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是诚意，是天意（二）
所有人都震惊于阿飞一手抛出十一部玄阶道技的阔绰手笔，却忽略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在那十一行大字之前，没有出现阿飞的名字。
没有结果的过程，就算再轰轰烈烈，也如过眼云烟，根本毫无意义。
整齐排列在画卷上的十一行大字凝滞片刻，就渐渐褪去墨迹，随风飘散，没有留下丝毫停留过的痕迹。阿飞奉上的十一部玄阶道技，没能让悬浮在虚空中的这幅圣物感知到他的诚意。
下方聚集的人群此刻才从震惊的情绪中缓过神来，意识到这位神秘莫测的少年即便使出如此惊人的手笔，也还是没能通过卷轴的测验。竹篮打水一场空，所有注视着阿飞的目光里流露出淡淡的惋惜和怜悯之情。
阿飞的面色惨白，额头上深深褶起的皱纹勾勒出难以掩抑的失落和痛楚。他倒不是心疼白白付出的那十一部玄阶道技，只是懊悔自己本可以拿出更多的诚意，却轻视了那幅明察秋毫的圣卷。
他还有更好的选择，却没有了再次尝试的机会。这不是菜市场上的讨价还价，检验诚意的话，一次就足够了。
身旁的白薰儿能够深切感受到阿飞眉宇间的沮丧情绪，不知该怎样开口安慰他。她对阿飞的神秘身份愈发好奇，更想不明白，这样豪爽阔绰的“意思意思”尚且不能打动那幅圣卷，难道对于阿飞而言，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吗？
阿飞目光黯然，盯着静静横挂云端的巨大卷轴，左手不自觉地伸到了袖子里，紧握住另一枚纳戒，那里面贮藏着不计其数的灵丹妙药。
或许刚才该用这一枚，他这样想着。
惜乎已经没有机会了。
便在这时，隔空相对的那幅卷轴仿佛感知到了他的心意，在卷面上突兀地再次显现出了几个大字！
“还有吗？”
卷轴居然选择再给阿飞一次机会！
白薰儿率先看到了这三个大字，欢呼雀跃地拽着阿飞的衣襟，兴奋地疾呼着：“快看快看！卷轴还想继续敲诈你呢！”
所有人听到这道清脆悦耳的话音，纷纷凝神望向虚空，果然看到了这幅圣卷非同寻常的反应，顿时一片哗然！
千百年来，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这小子究竟是何人，竟能让圣卷青眼相看！
这幅卷轴是灵器，自然有器灵。但它更是圣器，其中蕴含着一缕圣人的意志。就算这小子一口气送出十一部玄阶道技的举动颇为惊艳，应该也不至于能够惊动圣人意志才是！
端坐在云麟兽上的长生剑皇萧晨看到此景，眼中迸发出诡谲的精光，阴阴地笑道：“这下越来越有意思了！今年真是不虚此行啊！”他在心底已经打定主意，等到考试结束后，他一定要把这个身份神秘的少年抓到手！
奇货可居，这绝对会是一笔很有油水的大买卖！
站在萧晨不远处的焚剑皇萧炎则微眯双眼，全身贯注地紧盯着虚空中的卷轴，试图捕捉到哪怕丝毫的圣意波动，心里暗忖，今年确实有点不太寻常！这才刚开始呢！
羊肠小道外的十先生竟也莫名动容，神情古怪地打量着阿飞，眼眸里泛着不可思议的光芒。像他这样的传奇人物历经荣辱沧桑，见证过无数大场面，适才看到阿飞投出十一部玄阶道技，也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但他主持招徒考试数十载，却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所以此刻他百思不得其解，这小子究竟有何奇异之处，竟能惊动师尊他老人家弥留的意志！
上一刻还沉浸在颓废情绪中的阿飞喜极而泣。难以置信地凝视着画卷上的墨迹，左手慌乱地从袖袍里摸索出那枚纳戒，颤声嗫嚅道：“再来……再来！”
能够再次得到机会的他喜出望外，哪里还敢再去盘桓权衡，毫不犹豫地直接把整枚纳戒狠狠地隔空砸了进去！
老子就还剩这么点东西，这次全他妈送给你！
所有人看到阿飞这幅扔板砖砸人的架势，全都悚然一惊，又来！
不到片刻，他们就一下子见证了两次连纳戒都一起扔进去的疯狂献贡！
他们现在还意识不到，刚才那枚还只是小打小闹，这次，嘿嘿，才是真正的大手笔！
就连阿飞心里其实也不明白，这枚纳戒里的丹药到底蕴含着多大的价值。他的意识里对丹药这种东西的概念很模糊，只是知道这些丹药是从丹域长老鹿放翁手里敲诈来的，珍稀难得，仅此而已。
如果他真能理解这枚纳戒的分量，估计打死他都不会再把它送给别人！
众目睽睽之下，又一枚渺小得毫不起眼的纳戒被颀长的卷轴贪婪地吞噬了进去，渣都没剩。
所有人的心都仿佛停止了跳动，无数炽烈而焦灼的眸光死死盯着榜单，期待新的贡品名单公布出来。他们不知道这次那小子又扔进去些啥，但他们确信，这次一定会更加惊世骇俗！
一时间，竹林外的空气似乎都已凝固，陷入了极其压抑的氛围中。
噌！
所有人都只觉眼前一花，无数个杂乱无章的大字从卷轴里遽然激射了出来，一下子拥挤地铺满了整个榜单！
在人群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这些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黑字开始疾速地排列组合，整齐地分成无数竖行，汇聚出一大串令人心惊肉跳的名字！
“七品，九霄辟神丹！”
“七品，凰血凤翎丹！”
“八品，皇极丹！”
……
“七品，北海碧莲丹！”
“七品，八九玄丹！”
“七品，阳泽承露丹！”
……
凡此种种，不一一赘述。
