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丑小，鹅？

店里一向起得最早的阿飞，今天似乎变了个人似的。

日上三竿，二楼走廊尽头的那间局促小屋里，他还在那里蒙头大睡。直到，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堂堂剑揭谛何足道，一脚踹开了他的房门。

洛水镇的上空，一道银白的流光飞速划过，向着镇子北面的森林深处坠去，在天际留下一抹淡淡的烟痕。

无精打采的阿飞，就这么被何足道像拎小鸡似的生生提着，带到了蛮荒森林的僻静一隅，降落在一棵苍翠的大树下。

树下的草地上，透着淡淡的泥土清香。清晨晶莹的露水在叶片上来回滚动，沐浴在生机勃勃的朝阳中，折射着莽莽深林的深邃与幽远。

依旧一袭白衣的何足道心中暗自纳闷，自己也观察这小子几天了，他每天都是早起晚睡，勤勤恳恳。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死相！昨夜听说自己要对他略加指点，他还手舞足蹈。今天怎么倒像是自己求着要收下他这个徒弟了！

睡眼惺忪的阿飞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有气无力地冲何足道问了个安。

何足道嘴角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沉声说道：“阿飞，释放你的武魂出来！”

阿飞默默地坐到了草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集中意念释放元气，凝结起武魂来。武魂觉醒以后，释放起来便不再那么漫长费力，片刻之间，一个清晰的武魂便赫然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站在阿飞面前的何足道，见他神情呆滞，正欲开口教训于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却猛然被嚇了一大跳，神情遽变，面色苍白！

这哪里还是一日前，他在夜里看见过一次的那团半金半银的浮云！

此刻，映入他眼帘的，赫然是一只瘦小羸弱的白鹅！

这只鹅的身上零星地长着些许稀疏的白毛，凌乱无章，皮肤裸露，就像是掉进泥水里一样，落魄不堪。枯瘦佝偻的身形随着元气波动，在微风中瑟瑟发抖，似乎快要支撑不住那颗异常硕大的脑袋。仿佛只要用手轻轻一戳，这个丑陋可怜的生命就会立即夭折！

何足道狠狠地揉了揉眼睛，来确定他没有看错。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惊愕之情，保持神色淡定，好让阿飞不会觉得太难堪。但是他的心里却乱成一团，那个封九到底对他做了些什么？那个家族的后裔，其武魂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别说身份不会被世人识破了，就算是他亲生父母在场，恐怕单凭武魂也难以辨认出来了！

阿飞似乎并不意外。更确切地说，在此之前，他已经释放出来自己看过了。

此刻，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痛楚，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哗哗从脸上滚落，嚎啕大哭起来。作为堂堂男子汉，他可以吃得了苦，受得了委屈。可是他实在接受不了，他曾无数次在深夜星空下幻想憧憬着的、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武魂，竟然是如此丑陋的一个东西！

这算什么东西！丑小，鹅？

难道自己是天弃之人？难道自己真的与武道无缘，只能做过普普通通的凡人？注定要遭受他人的嘲笑与凌辱吗？

看着泪如雨下的阿飞，何足道似乎已然明白他今天为何如此反常。恐怕他在夜里已经查看过武魂，心中才会遭受重创，打算自暴自弃。

听着耳畔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怒吼声，咆哮声，何足道心乱如麻，不知该怎样来抚慰眼前这个正值风华正茂之时的少年。阿飞的内心世界，已满是疮痍。

造化弄人，这就是他的命运。无论他有多不甘屈服，总是要循着命运之手那无形的指引，摸索着行走在漆黑的前路上，步履蹒跚地度过这注定艰难而又孤独的一生。

就算他的武魂已然觉醒，恐怕他此生也很难成为一名合格的武修，何足道心里如是想。

归鸿道擅于因材施教，指导奇异武魂之人不落窠臼，挖掘自己独有的特性，扬长避短，引导武修走上与众不同的修道之路。但这次，他心中茫然失措，不知从何处下手，真的无计可施。

大凡飞禽类武魂，其多以尖喙、利爪、长翼抑或羽针为武器发动攻击，擅长飞行。武修可据以选择相适应的道技功法进行修炼。但再看阿飞这白鹅武魂，扁圆的大嘴，柔软的脚蹼，短小而又伸展不开的双翅，乱蓬蓬的杂毛，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弱不禁风，不堪一击。这丑陋的形态，只会让人贻笑大方。

