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惊雷
琴声越发昂扬激越，听者心弦随之绷紧，随着战事胶着而忐忑不安，时上时下，起伏不定，时而高上云端，时而跌落幽谷，牵心挂肠之处端的让人无法自拔。
苏芸清一掌拍在桌上，长身而起，昂首唱道：“醉舞高歌海上山，天瓢承露游四边。夜深鹤透秋空碧，万里西风一剑寒——”
歌声若龙吟长空，超出凡俗，将地面上的争端厮杀视若无物。
琴声越拔越高，直穿云霄，其音激亢，响彻天宇，几乎将苏芸清的歌声掩盖。
苏芸清一脚踢翻了椅子，纵身跃上桌，嗓音亦达顶点，唱道：“醉指不平千万万，骑龙抚剑九重关。诸侯帝王肉眼看，朝生暮死付笑谈……”
歌与琴音相激，仿若龙蛇乱舞，势要争个胜者。
铿铿铿！曲如雷鸣，尽是杀伐之音，宛如九天雷霆，天崩地裂，声势骇人听闻。然而却始终无法将苏芸清的歌谣彻底压下，只听那一抹近乎嘶哑的豪迈之音从狂风暴雨中突围而出——
“为灭世情兼负义，剑光腥染点红斑。前朝宰相尘土落，天下云游苏芸清！”
最后一个“清”字脱口，但闻叮冬一声，琴声霍然而歇，竟有一根弦随之而断，余韵遂绝。满堂杀伐之音如云消雾散，天地间万籁无声，寂静如死。
宫装少女抚着那根断弦，面色僵硬，两眼空洞，一时仿若痴了一般。
“小姐！”华姨担心地唤了一声。
宫装少女轻轻摆手，良久，抬头目视苏芸清，涩声道：“我输了。”
苏芸清捂着喉咙，面上残留着激昂过头的红霞余韵，哈哈笑道：“你这乡下小丫头也算有点本事了，只可惜遇上了我啊！”
宫装少女缓缓起身，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姑娘虽为女子之身，却胸怀满腔豪情，今日这一战，我输得心服口服。姑娘可否赐教姓名，本小姐必将记得今日之败。”
苏芸清笑道：“我不是唱出来了吗，最后那三个字便是。”
“苏芸清，苏芸清……”宫装少女念叨几遍，唇弧弯起，嫣然一笑，“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那一笑足以令满堂花开皆失色，但苏芸清却惊得毛骨悚然，警惕道：“你打听我名字做什么，不会派杀手来取我性命吧？”
“愿赌服输，我自不会行此下作之事。”宫装少女微微一笑，“等我回去修炼一年半载，再来向你挑战！”
“一年半载？好啊！”苏芸清一听这么长的时限，心情顿时轻松起来。一年半载？那时候本公子早就陪阿曦云游四海去了，你就满天下慢慢找吧！她拍着胸脯保证：“我奉陪到底！”
宫装少女低头看了那把古琴一眼，目中流露恋恋不舍之色，抽回手指，道：“这琴乃上古传承之物，虽断了一弦，修补好之后……”
苏芸清有些不耐烦地挥手：“我知道，这琴看起来就很值钱的样子嘛，修好之后肯定更值钱了！我省得，你就放心吧！”
华姨瞪了她一眼，阴恻恻地道：“小姑娘，你可知道这琴是什么来历？”
“什么来历我不管，总之很值钱就对了！”
华姨哼了一声，还欲说点什么，却被宫装少女阻止了。宫装少女盈盈一福，率众告辞离去。
走出门后，她又回首，向苏芸清道：“我叫东绮音，希望你记着这个名字。”
苏芸清挥挥手，示意她赶紧滚蛋。
大门砰的一声合上后，苏芸清迫不及待地拿起宝剑，捧在眼前观赏，爱不释手。
掌柜的喘了半天气，才从惊魂未定的状态恢复过来，忙叫伙计点燃烛火。
所有人望着苏芸清的眼神中，都多了一层难以言明的味道。
雪荼靡擦了擦脸颊的泪水，看见对面杜鹃也是哭肿了眼睛，觉得异常尴尬。她偏过脑袋，故作轻松地道：“原来苏姑娘这么厉害，我之前见她精气虚弱的样子，还以为她身患绝症呢！”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她还会唱歌……”杜鹃喃喃地道。
“唱得不错，就是嗓子似乎不怎么好，最后还破音了……”
叶星魂与尹梦相顾无言。一个是想起了数月前将叶府化为灰烬的那一夜大火，另一个则无法忘却叶星魂剑下情郎高飞溅血的头颅。一时间，浓情蜜意荡然无存，两人眼里都积蓄了刻骨铭心的仇恨。
良久，叶星魂叹息一声，上前几步，在尹梦剜人目光的冷冷注视下，伸开双臂将她轻拥入怀。仇恨混杂着情意，就在诡异的无言中沉酿。
苏芸清微微拔出宝剑，细细观赏，只见剑身如一泓明艳潋滟的秋水，将轻薄的凉意映在她眼间。“好剑！”她把剑紧紧握入手中，感受着剑鞘上传来木质似的柔软温暖。
“给我试试。”江遥走到她身边，伸手去拿剑柄，却被苏芸清避过。
“走开！才不给你看！”苏芸清转过身背对他，将剑鞘牢牢系在自己腰间。
“你平时不是只耍花拳绣腿吗，怎么也开始用剑了？”
“你管得着吗？……喂，不要乱摸！”苏芸清回过头来发现江遥又去摸琴，大叫着扑过去。
江遥的指尖碰上琴弦，心头涌起一阵熟悉的感觉。多久没摸过琴了？似乎在自己醉心练气之道后，就再也没弹过一首完整的曲子了吧。而自己七岁那年大哥所赠的古琴号钟，也已随着晨星的大火埋葬废墟……
这只是一刹那的思绪，没等他收拾好情怀，就被苏芸清粗暴地推开了。
“少用你的笨手乱摸，你知道这琴值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真是简单有效的令人清醒的办法，所有的离愁哀绪都一扫而空，江遥唯有苦笑。“你不会想把这琴背回中原去吧？”
“是啊，你有意见？”苏芸清小心翼翼地将琴放回琴匣，扭头白了他一眼。
“没意见。只是觉得这琴好像挺重的样子，而且回去的路有点远……”
苏芸清转身，捧着琴匣往江遥怀里一塞，微微一笑，故意柔声道：“路远没关系，不是还有你吗？”接着把脸一板，“拿稳了，不许打开！”
江遥道：“我看你好像不会弹琴？”
“对啊，我不会弹。”苏芸清点头。
“如果只拿回去卖钱的话，不是暴殄天物吗？”
苏芸清凑过脸来，压低声音道：“你听过阿曦弹琴吗？”
“没。”
“那你想不想听？”
“这……”
“想听就给我把琴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