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二章 枯木

江遥道:“如果梦再也没有醒来的时候呢?”

血帝尊眼中似乎掠过了悲哀,淡淡地道:“梦就是梦,人不能只活在梦里。”

江遥道:“我觉得做完了那两个梦之后,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血帝尊道:“不够!”

他说话间,身形一晃,明明步子没动,但他掌中的剑气竟然已刺到面前。

这样凌厉的攻势,江遥自问无论是换成天底下任何一名剑士站在自己的位置,也不敢直撄其锋。但他也没有躲。

他听见剑气破空的声音、劲流奔腾的声音、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皆回荡在这诡异的空间里。没有谁更比他清楚,血帝尊这看似直截了当的一剑将空间扭曲到了什么程度。

他却动也不动,直到剑气临身,才笨拙地抵挡。

血帝尊眼中寒光一现,江遥轻慢的态度激怒了他。没有人敢于原地不动地接他这一剑,以前曾也有过如此狂妄的家伙,如今都已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血帝尊手腕一转,剑光如瀑,连攻三百六十五招。

江遥站在原地,心如死木,面容枯槁,以凝滞朴拙的招数,连接血帝尊三百六十五剑。

这段时日来连续游走的生死边缘的体验,已将他的虚骄盛恃之气磨尽,心灭成灰,只余死烬,呆若木鸡。

无有一丝意气,方能无懈可击!

血帝尊微微动容,瞬间又攻出千余招,江遥全无侥幸,一一抵挡。

此时此刻此处,便是大陆上最巅峰的剑术对决。

“这是什么剑法?”血帝尊问。

“枯木。”

“很贴切的名字。”血帝尊开口之时,攻势并不停歇。但他已感受到一股念头悄然束缚住了自己,不禁分神朝旁边望了一眼。

十几丈外的草丛中,凌思雪满脸血痕,缓慢而顽强地爬起来。

就是这分神的一刹,两剑交击,“喀”的一响,血帝尊掌中枯枝从中断裂。江遥顺势反攻,闪电般刺向他手腕。血帝尊及时抽手,但衣袖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江遥仍想追击,但血帝尊身影一缩,便由实化虚,泡沫般消散。

“你有资格戴上那块玉佩了……”血帝尊的声音自夜色深处飘飘渺渺地传来,经风一吹,尾音不闻。

江遥很想说“我有没有资格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但他知道以血帝尊的脚程只怕这会儿已到了几十里外,就算自己扯开嗓子大喊,那家伙也是听不到的了。何况那样做未免也太失风度。

江遥晃了晃脑袋,四肢传来虚弱之感,眼前也有些用力过度的眩晕之状。不过在出了一身汗之后,反而比早上舒服了一些。

“呃……”后方传来低低的**,江遥回首望去,只见凌思雪捂着胸口,左手扶着一棵小树勉强挺直了身板。

江遥虽然以往对她颇为厌恶,但今天也多亏了她出力,分担了血帝尊的一部分攻击,才使得自己有机会踏上那最后一步,开始从寻常武者到人仙剑士的蜕变。虽然这一过程才刚刚起步,但至少已奠定了基础,拨云见日,扫除了迷障。跨海之舟已经扬帆,或许自己未来有朝一日能够成就剑圣之名,那也是多亏了今夜的酣畅一战呢!

念及今番联手之谊,江遥对凌思雪的感官有所改变,憎恶之意减弱了许多,主动打招呼道:“凌宗主,伤得重吗?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凌思雪唇齿之间溢出鲜血,身上衣衫也多处染红。她扶着小树,娇躯摇摇晃晃,往前走了一步,就有些站立不稳的趋势。

江遥笑道:“我扶你吧。”

凌思雪咬着牙瞪着他。

江遥见她如此狼狈模样,心想她大概真的是受了重伤。稍微想一想也知道,以她那种远弱于武者的娇贵体质,被血帝尊的击中,一条命只怕去了大半,这会儿能站起来就算是顽强了。

江遥一边走一边犹豫,要不要趁她虚弱之时把玉佩拿回来呢,虽然有趁人之危的嫌疑,而且她帮了我很大的忙,但那块玉佩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没等他作出决定,就发现双肩陡然传来一股压力,身躯一下子沉重了好几百倍,像担了一座山,腰都被压得直不起来了。

此时他离凌思雪还有七八步的距离。

相比起初次见面的那一回,他在剑术上的造诣虽然有了质的飞跃,但此时身体中的力量远远没有恢复,只有约莫玄罡边缘的水准,完全不能承受这股匪夷所思的重量,坚持了一个呼吸之后就支撑不住,腰椎咔咔直响,身子很快被压塌下去,噗通一声巨响,栽倒在草地上,半个脑袋都陷入了坑里。

他再也无法握紧那根曾仗之与血剑圣匹敌的树枝,在跌倒的时候,树枝也被甩落到前方地上。

“多谢你关心,姐姐不用你扶。”凌思雪俯视着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挺直了腰板,血迹未干的唇角多了一缕笑意,“小弟弟,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你猜我要怎么感谢你呢?”

江遥用尽吃奶的力气也无法从坑里爬出,竭力仰头,道:“那块玉佩送给你,放我走吧。”

“那怎么行,如此贵重的礼物,姐姐不能不有所表示呀!”凌思雪笑盈盈地伸出了一根手指,“那么等你净完身之后,姐姐也帮你把伤口治好,就当是回礼吧!”

江遥怒目蹬视着凌思雪,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嘴里却不得已说着好话:“凌宗主,只说我俩之间,其实也没啥深仇大恨。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凌思雪的手指在鼻尖前晃了晃,摇头笑道:“我们俩之间不仅没有深仇大恨,相反,你送了我这么好的东西,对我还有恩呢!”她左手食指抚摸着玉佩润结的外表,一遍又一遍,爱不释手地把玩,但视线始终不曾从江遥身上挪开,施加在江遥身上的压力也愈来愈重。她刚才已经见识到江遥剑法的可怕,知道以他这样的身手,只要自己一个松懈,就有可能被反制,因此虽然在嘴上调笑着,手下却十分狠厉,“我是个有恩必报的人,所以今天一定要好好感谢你!说说看吧,你选择哪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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