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章 梦魇
云梦大陆，七大世家并立，与皇族共掌人间。
自一千多年前的那一场末日浩劫之后，大陆灵气枯竭，修士们纷纷退隐，妖魔异族乘机侵犯人界。为抵御异族入侵，人类以锻体取代练气、炼神之术，武道由此兴盛，渐也稳住局势。
千年前的第一英雄坐镇天空之城，在这位元真境圣者的守护下，人类相信终有一天能将所有妖魔都驱赶到无尽海中。
西原堡垒。
这座处于人类国度西南边缘的堡垒，是无数有志于名扬天下的少年们向往的地方。
这里是人类与妖兽战斗的第一线，上百支捕猎团和镖局聚集在此，很多队伍依靠捕杀妖兽迅速崛起，更多人因为失手而在这片土地上永远长眠。不过，牺牲者的鲜血无法阻挡人们的热情，对于一个有点实力的武者来说，这里是发家致富的第一选择。
逢春酒楼是堡垒里最大的酒楼，对面就是交易行，中间隔了一个大广场。
喝多了酒的猎手在广场上吵吵嚷嚷，吹嘘打闹，发泄着多余的精力。交易行门外的布告栏被围得水泄不通，一旁还有几个新建的猎团在吆喝着招募人手。
这番热闹的场景，落入一个背着行囊的少年眼中，让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他看上去只是众多热血少年中很普通的一个，脸上犹带稚气，但眼眸里偶尔闪过的神采，又让他显得稍微有点不同。
他叫江遥，一个难得一见的练气士兼炼神者，来到西原堡垒是为了见识和历练。有人告诉他：修行不是闭门造车，唯有遍历世情，方能得证元真。加上兄长也劝他不要总一个人躲在房里闷头苦修，他便出来见识一番。
看到广场上那些招募人手的镖局猎团，他既新奇又有些兴奋，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一个面若芙蓉的艳丽女子迎面走来，与他擦肩而过。
江遥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低头一看，自己系在腰间的那块玉佩已经不翼而飞！
“站住！”他转身去寻那女子身影，发现对方已窜入人群中，正飞快地往远处跑去。
江遥拔腿就追。
“让开，让开！”前方女子如一尾游鱼，逆着人潮穿向远方。人群被她分开后复又合拢，恰恰挡住后方少年的脚步。
江遥疾奔在后，密集人海也无法阻挡他片刻，他总能找到一线不起眼的空缺，而后以匪夷所思的身法一闪而过。
不过片刻的工夫，两人就一前一后地穿过了两条长街。人影渐稀，跑起来更加方便。
女子发现怎么都不能甩掉后面的尾巴，有些着急了，转脚窜入一条小巷。少年毫不犹豫地跟过来，看她在一道铁门前停住，手忙脚乱地在开锁，便厉声叫道：“把玉佩还给我！”
女子充耳不闻，十指如穿花蝴蝶般拨弄着锁头，等到江遥脚步声靠近的时候，她终于将门锁打开，然后闪身窜进去，在少年赶到之前咔嚓一声将铁门重新锁死。
两人隔着一道铁门相望。
女子看着江遥脸上略显愤怒的表情，得意地眨了眨眼睛：“能把我白牡丹追得这么紧的人，你是第一个。不过可惜呀，你还是慢了一步！”
江遥握紧拳头，沉声道：“你要钱吗？我可以给你钱，只要你把玉佩还给我，随你开价。”
白牡丹嗬嗬笑了两声，把玩着玉佩，慢悠悠地道：“小弟弟，你当我是傻子？这块玉佩的价格，只怕比你整个人还值钱呢！你从哪里捡到的，八成来路也不正吧……”
江遥语气冰冷地道：“你真不打算还？”
白牡丹轻哼：“我白牡丹到手的东西，从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那你就小心站稳了！”江遥沉喝一声，双掌推出，心中默使神通——！
眼前的铁门顿时如水中的倒影一般荡漾扭曲起来。
“咔咔咔——”坚硬的铁条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很快出现无数裂纹，蛛网状蔓延开去。江遥收回手掌，一脚踢出去，“砰”的一声脆响，铁门四分五裂，碎片迸溅。
白牡丹花容失色，缩着身子慢慢后退，颤声道：“你是……炼神者？”
江遥一步步走近，向她伸出手掌：“拿来！”
白牡丹央求道：“少侠既然是炼神者，何必与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为难。”她声音中带着一丝扣人心弦的甜腻，听入少年人耳中，只觉得十分顺耳。
江遥道：“只要你把玉佩还来，我不为难你。”
一股幽兰花香渗入少年鼻翼，白牡丹盈盈下拜：“少侠宽宏大量，小女子感激不尽。”
