其他三人的注意,而邪帝反倒还有些惊喜,带着一丝笑容朝着对面的尨敀说道:“看来你这次玩的很尽兴。”

“确实,那个魔族的小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尨敀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好像一位孩童发现了新奇的玩具一般。

“呵呵,本座提醒你,魔族可并非是善类,和他们接触,并不有趣。”邪帝一边说着,手中黑色棋子也顺至落下。

邪帝一抬手,尨敀也不客气,拈起一枚白子点下,邪帝随即拈起一枚黑子点下,两人也不再言语,全神投入在了棋局之中。

尨敀虽是执白先走,但十数手过后,先手优势已荡然无存,再下十数手,先手优势已转至邪帝这边了,数十手过后,观局的方中旬看出,尨敀棋艺虽高,但与邪帝一比,还是相去甚远。不过尨敀的应变倒是让人吃惊,时有妙手,出人意料。

下至一百余手,战况渐趋紧迫,邪帝忽连下两着妙手,竟同时征吃尨敀两处白子,尨敀登时陷入困境,这两处白子要是被征吃掉,他将回天乏术。

这一手也引来了方中旬和李广南的一阵惊叹,邪帝这两处征吃太厉害了,实在精妙。

就当二人以为尨敀无计可施之际,只见尨敀却面带惬意,接着拈子点于二二路处。

“妙!”李广南心中惊呼道:“好一手一子解双征,以征解征,借劫酿劫。”

邪帝见尨敀下出这一妙手,大为惊讶,不过他也有妙着应对,马上落子一夹,卡住白子,尨敀随即于四二路点下,这一子点下,白棋已是无忧,李广南和方中旬不免有些惊叹,在这之前,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尨敀在棋道上的造诣,竟能和邪帝平分秋色。

下至一百余手,邪帝的黑子竟无声无息对白子进行了夹击,欲一举切断白棋大龙。

尨敀哪会看不出邪帝的意图,马上于九四路点下,准备接应白子,黑子那容他接上,马上飞压。

尨敀当即点于五五路处接应,邪帝黑子马上一枷,狠着,这一枷,将尨敀边路数子紧紧枷着。

但尨敀岂会束手就擒?只见他当即拈子一点,落子与棋盘中腹,不但使得白子开阔,还连带困住了一枚黑子。

邪帝明显一惊,但略一思索后,居然不救那枚受困的黑子,却是当头一压,要强行切断白子。

尨敀手中羽扇轻轻一摇,略微沉思一会,拈子一点,却没有提掉黑子,而是点在右上角。

昏招!昏招!

方中旬和李广南见状,大皱眉头,心道尨敀这一手分明是昏招,白棋要被切断了。

邪帝拈子正要点下切断白棋,忽又顿住,慢慢收回,一时盯着棋盘凝思。方中旬和李广南一时奇怪,实在看不出刚才尨敀那一臭手,有何妙处,竟让邪帝也犹豫起来。

邪帝最终没有切断白棋,而是拈子补,白子长,黑子拐,白子退,黑子连,白子也连,这几下变化精妙异常,黑子把右上角一片黑棋补得滴水不露,但白子也从容的连成一片,已无切断之险。

“竟然是围魏救赵!妙!”

这时李广南似是看出了一些端倪,原来刚才尨敀那一子点下,蕴含万千变化,如果邪帝轻率切断,那右上角一片黑棋极有可能被白子困毙。随着时间的推移,棋形越来越绞着复杂,虽然未有激烈凶险的短兵相接,却是处处危机四伏,让人喘不过气。

下至二百余手,让人乍舌的一幕出现了,棋盘上黑白两条大龙互相绞缠,竟形成了生死劫杀!