星罗大陆上，丹分九品。
一至三品丹药，名为元丹，寻常丹师采撷世间各种药草，依药方所炼即可得米粒般丹珠，其中蕴含不同药效，各具功用；
四至六品丹药，名为灵丹，乃浸淫丹道多年的大丹师觅得罕见的奇花异草，精心熔炼七七四十九天而成，其药效威猛惊人，往往有不俗奇效，对武道中人大有裨益；
七至九品丹药，名为玄丹，有市无价，一丹难求，需得有世间最顶级的丹道大师，机缘之下得到某些不世出的瑶草仙花，以极其繁琐的程序不断进行萃取和凝炼，获取微量的汁液精华，再辅以珍稀神兽的精血淬炼而成，百中能得其一，已属万幸。
而刚才阿飞献出的数十枚丹药，竟全部都是品级在七品和八品的玄丹！！！
再说天青域鹿放翁，封号辣手丹皇，位居炼丹公会首席长老，其炼丹造诣高深莫测，被誉为丹道泰斗，世人难以望其项背。他辛辛苦苦炼丹数十载，曾创下无数辉煌杰作，相传他手中积攒了大量价值连城的玄丹妙药。
就是这么一位活在丹道传说中的老人，为了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活生生地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敲诈走了他毕生的心血！
而现在，这个少年信手就把他的全部珍藏打包奉送了出去，眼睛都没眨一下！
在场的所有剑道强者在看到那些熟悉的丹药名字的一瞬间，顿时就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这些平日里他们心怀向往、甘冒奇险也想弄到手的灵丹妙药，今天全部汇集一堂，赫然在列！更为恐怖的是，它们全部都是七品！
这些丹药五花八门，各具神效。
那枚八品的皇极丹，乃破境必用之物，可以帮助修罗境界的武修大大提升踏足武皇境界的成功几率；
那枚凰血凤翎丹，又名“血菩提”，顾名思义，可以帮助重伤垂危的武修迅速补血，堪称起死回生，上次阿飞在矿井底部就曾服用过一枚；
最令大家哭笑不得的是那枚阳泽承露丹，这个挥金如土的土豪少年竟然连世间最强力的迷性****都有收藏！
……
……
白薰儿的嘴唇有些干裂，轻轻颤抖了几下，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如果说十一部玄阶道技给她带来的震撼，就像是川流不息的滔滔江河，那么现在这足足四十七枚玄丹，则在她的心里汇成了一片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
这个云飞，到底何许人也！
阿飞被她火辣辣的眼神看得有些不知所措，耸了耸肩，怯怯地道：“都是朋友送的！”
把所有人投来的炽热目光看在眼里，现在他有些明白那枚纳戒的价值了。覆水难收，可惜已经晚了。
一旁的江陵听到阿飞这话，脸上浮出非常复杂的情绪。一向恃强凌弱的他现在万分懊悔，当初千不该万不该与云飞为敌！
在一片嘈杂的惊叹声中，十先生的苍老话音悠悠响了起来：“这位小友适才深藏不露，原来于炼丹一途广有渊源，失敬！如此贵重的馈赠，足见诚意！只可惜，诚意榜上，仍旧未现足下大名！”
老人面色平和，深邃的眼神里隐隐流出几分敬重之意。他目光如炬，并没有如众人般陷入惊愕之中，很快就发现了关键所在。
四十七枚玄丹，如此诚意，依旧不足以令阿飞踏上诚意榜！
实在可惜！
所有人半信半疑地凝神眺望向布满字迹的榜单，果然，依旧没有出现这个少年的名字！
片刻过后，那些玄丹的名字再次如上次的玄阶道技一样，烟消云散！
阿飞本来有些飘飘然陶醉于众人的艳羡神情之中，老人一语既出，犹如当头棒喝，将他一下子从云端打落尘间，彻底清醒过来！
他目光凌乱，怔怔地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巨大圣卷，苍白的面容上蓦地涌起一股潮红。他踉跄着倒退两步，悲愤攻心之下，突然仰天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我倾其所有，到头来还是没能打动剑阁！
我奉上的贡品远比其他人更多，更贵重，凭什么我连榜单最末的席位都无法踏入？！
这是为什么？！
是我他妈诚意不够，还是剑圣瞎了眼！
阿飞的心在滴血，在不甘地咆哮着，宛如一头愤怒的雄狮。
如果说第一次进贡的落榜让他失望，那么这次落榜则带给他内心深处最彻底的绝望。
圣卷给了他第二次机会，难道就是想更为彻底地敲诈他、玩弄他吗？
长生剑皇萧晨幸灾乐祸地阴笑起来，“小家伙，真是可惜啊！你要是把这些玄丹送给老夫，老夫说不定还能对你指点一二！”
在他的四周，无数旁观者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惊愕和欣羡，渐渐变成了赤裸裸的戏谑和嘲讽。
纵然你有这么价值连城的丹药和道技，又能怎样？到头来不还是白白送给了剑阁，一无所获！
现在的他，似乎已经一无所有。
不，他还有惊鸿剑诀，还有暗影剑，还有********，还有先生。
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悲凉，喑哑的嗓音里凄厉地嘶吼着：“先生，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在他的识海里，一片沉寂。何足道沉默了良久，不知该如何措辞。
“因为，在你的身体里藏着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