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黑白

江遥呼出一口气,鼻尖白雾萦绕,倏地睁开双眼,帐篷内刹时间大放光华。

他缓缓起身,脚下涌起一团清风,人离地半尺悬浮,静静地凝立不动。

九阶已成。

血气由念,遂发遂敛,呼吸间好像能拔山分海,真元充盈于**,生生不息流转,这大抵就是人类肉身所能达到的巅峰了。再往上,就只能踏入仙神的领域。那是心、身、神三劫过后才应考虑的事情,江遥距此尚远。

神念一放,便看到了帐外盘腿而坐的骷髅。江遥突发奇想,不知骷髅此时在干什么,它每天晚上也做梦吗

骷髅双手放在膝上,低垂着头颅,面貌藏在帽兜阴影中,眼眶里的鬼火也显得安宁起来。大约是效忠誓言的缘故,江遥的一缕神念探过去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障碍,轻而易举地就侵入了它灵台之内。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风声、水声、鼾声都消失不稳,短暂的错乱后,江遥看到了一片黑白的景色。

这就是骷髅眼中的世界吗?

一切都是由黑白的线条构成,层次分明,密集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玄妙规律。声音不是声音,而是一串串在空气中流动的曲线。人也不是人,是一团团包裹在曲线中的白色火焰,错落散布在周围,大小不一,有的如篝火般熊熊燃烧,有的若烛光摇摇欲坠,这莫非就是阴阳家口中的魂魄之火?

骷髅本身也是一团火,约莫有丈二高度,是营地中烧得最旺盛的一团。转过头去,江遥看到了离骷髅最近的那团火,亦是他自己的魂魄之火,只有碗口大小,悬浮在半空,如有实质的岩浆液体在其间流淌,燃烧得并不猛烈,却为赤金之色,乃是整个黑白世界中唯一鲜明的色彩!

江遥以骷髅的视角打量了自己一会儿,只觉颇为有趣。在骷髅眼里,自己的身体脉络、五脏、骨骼都是密集的线条,衣服只不过是外面最薄最不起眼的一层,浅淡得几乎可以忽略。这么一来,营地里的几个女子不都无所遁形了吗?他便以一种恶意的心态,朝柳倩的帐篷扫望过去。

嗯,柳倩的身材很曼妙嘛,虽然只能看到大概轮廓,但也足够让人流口水。她旁边的小貂也不错,甚至比小姐还要丰满一些,只可惜魂魄之火稍弱于柳倩。帐篷里还有第三个女人,跪倒在柳倩主仆面前,因为实在不习惯这样的视野,江遥分不清她的面孔身份,只猜想她们一定又有所图谋,看来自己以后对于主动送上门来的女人更要警惕了。

江遥懒得偷窥她们的阴私,视线在柳倩帐篷停留了一会儿,就移到别处。掠过杜山帐篷的时候,江遥突然一惊,因为那一片的线条无比紊乱纷杂,好像被一只巨人的大手生生拂乱。仔细分辨,那段紊乱线条的源头一直延伸到天边,似有一股无形的意念从远方传来,将杜山的帐篷都纳入了它的掌握之中。

‘什么人如此厉害,竟全然瞒过了我的感知?’

若非江遥一时兴起以骷髅的视角观看周围,恐怕到现在都不曾察觉。他当即坐不住了,收回神念,一闪身就悄然无息地晃入杜山帐篷内。

“慢!”

随着这一声,杜山屈膝的动作僵了一下,瞥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衣秀气的身影自后方款款上前。

半空中菩萨看见此人,先是微微一怔,目中闪过了诸般复杂神情,继而含笑道:“原来是玉女殿下。吾听说玉女修持有成,回教路上却被歹人劫走,想不到今日能在这里相见……”

希宁不理会她的客套,在杜山身边顿住,扬起脸直视菩萨双眼,玉容凛然,沉声道:“佛主教诲尔等普渡众生,当劝人向善,何以用色。欲蛊惑人心,行如此卑劣手段?”

菩萨眼神微微恍惚,依稀从这稚嫩的脸庞上看到了昔日那凄凉却坚定的身影,这让她捏着莲花的右手不自觉地加了少许力,轻笑道:“玉女此言差矣,凡俗之人,皆为七情所惑,迷障各不相同,当对症下药,怎能食古不化,迂守死规?”

希宁喝道:“不持戒,不守规,以术惑人,以声迷人,以色。诱人,名为佛尊,实则魔罗所化,颠倒妄执,乱我正法!此情若为佛主所知,你必堕地狱!”

菩萨居高临下,脸现轻蔑,冷哧:“吾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岂不闻‘欲夺之,先予之’,此人迷障已深,若不满足他爱欲愿望,如何令其醒悟?你修行浅薄,未能洞悉世情,还是多读几本经书,再来指手画脚吧!”

说着,菩萨不屑关注希宁浑身颤抖的表情,视线落在欲跪没跪的杜山身上,面上换成一派慈悲之色:“你心中**,吾已知晓。拜我三拜,圆你心愿。”

杜山慢慢地跪倒下去。

“杜大哥!”希宁厉喝,“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怎能向妖魔屈服?”

杜山面露决然之色,淡淡地道:“我只是想做一场梦而已。现实中不敢想的,难道在梦里想想也不行?”

“梦只是梦!梦里都是假的!”希宁恨铁不成钢。

“哪里是真,哪里是假?”杜山低声呢喃,俯下头去,以额触地。

匍匐叩首,一拜,两拜,三拜。

杜山起身,用衣袖擦了擦膝盖,道:“菩萨,我拜完了。”

菩萨点点头,高深莫测地伸手一指:“你看看那是谁?”

杜山回首看去,只见一个单薄美丽的身影,从黑暗中一脸迷茫地走来。“这是哪里,怎么又黑又冷?杜郎,杜郎你在哪?”

“阿吉!我在这!”杜山心头一热,迈步狂奔过去,双臂一展,将那倩影纳入怀中。

“杜郎,终于找到你了。我好怕啊!”

“别怕,我不是好端端地在这儿吗?”

“我好担心,我害怕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害怕你突然就会消失……”

“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走。”杜山搂着她,用手拍打她雪腻的肩背。

“如果,如果这只是一场梦的话,就请让我永坠梦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