方中旬和李广南鸦雀无声的盯着棋盘,屏息静气,连手心都开始冒汗。

生死劫乃天下大劫,关系到双方整盘棋子的存亡,只要稍错一着,满盘皆输。现在双方如履薄冰,慎之又慎,一步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确实让人透不过气来。

十数手过后,生死劫杀仍在继续,但棋势对尨敀越来越凶险,甚至已经陷入绝境。他数度举子,又数度收回。他这一子点下,要么解劫,要么全亡!他不断计算着棋局的变化,但错综复杂的棋形又如何能计算穷尽!这一子点下究竟是自取灭亡,还是劫后余生,谁也无法预测。

“啪”

举棋不定的尨敀终于还是落子了。

这一子没有落下之前,谁都看不出白棋有解劫的可能,但这一子落下,棋势即时起了微妙变化。

邪帝拈子一*,白子扳,黑子关,白子拆,黑子刺,白子跳,黑子断,白子再跳,惊险渡过。

见状,方中旬心中大叹:“是无忧劫,生死劫变成了无忧劫,妙哉!妙哉!”

原来刚才尨敀几下落子,居然无声无息将生死劫化解为无忧劫。

正当方中旬为尨敀这几手拍案叫绝时,李广南却心道:“现在黑棋还被白子破眼,主上怕是没法做活了!”

忽然,邪帝拈起黑子不慌不忙于左下方一点,这一着可谓鬼手,看似轻描淡写,但这一子点下,白子眼位也被破了,没法做活。

这一下变故实在出人意料,现在黑棋白棋都无法做活,十分凶险,究竟谁能最终将对方整片棋子消灭掉,所有人都没有底。

白子引,黑子碰,白子攻,黑子扳,白子反扳,黑子拱,白子压,黑子反压……一连串落子让人喘不过气,步步惊心,盘根错节之间,黑白棋子竟下成了罕见的三劫连环!

三劫循环,实乃罕见!无论是黑子还是白子,都绝不会去消劫,因为无论谁去消劫,都会白送对方一片棋子,谁会这般傻?于是双方只有不断连环打劫,反复循环,无休无止。

三连劫一现,只能和棋。邪帝微微抬头看了尨敀一眼,似是询问他是否要和。方中旬和李广南没作声,显然也认为只能和棋。

但尨敀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之举,他竟拈子一点,没有继续打劫,而是主动消劫!

方中旬和李广南都傻了眼。邪帝有些鄂然,不过他当然不会手软,黑子点下,随即提走白棋一片棋子。

一下子丢掉一片棋子,还能下么?

只见尨敀白子一长,黑子接,白子一飞,竟悄无声息地向黑棋大龙龙头围去。方中旬和李广南察觉出尨敀意图了,他竟然异想天开的要围杀黑棋大龙龙头!

当然,如果能砍去龙头,不但可以抵消刚才丢掉的一片棋子,甚至可以一举反败为胜,但这可能么?主动送让数十棋子而去合围黑棋龙头,无疑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凶险可想而知!

邪帝当然不会让尨敀得逞,黑子马上补,要把黑龙头接应上,白子冲,黑子尖,白子挖,黑子封,白子断,黑子反断,棋盘上顿时惊心动魄,机锋相追。

白子虎,黑子挤,白子轧,黑子卡,白子飞镇,黑子飞压,白子还夹,黑子托渡,下到这里,黑子大龙头已经与龙身安然接上了,不过也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尨敀白子合围黑龙头居然只是虚张声势,他已经无声无息把中腹数十目地围了起来,尽收囊中。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这一下连邪帝也轻轻点了点头,露出赞赏的神色。

邪帝和尨敀都没有再落子,因为谁胜谁负已变得无关紧要,这一局棋足以让二人毕生难忘。局中所展现出来的,变化之精妙,对棋道之理解,任何人都概叹无穷!

不过还是方中旬和李广南还是细细点算了一下棋局,结果棋盘上黑子比白子多二,因此尨敀终是输邪帝两子。

尨敀起身一揖,道:“属下受教服输!”

邪帝则是微笑,摇了摇头道,他随手取起两枚棋子,一黑一白,递给尨敀,道:“你的人生就好似这两枚棋子,记住!世事如棋,棋盘上黑白分明,但世事往往黑白并不分明。棋道,人道,天道,道道相通;生劫,死劫,天劫,劫劫相连!切记!慎之!”

“多谢主上赐教。”尨敀恭敬一拜,邪帝道一声起身,变消失在了石凳之上,而方中旬和李广南虽随之消失在了原地。

尨敀独坐石凳之上,眼中露出一丝惊异,回味着邪帝的话语,看着手中一黑一白两个棋子,呢喃道:“邪道难道也有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