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圣与帝

两天！

阿飞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粉色短裙的娇小女孩，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耗尽全力也只不过勉强观悟了半个时辰，而这小女孩的年纪显然更小，她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够在如此恐怖的剑意威压下支撑两天！

女孩的笑容很干净，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道：“干嘛这么看着我？有什么问题吗？”

阿飞顿时觉得无语。看起来她似乎习以为常，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神念到底有多强大。

她不会是跟自己一样，想要报名入剑阁进修吧？想到这里，他苦涩笑了笑，讪讪地道：“你也是名剑修吗？”

女孩伶俐地摇了摇头，头上梳着的那两个羊角短辫也跟着一起摆动起来，珊珊可爱。

“不是，我哥说，女孩子舞刀弄剑的一点都不可爱。不过，我可是个魂修，很强大那种哦~”

说完，她骄傲地抬着头，神气地看着个头比自己高一点的阿飞，一副调皮卖弄的架势。

阿飞不由一怔，“既然你不是剑修，干嘛要在这里苦苦观悟两天，石碑上的剑意又不能对你修炼武魂有所裨益！”

女孩闻言，脸上一直浮出的清纯笑容渐渐消失，她一本正经地向前走了几步，凝重地注视着那块饱经沧桑的枯石。

“你不会懂，这是我们家族所有年轻人的必修功课。我们感悟的并不是你所说的剑意，而是那位圣人的气概！”

圣人的气概？阿飞似懂非懂。每个看到这两行字的路人都能深切感受到那位前辈的狂傲气概，只是，纯粹地观悟气概又有何用？难道气概也能有助于修炼武魂吗？

阿飞欲言又止，他想问清自己心里的疑惑，却恍然意识到彼此素不相识，不应刨根问底。

女孩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阿飞，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喃喃低语着，清脆的嗓音里透着莫名的意味。

“上古时代，我家有位先祖胸怀气吞山河之气概，成就一身绝世修为，威震大陆。于是他便孤身前去邀战那位孤独求败的圣人，想要一决高下。谁曾想他与那人的实力竟有霄壤之别，遭到无情碾压，遂饮恨而终。从那以后，先祖一战败北的耻辱便历经万代传承下来。祖训教导我们要铭记于心，时刻以那位圣人为目标潜心修炼，力争涌现出一位更加惊天地泣鬼神的圣人！”

阿飞负手而立，望着女孩的背影，悠悠地道：“于是，这块记载着往圣手迹的石碑就成了你们家族世代不可动摇的信念。你们不敢忘旧时之耻，时刻以圣人的绝世风采来勉励自己修行，励精图治，对吧？”

“你说得不错，”女孩转身望着阿飞的眼眸，清秀的面容显得十分肃穆，道：“以前听人家说起，修剑即是修心，我当时不明白这句话中的意味。但经过这两年的漫漫观悟，我才知道这句话是对的。如果那位圣人没有这份睥睨群雄的豪迈气度，自然也就无法挥出这超越时光、斩碎万物的绝世一剑。所以我又明白了，祖先们的垂训其实也是对的。如果我们无法怀有同样的气概，那么也就永远无法在修为上企及那位前辈的高度！”

阿飞默默听着女孩的倾诉，心底同样也在飞快地感悟着，竹林外一时静谧，只有沙沙的竹叶响声阵阵泛起。

圣人留下遗迹多少年后的今天，一对素昧平生的青涩少年站在这里，缅怀前人事迹，切磋论剑。这或许同样会流传后世，成为一段千古佳话。

后之视今，亦由今之视昔。伟人风采能够超越时光轮回，历久弥新。

默立良久，阿飞幽幽喟叹道：“这两行字最大的威力并不在于其中蕴含的剑道意志，而是对历代所有魂修造成的心理挫伤。其实我想说，能够败给这等旷世人物，应该算得上是一种荣幸，又怎么会是一种耻辱？”

女孩沉吟片刻，摇头说道：“强者孤独。或许正是因为我们这样认为，所以我们才没有达到他们那样的高度。而且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白家会永远铭记先祖的耻辱，激励自我，在历史的潮流里一往无前！”

“你姓白？”阿飞这时才意识到，两人一起探讨了这么久，居然连彼此的名讳都还不知晓。

当两个人的看法出现根本性的分歧时，这场探讨便戛然而止。听到阿飞的问题，女孩的深沉表情陡然烟消云散，瞬间回到了初时的天真烂漫。

“这不重要。先不跟你聊了，我要走了。明天参加考试，我还得回去休息呢。谢谢你的水！”

说完，她开心地看着阿飞的脸，银铃般咯咯笑了起来。

望着如花般绽放的笑容，阿飞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便在这一瞬间，女孩从容转身，欢快地跑向了远方。

她姓白。

她明天会来，她明天不会来。

阿飞有些怅然若失，凝视着女孩的活泼身影，鬼使神差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就这这时，女孩奔跑的身形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过身，静静地看着愣在那里的阿飞，仿佛作了个什么决定一般，一字一顿地喊道：“我姓白，白帝的白！”

说完，她不再停留，消失在了远方。

如此聪慧而又可爱的女孩，如果可以，真希望可以跟她做一辈子的朋友。

阿飞眼神迷离，失神很久才缓过神来。

“‘白帝陨而剑圣出’，这个小姑娘居然是白帝的后人！”何足道自言自语的声音蓦然在阿飞的识海里响起。

阿飞微微一怔，“先生，您知道她的来历？白帝又是什么人？”

何足道嘿嘿一笑，不怀好意地说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她的那位祖先叫做白帝，而击败白帝的那个圣人，被世人尊称为剑圣！所以世间一直流传着‘白帝陨而剑圣出’的说法。”