江遥闻到这股幽兰花香，眉头微微一皱，暗地里屏住呼吸。
白牡丹用极度娇媚的声音道：“我有一样宝贝，想请少侠一观！”
“什么宝贝？”
“少侠看仔细了，那就是……”白牡丹右手探入怀中，似乎要掏出某样东西。江遥紧盯着她，但见白牡丹衣袖一扬，竟有一团粉红色的雾气迎面喷来，洒了他一脸。
隔着那团粉红雾气，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镀上了一层迷幻的光晕，白牡丹的剪影在少年眼中摇曳。
白牡丹换上了另一副得意的表情，冲着江遥挥手：“倒也，倒也！”
本该应声栽倒的江遥却一个箭步冲过来，拽过她的手腕，扳开五指，夺回了那块玉佩。
他收起玉佩之后，仍攥紧了白牡丹手腕，目光一扫，见她腕子上带着的玉镯颇为漂亮，便问：“这镯子价值不菲吧？”
“你，你想怎样？”白牡丹颤声道，“我告诉你，我在这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江遥没等她说完，就以行动回答了她。他探出两根手指，稍一用力，将那玉镯捏断。
断裂的两半镯子被他丢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响。他冷视白牡丹，沉声道：“管你是谁，下次再犯到我手里，就如此镯！”
白牡丹望着江遥毫不留恋转身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半晌，又低头瞅了一眼地上的断镯，忍不住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地叫道：“你站住！”
江遥回头瞄了她一眼：“什么事？”
“你……你中了我的幽兰香，怎么会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以为你的幽兰香很厉害，人人都不堪一击吗？”少年的声音飘然远去。
只留下白牡丹僵在原地，被凉风吹得瑟瑟发抖。
过了好半晌，她才从失败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喃喃地道：“骗人，我的幽兰香怎么可能失效……”她说到此处，表情一僵。
刚才那家伙，一掌就击毁了铁门，又不受幽兰香影响，难道是传说中的玄罡强者？
锻体六阶之后，便有一大关隘，号为生死玄关。跨越此关者，从此脱胎换骨，身具护体罡气，百毒莫侵，邪祟难近。难道眼前的这个家伙，就是万中无一的玄罡？
不可能的，他还如此年轻……
但无论如何，自己看走了眼，还赔出去了一件心爱的镯子，这是不争的事实。
白牡丹心中一阵后怕，她堂堂固然是在这西原城里有几分薄名，但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也根本不值一提。若那少年心狠手辣一点，或者年纪再大点的话，自己此时不知会遭受怎样的侮辱……
与白牡丹一样走眼的人还有很多。只因江遥年纪很轻，身材看起来不是那么孔武有力，便在各大猎团的面试中受尽了冷遇。
“不好意思，我们招收的是拥有丰富经验的老手，小兄弟还是另谋高就吧！”
“小子，就你这身板来凑什么热闹呢？后边去后边去！”
“你？抱歉，下一位！”
“狂狮猎团不养小娃娃。”
……
尽管江遥努力辩驳：“虽然我年纪轻，但我很能打啊！”“喂喂，你仔细看看，我可是练气士！这是我的等级证明！”但往往也只惹来一阵嘲笑。
在这边荒堡垒，人人以武为尊，习惯以肉体评判一个人的强弱。殊不知，早在千年以前，练气、炼神才是人们追求元真之境的根本手段。
可惜到了如今，另外两种修行之路已被七大世家垄断，基本在世俗中销声匿迹了。
江遥也是很骄傲的一个人，见多说无益，便不再对牛弹琴，被拒绝之后就径直换下一家。他只在心里感慨：如今锻体盛行，人们皆从外表判断一个人的强弱，却不知很多厉害练气士都拥有极为年轻的样貌。据说国师张曼青看起来就像一个弱冠少年，这群乡野武夫八成是没见过的了。当然，他自己也没见过。
他在一个队伍旁徘徊片刻，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哥，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磐石镖局？”
江遥回头，见是一个满口黄牙的矮壮汉子，一对三角眼还不时瞄向他腰间的玉佩，脸色便冷了下来：“没兴趣！”
