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宝刀
神识映照之处,附近天地间一切细微琐屑的颤动皆了然于胸,似乎一切尽在掌握。这种主宰般的感觉让人陶醉满足,江遥几乎忘记了身体上的伤势。但他很快明白,这只是心魔自我膨胀的虚妄幻觉罢了。
可能大多数纵横一时的高手,都有过类似的感受。狂妄者意图凭一己之力,与天地抗争。殊不知人在三界之间,渺小如沧海之一粟。愈是道法精深,愈能感受到天威惶惶浩浩,己身之渺小卑微。
江遥的灵魂曾进入神墓,体验过那三千大道法则的玄奥浩瀚,明白自己所习所修在亘古以来的无数先辈祖师面前不值一提,所以他很快就从虚幻的膨胀感中清醒。
他心中微微一动,想起一句话:“人仙之前,元蒙关头,妄念由心生。”如今心魔来袭,莫非意味着自己已经接近了那个境界?
他放眼望去,神识延伸到更远之处,诸念纷至杳来,脑海里浮现出那些罪孽滔天的冤魂苦鬼,顿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个尖锐的破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江遥转头,双瞳中映出一点绿色光芒,由小变大,转瞬已至眼前。
“小心!”杜鹃匆忙一挥手,召出一道清亮水流,朝前横扫过去。
“哗!”短促的一响,绿芒穿透水流,落在江遥身前。空气微微扭曲了一瞬,那点轻易切割了水箭的绿芒,便像撞在一堵无形墙壁上,碎成千万片,簌簌散落。
江遥的右手按在杜鹃肩膀上:“不要动!”
叫她不要动,并非担心她被敌人伤到,而是怕她陷入中,四分五裂。
更多的破空声从前方袭来。江遥定睛瞧去,只见狂风聚集如刃,排列出圆弧之形,无数花叶刀片挟裹其中,铺盖而至,不知有几千万数,天光为之一暗。
江遥没有动。
杜鹃虽然面色惊恐,但被他右手按着,也没有动。
周围的空气刹那激荡,两人的身形逐渐朦胧,仿佛罩了层雾气。在江遥身上,仿佛也有一层雾气散发出来,天地间一切皆若镜花水月,处处透出不真实。杜鹃睁大眼睛,只见眼前茫茫一片,竟无法看清江遥近在咫尺的面孔。
只是刹那,前方成千上万的花刀、叶刃、藤刺、风枪,便一股脑儿倾泻到那团朦胧的光晕之中。
然后,这些锋锐如铁的利器,也都透出不真切的色泽,如同水中的倒影,被一只大手搅弄之后,便破碎成上千万片,凌乱缤纷。
没有任何东西能完整通过那片扭曲的空间,花叶皆化为齑粉。
偷袭之人却不死心,在那片花叶花粉未曾落地之际,又听“哗哗”声起,呼啸的狂风从树丛中刮来,卷起漫天花粉叶粉,朝扭曲空间之后的两人当头洒下。
杜鹃担忧地想,这些粉粒中一定含着剧毒,而那狂风更是无形无质的东西,空间扭曲能够挡下吗?
周围的空气更加激荡,江遥的衣袂亦猎猎飞舞起来。
烟雾般飘飞的粉粒好像遭遇到一层阻力般,再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须臾,风平雨静。
花叶枯枝的碎屑细粉散落在四周,却无一粒沾上江遥的衣衫。而周围的草丛、树木,则因狂风过境而变得一片狼藉。
杜鹃扯了扯江遥的衣袖,眨巴着眼睛问道:“这是什么神通,幻术吗?”
“不,是空间扭曲。”
“骗人!空间扭曲哪是这样?”
“那应该是怎样?”
杜鹃一时语塞,挠了挠发梢,不确定地道:“反正,反正以前不是这样的……”
江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深幽,望向一株大槐树。
“总算发现我了吗!”伴随着朗声长笑,一个瘦削的影子从大槐树后转出来,“这才有点意思……”
一位青袍文士踩着花叶走来,脚下枯枝断裂,咯吱咯吱作响。
江遥往他宽大的文士袖袍中一瞥,道:“你就是这里的主人?”
青袍文士微笑颔首:“正是在下。”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非下如此辣手?”
“进屋叫人,入庙拜神。你连声招呼都不打就闯进来,难道不该死吗?”
江遥冷哼一声,目光越过青袍文士,向前方环望,视线从草丛、灌木、树枝缝隙中扫过,觉察到了隐在丛林暗处的另一道冰冷的目光。
他平静地道:“你的同伴躲在后面。”
青袍文士的笑容显出几分得意,“这时候才发现,实在太晚啊!”
“只有你们两个吗?另外那位浑身长毛的猩猩兄,怎么不一起过来?”
青袍文士的声音冷了几分:“对付你,两人足矣。”
“未必吧。”江遥语气徐缓,“你们的神通,一个是操纵毒虫草木,另一个专用于削弱对手力量,配合起来暗杀偷袭,的确是相当厉害的组合。不过,你们还需要一个能冲锋在前的盾牌,否则一旦暴露在阳光下,你们的战术就难以取得那么好的效果了。”
青袍文士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一抹惊色极快地闪过。他冷冷地道:“是吗?”
他双手缓缓抬起,解开了束发的头巾,露出额头一道青色的疤痕。满头长发披散下来,他的眼神亦透出野性的光芒,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锐利、冷冽的气势。
正如他腰间的刀一样。
他的右手下移,动作依然十分缓慢地,拔出了鞘中的弯刀。
江遥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唇弧紧抿。
杜鹃则躲在江遥身后,像小动物似的,一双眼睛小心地朝外打量。
她心想,这个人好强啊,江遥不知道打不打得过他。如果打不过,那我也死定了。
“呛!”一抹白光出鞘。
刀身雪亮,犹如一块完美的白玉,毫无暇疵。
‘好刀!’杜鹃抓着江遥袖摆的手指捏得更紧了。这把刀一看就是削铁如泥的宝贝,可千万不要砍到我身上来呀!
杀气如打散的酒坛,浓烈的味道散向四周,虫鸟蚁兽的声音都在这种沉闷的压力下选择了沉默,生机尽去,仿佛又回到了萧瑟的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