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除晦

校门口有七八个车夫守在外面,一边闲聊一边等着拉客。萧凌梦与其中一位姓谭的车把式算是老相识了,见今日老谭正好在外面,便要走过去,不料却被江遥一把拽住,轻声道:“等一下。”

“干嘛?”

“街面上不太干净,先得除除晦气。”

萧凌梦顺着江遥的视线望去,只见前面有十来个穿着奇装异服的混混,或蹲或站,眼神不时投向这边,好像在等着什么人。她不禁奇怪,江遥怎么突然这么郑重其事,就算那帮人是冲自己来的,区区几个混混,不至于把这位英杰榜探花给吓到了吧?

“一会儿你们俩先回去,不用等我。”江遥没有多作解释,转身往校门内走去。

守在门口的两个带刀卫士见他去而复返,还把女人和小孩丢在原地,不由露出几分鄙夷之色。这小子真是胆小如鼠,居然见势不妙就一个人逃了,他也不想想,堂堂星院门前,哪容得混混闹事?这小子真是把星院的脸都丢尽了!

那些混混原本还装模作样地闲聊,一见江遥转身,立马鼓噪起来。

“鼠辈别走!”

“小娘子,你的相好要开溜了,你还不赶紧拉住他!”

“小娘子,你怎么看上了这么个窝囊废,不如跟了哥哥我算了!”

一片乱哄哄的吵嚷谩骂声中,江遥的身影消失在校门后。宫勇睿站在原地,听着耳朵里不断钻进来的污言秽语,有些不知所措。他抬头望着萧凌梦,“师父”已经跑了,萧姐姐打算怎么办?

萧凌梦脸色僵硬,娇躯微微颤抖。倒不是害怕,实在是因为从那些市井腌臜泼才嘴中喷出来的言语,真的是不堪入耳。那不仅仅只她自己受到了侮辱唾骂、被污为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甚至连家中的亲人也遭到了波及,饶是她涵养再好,也忍不住气得脸色发青。

众多侮辱言辞中,以当中一个穿黑色皮甲的壮汉嗓门最为洪亮、最为清晰、最让萧凌梦恼怒。他看到萧凌梦气怒难耐的神情,不由哈哈大笑,叫得更为大声:

“小娘子,瞧你那娇滴滴的模样,恐怕受不住哥哥的大家伙,你若有个姐姐或者妹妹的,赶紧拉来一起大被**,免得你一人不堪鞭挞……”

身边一个冷冷的声音问道:“有那么厉害吗?”

黑甲壮汉以为是小弟在捧哏,拍着胸脯道:“你要是不相信啊,不妨来试一下,保管让你大开眼界,欲仙欲……”

“真的吗?那我就试了啊。”

黑甲壮汉猛然醒起这个声音好像从未听过,不是自己兄弟中任何一人,当即大叫一声,急忙转身防备,然而身子才转到一半,两腿之间就传来一股剧痛,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凄厉如野兽般的哀嚎,眼珠子都差点没痛得鼓出来,脑子里阵阵发黑,捂着下面抽了几口冷气之后,软软地倒了下去。

“好像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嘛。”江遥踩在他肚皮上,淡淡地道。

众混混大哗,谁也没看清这个人是怎么混进自己人之中的,但大哥已经被他偷袭打伤,兄弟们自然也不必跟他客气,抄起藏在袖子里的铁棍、尖刀就朝江遥扑过来。

江遥迈步便走。“你们这群人间渣滓,胆然扰我星院清净,看来不给你们一点教训,你们都当我‘七步无敌’孟天纵是浪得虚名!”

众混混:“杀呀!”“砍死他!”“吃我一棍!”

江遥在人群中游走,他所过之处,混混们如波浪般朝两边分开。那些叫喊着砍杀的人,很快都变成了哀哭惨叫,一批批如割麦子般倒下。

一折一回的工夫,已经人仰马翻,哭爹遍地,喊娘连天,没一个站着的了。

宫勇睿瞧着这一幕,双眼微微发亮。他在通武馆也见识过不少自称高手的武者,耳濡目染之下,对江湖上一些游侠儿的武技品序有些大概的了解。他知道双拳难敌四手,赤手难挡兵刃,对付几个混混不难,但要像眼前这位与自己同姓的年轻游侠一样收拾得如此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可就没几个人做得到了。难怪萧姐姐会对他推崇备至,他年纪虽轻,武技却可能不比通武馆的徐教头差多少了,做自己的师父也算够格。

萧凌梦一点也不惊奇,心里还有些埋怨,你姓江的对付几个混混,本就该如此爽利,非要等本姑娘被骂得体无完肤才出手,是有意要看我笑话的么?

她正要上前去跟江遥说道说道,这时站在倒了一地的混混之中的那人抬起头来,萧凌梦看清那人的面孔,不由捂住嘴巴,差点惊呼出声——

那个人哪里是江遥,分明是祝飞的小跟班孟天纵!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没等萧凌梦想明白,江遥脚下一蹬,已如怒矢般射起,跃上屋檐,朝远方跑去。

不远处的巷弄中,骤然响起众多呼喝声:“哪里走!”

“他在那边!”

“快拉网!拉网!丁队预备放箭!”

十余条身影随之跃上屋顶,跟追着江遥而去。

借着暗淡月光,萧凌梦努力睁大眼睛,总算看得分明,那些人衣服上胸前及背后的图纹,赫然是一尾飞鱼!

飞鱼服,绣春刀。

萧凌梦终于明白,这原来是一场守株待兔的把戏!难怪江遥来回折腾了一番,才肯动手。

她转头看了宫勇睿一眼,小少年一脸惶恐的表情。对于圣城的普通百姓来说,飞鱼服的每次出现都会带来不祥,而那一柄柄绣春刀,更是意味着无处申冤的牢狱之灾和严酷的刑罚。看着少年惨白的脸色,萧凌梦叹了口气,柔声道:“勇睿,我们先回去吧。”

“不等了他吗?”宫勇睿抬起头,诧异于她居然能在看到戍卫司的飞鱼服之后如此镇定。

“他说不用等了。”

两人坐上老谭的马车,颠簸着驶向琉璃街。

宫勇睿一路忧心忡忡,不时将窗帘拉开一道缝,去瞧外面的动静。

萧凌梦默默地打量他。

这个自称是来自西北边缘部落的少年,从小就目睹了草原上的恃强凌弱,在经历过一次次部落吞并的战争之后,他终于感觉到厌倦,千里迢迢地孤身来到京城,寻找栖身之地。

萧凌梦曾问过他,为什么明明厌倦了草原上的厮杀争战,却还想要修习武技。宫勇睿当时的答案是,为了安身立命。但萧凌梦现在觉得,那可能并不是他的心里话。她能看得出,在宫勇睿的眼神里,藏着许多与他年纪不符的故事,那些故事埋在他心里,可能永远都不会对第二个人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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