矮壮汉子笑容不减地道：“小哥应该是初来此地吧？人生地不熟的，何不与咱们磐石镖局结个善缘……”他一只黑瘦的爪子搭上江遥肩膀，另一只手悄悄朝江遥腰间摸去，一边与少年说话，一边用两根手指夹住了那块玉佩……
“你做什么？”江遥大喝一声，侧过身子，护着腰间斜睨矮汉。
矮壮汉子飞快地收回手掌，却一脸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咧着嘴角道：“嘿嘿，我劝小哥你还是考虑考虑吧，咱们磐石镖局在这一带也算是小有名声……”
“我说过了，没兴趣！”江遥不耐烦地摆手。
那矮壮汉子嘀咕了几句，悻悻地走开了。
江遥用眼角余光看着他，发现他在周边逛了一圈，又悄悄从后面靠了过来。
矮壮汉子背负双手，慢悠悠地踱着方步，心想我贺三爷也是响当当一号人物，居然当众被这瘦弱小子呵斥，今儿个要是不把他东西弄到手，贺三爷也没脸在这一片混下去了！
他这般想着，脚下踏起了盗门绝技，从背后不声不响地欺近了江遥身后，两根手指探出，赫然就是传说中的！据说被这种指法钳住的东西，除非把那两根手指头折断，否则就没有脱手的先例！
附近另外几名在人群中溜达的盗门同行看到这一幕，同时眼皮一跳，暗道贺三爷竟对这么一个瘦小子动用了盗门不传之秘，岂不是杀鸡用牛刀？
眼前那两根铁钳般的手指就要夹上玉佩，却听江遥轻哼一声，也没见他怎么动作，矮壮汉子蓦地就觉得右手一股钻心的剧痛，疼得他冷汗直冒，忍不住呼出声来：“啊——”
江遥手掌一翻，矮壮汉子的惨叫半途就转为一声艰难的抽气：“嘶！”他嗓子里发哑，竟连喊都喊出不声来。
江遥欺上前一步，嘴角含着冷笑，用关切的语气道：“大叔，你怎么了？”
“呃，我……”矮壮汉子直冒冷汗，愤怒地盯着他。
“你好像不太舒服啊，要不要送你去看郎中？”
矮壮汉子痛得面部肌肉都扭成一团，嘶声道：“不……”
“走吧走吧，客气什么！本公子侠义心肠，这是我应该做的。”江遥的笑容愈发和善。
矮壮汉子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拼命眨巴眼睛，艰难地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求你……”
“求我什么？”江遥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些许，腾给矮壮汉子说话的空间。
“求你放过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公子爷，您大人有大量……”
“没问题啊，只要你别惦记我的玉佩，我就不带你看郎中了。”江遥温和地笑着，松开了手。矮壮汉子长舒一口气，正要搁几句场面话，却见少年本已松开的五指又猛地攥紧，正捏在他穴位上，当即就见敦敦实实的一个汉子像打摆子一样抽搐起来。
“咕咚！”矮壮汉子栽倒在地面上，耳边传来旁边路人的叫喊：“贺老三发羊癫疯了，快拿东西给他咬住……”
好半晌矮壮汉子才清醒过来，发现嘴里塞着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原来是臭烘烘的裹脚布。他呸呸几下，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忍受着剧痛的余潮，一边咒骂不已：“哪个龟儿子王八蛋，别叫老子再遇上他——”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他看见江遥就在不远处的队伍里，冲他露出和蔼的微笑。
矮壮汉子心中打了个突，再也不敢说什么狠话，转身拨开人群往外走。
“不用看郎中吗？”有好心人提醒他。
矮壮汉子脚步一个趔趄，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从今天起，“看郎中”这三个字将会成为他心头永远的阴影。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善罢甘休！只要铁岩老大出面，就算那小子是条龙也得给他盘着！
‘小子，你给三爷等着！’贺老三在心里骂着狠话，匆匆消失在江遥的视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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