“白帝？‘白帝城’的‘白帝’？”阿飞几乎脱口而出，非常震惊地问道。

“是的，”何足道肯定地点了点头，“所以那个小姑娘走之前说的那句‘白帝的白’，其实很霸气。只可惜你根本没听懂！”

阿飞感觉自己突然有些无语凝噎。

从他看那个女孩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天然流露出的高贵气质，这种气质绝非后天培养所能形成。而她讲述的那个故事让他隐隐猜到，她或许身后大有来历。现在何足道亲口确认，那么故事的真实性便确凿无疑。纵使早有心理准备，他还是一时难以接受，自己偶然认识到的一个可爱女孩，竟会是白帝城里的大人物！

“先生，从看到剑圣前辈留下的这两行字的第一眼起，我心里就有个问题想请教您。众所周知，修武之道分道技、道力、道意和道威四重境界，与之相应的便产生了修罗、武皇、揭谛这三种强者封号。那么，这位剑圣究竟是何等境界的绝顶人物，竟敢有如此桀骜不驯的口气！刚才那个女孩的故事里，又提到了白帝这一传说级别的强者。圣与帝，到底是怎样程度的存在？”

何足道哈哈大笑，道：“你这个问题问得非常有水准，我想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回答不上来。但谁让你请教的是堂堂剑揭谛呢！”

阿飞无奈地苦笑一声，算是配合何足道的自吹自擂。有些罕有人知的秘闻，确实也只有当代的极少数顶级强者才能掌握。

“我先说‘帝’吧。它并不与某个修为境界相对应，而是白帝这个人的专属称号。白帝的真名叫做白行夜，是一个天赋极其妖孽的魂修。相传他在武皇境界时就轻易斩杀过一位揭谛境强者，堪称武皇无敌，所以当时世人为了表达对他恐怖战力的敬仰，尊称他为白帝。这个人的修为与实力完全不对等，即便是放眼整个大陆的历史长河中，也绝对没有武皇强者能够匹敌，所以史书中又称他为‘千古一帝’！”

何足道眼神里泛着崇敬与惋惜之情，继续说道：“皇中之皇，方为帝。白帝之后再无帝，因为再也没有人敢为了一个封号而挑战全天下所有武皇。如果不是他性情孤傲，目中无人，胆敢前去挑战同一时代的另一位不败传说——剑圣，谁又知道他最终会达到怎样的境界和高度呢！”

斩杀揭谛，武皇无敌，阿飞心旷神怡地聆听着这位传奇人物的不朽事迹，心中暗忖，刚才自己还是远远低估了白帝的真实实力。如果白帝真有传说中这么强悍，那么，剑圣的恐怖程度岂不是更加骇人听闻！阿飞不敢再继续猜想，聚精会神地继续听何足道讲下去。

“白帝的传奇一生传颂了几十万年，一直流传至今。这里面有几分真假，已无从考证。或许只是被人为地镀上了很多神秘的色彩。但是，比白帝更为强大的剑圣，却是真实存在的！”

何足道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决绝，决绝得仿佛不能容忍任何人有哪怕一丝对剑圣的质疑。

“‘圣’究竟像‘帝’那样只是个专属尊称，还是一种真实存在的修为境界，古往今来，世人莫衷一是。我个人更支持后面一种观点。因为，作为一位揭谛强者，我能明显地感受到，剑圣前辈的实力与我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也就是说，虚无缥缈的圣境可能凌驾于揭谛境之上，才是真正的武道巅峰！”

阿飞字字斟酌先生话中的意味，认同地点了点头。在观摩剑圣留下的笔迹时，他就毫不怀疑地认为，剑圣的修为远非先生所能匹敌。

何足道的眼眸中闪烁着黯然的神色，“以前，我总是希望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我不想一直停留在揭谛境界，我想攀登到更高的峰顶！但是第一种观点又有一定的合理性。因为史书记载中仅仅出现过剑圣这一位横扫世间的无上霸主，再无第二人能达到这种程度，所以我们仍旧无法判定，‘圣’是不是跟‘帝’一样，仅仅彰显了剑圣前辈无与伦比的辉煌一生！”

圣与帝，原来记载的是一段精彩绝伦的古老传说。

有很多传说都是假的，但是阿飞相信，这个神乎其神的传说应该是真的。因为他见到了剑圣留下的真迹，他也见到了白帝留下的后代子孙。

他也跟何足道一样，希望这个传说是真的。如果这样，这个世界会更有意思。

“我最关心的事情就是，剑阁的开山祖师是不是剑圣？”

何足道目光坚毅，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是的。几十万年前，剑圣前辈还处于修罗境界的时候，在整片大陆上四处云游，先后在五个地方有所顿悟，一个人同时领悟了五种不同的剑意，于是剑道大成。后来他老人家成圣以后，这五处地方也就成为了圣人遗迹。于是后人为了仿效和瞻仰剑圣的神迹，在这五个地方建立了剑阁学院，互相切磋探讨剑道修炼。剑圣前辈为了激励世人将剑道发扬广大，也会时常降临这五所学院，对少数具有天赋异禀的弟子施加指点。”

原来这就是剑阁的渊源，竟然足足传承了几十万年之久！

“如此说来，眼前藏在这片竹林里的剑阁分院，就是当年剑圣悟道成皇的五处圣迹之一？”

何足道点了点头，凛然说道：“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在这漫长的几十万年岁月里，星罗大陆发生了很多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他四处剑阁分院有的渐渐解散，有的神秘消失，都已不再存在于世间。只有这间分院，还完整地把剑圣前辈的意志传承了下来。所以说，在天下所有剑修的心目中，这所荒僻的剑阁分院才是世间最为神圣的殿堂，地位远远超过六大道门。因为就在这里，曾经真的有一位圣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