何足道苦涩地嘴角一抿，默默地走在他的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生来奇葩，何须挣扎！只有内心足够强大的强者，才能真正对抗命运。如果你觉得这样子痛哭会对你有所帮助，那就继续。我不会再告诉你我的建议。”

阿飞那声嘶力竭的嚎哭戛然而止。当他在夜里看到这一无是处的白鹅武魂时，已经心如死灰，扼杀了修武入道的念头。但听这何足道的言外之意，分明是还有所补救！

何足道见他情绪缓缓平复下来，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凛若晨霜，厉声喝斥道：“那日在酒楼，我听你规劝洛如风，本以为你是意志坚定之辈，能够不畏挫折、不囿于得失，胸怀远大。没想到你初涉武道，就如此不堪承受考验！天道维艰，你一遇磨难，就不思进取，不去钻研探索，只知同妇人般啼哭作态，哪里还有顶天立地的男儿气魄！”

阿飞闻言，如醍醐灌顶般彻悟，羞愧不已。他平素坚信天道酬勤，只要秉持坚韧赤诚的信念，红尘有雨心为伞，扁舟亦可渡沧海。没想到自己步入武道伊始，就如此不堪打击，又谈何凌云壮志！

“多谢前辈教诲，令我拨云见日，重新清醒过来。适才依您所说，似乎是有办法帮助我突破现状吧！”

何足道语调有所和缓，“嗯，世上无不能为之事，只有不能为之人。只要你耐得住痛苦煎熬，办法还是有的。”

阿飞听罢，眼中精光一亮，清澈的眸子里重新泛起希望，一团跳动的火苗在熊熊燃烧。

何足道微微停顿，斟酌了一会儿，徐徐说道：“武魂是会随着武修的不断修行而逐渐成长起来的。当武修体内积累的元气越来越充沛时，武魂的形态和能力也会随之发展壮大，甚至实现蜕变。这是一个漫长的积累过程。如果你能够修炼一些吸收天地元气的功法，坚持不懈地积累下去，你的武魂就会变得更加强大。或许有一天，你能够脱胎换骨，重塑武魂！”

其实何足道心里也没有多大把握，能够彻底改良阿飞的武魂。

重塑武魂，他只是在一些尘封已久的残卷上看到只言片语的记载。这需要武修本身拥有一些极其特殊的体质，也就是传说中的神体。具体怎样重塑，书上并未提到，根本虚无缥缈，遥不可及。他之所以说出这个，只是想让阿飞心中多一丝希望。

不过通过修炼功法积蓄元气，倒是切实可行的，确实能够帮助阿飞提升一点武魂的实力。至少，不再像现在这么难看。

何足道实在想不明白，那个神秘莫测的封九，到底对他做了些什么，以至于他的武魂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封九这么做，又是何居心？

他深深看了一眼阿飞，继续道：“这并非一日之功，非常考验武修的毅力和耐心。在修炼期间，还有一个办法能够有助于你弥补武魂的不足，那就是服用丹药，特别是那些能够提升武修真元的筑基类丹药。这样可以提升你的修炼速度，在短时间内吸收到尽可能多的元气。当然，这个方法对于你来说，难度比较大。”

何足道没有再说下去，凝望着阿飞，陷入了思索。

不用明说，阿飞也明白其中的意思。丹药，又是丹药！这个世界上最为珍贵的，就是丹药和修行功法。偏偏它们都需要耗费大量的财富，或者是拥有极其强横的势力背景，才能弄到手。而这些，都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他连最基本的一枚魂丹都买不起，又谈何其他！

阿飞尽力控制自己内心的颓废情绪，不去想这些。他对这浩瀚的武道世界所知皮毛，有太多事情需要请教眼前这位博古通今的剑揭谛。

他诚恳地道：“这些办法，都需要时间。我有的是耐心和毅力，一定可以坚持下来。但是眼下时间并不多了。我如果想要获得更多的资源，就必须尽快进入六大道门修行。而以我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使用武魂参加招徒大比，这才是最迫在眉睫的事情。请问前辈，您有办法吗？”

何足道没有说话，抬起头，望向头顶那遮天蔽日的茂密绿叶，看得出神。

阿飞紧咬嘴唇，屏住呼吸，静心注视着何足道，无比渴盼着能从他的嘴里得到一个满意的回答。

幽静的大树下此刻分外沉寂，只有不远处的草丛里传出窸窣的微微响声。

何足道沉寂了良久，缓缓从嘴中吐出了一个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