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弹指
五十万两银子的悬赏是什么概念？
黑衣汉子曾经是个杀人无算的江洋大盗，在逃进暗红沙丘前的赏金也只有两千两，在这少年面前一对比简直抬不起头来。
据他所知，曾一夜血洗归雁门上下七百口的“血手追魂”秦无命，道上凶威滔天的人物，身价也只不过三万两。连桃花刺客那等止小儿夜啼的狂魔都仅值十万两！五十万两……究竟是做了什么惨绝人寰的大案才赚来了这个价钱？
惜花公子，据说是最近声名鹊起的一个新晋淫贼，糟蹋了不少姑娘。但什么样的淫贼能值五十万两？难道他爬上了皇后娘娘的床，给皇帝陛下送了一顶绿色的生日礼物么？
一个人换了一个身份后，给别人带来的感觉就截然不同了。
江遥视线扫过去，强盗们就大呼小叫起来：“他在看我了！好厉害！眼神像钢针一样，刮得我的脸好痛！”
“大哥救命，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咳咳……”
“我想回去见我爹娘一面……”
江遥诧异地想，我的眼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他缓缓上前几步，强盗们呼啦啦往后跑了个精光，只剩黑衣汉子光杆一个杵在原地。
黑衣汉子心里埋怨军师，你只需说一句这个人很值钱就行了，何必报出五十万的数目吓唬大家呢……
江遥看到面前的强盗突然一哄而散了，不由皱了皱眉。他本想一个将这些人全部解决掉，但对方跑得这么散，难道要一个一个地去追？
这时只听黑衣汉子喊道：“大家别慌！这家伙受了重伤，已经没多少力气了，咱们一人一刀把他剁成肉泥，五十万两银子平分！”
往后逃了几步的军师这会儿也明白过来，这山洞的出口只有一个，再往深处走就是条死路，如果现在不协助老大把这魔头干掉，一会儿谁都跑不了。他高声附和道：“大哥说得对，咱们兄弟齐心协力，还怕干不过他一个人？取了他项上人头，兄弟们每人一万两，各个都有份！”
大当家和军师在山寨里素有威望，没跑远的强盗们犹豫着慢慢往回挪。江遥见状也不着急，静静等待他们聚拢。
有人小声嘀咕：“一万两，是不是太多了，不知道该怎么花呀……”
跟他怀有同样疑虑的人不少。毕竟这伙强盗平日虽然杀人越货，但干得都是小买卖，没见过世面。你要是跟他们说一百两银子，他们会兴奋得疯，但真说到了一万两的时候，他们反而觉得十分不真实——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想过会拥有这么多钱！
军师道：“怎么花钱还用我教你吗？喝酒，玩女人，买房子……”
江遥微笑着补充：“还有花月楼那个号称一个晚上千两黄金的云秀姑娘，等拿到一万两银子，你们都可以去玩她。”
雪荼靡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暗想这家伙莫非也曾光临过云秀姑娘的香闺？按照他惜花公子的大名，应该是没给钱吧……
黑衣汉子恶狠狠地道：“那你得乖乖贡献出脑袋才行！”
“我脑袋就在这里！”江遥勾了勾手指，“都过来拿，见者有份！”
黑衣汉子环顾左右，见人已经差不多都聚过来了，便一举马刀，吼道：“兄弟们，跟老子一起砍他娘的！”
众强盗举起兵器乱糟糟地吆喝：“砍他娘的！”“上啊！”“就是干！”
十余把兵器映着火把的光芒，同一时刻对准了江遥。正前方的大当家最是悍勇，当先跨一大步，提刀直劈江遥脑门。同时还伴随着嗤嗤的破空声，不知名的暗器从江遥侧方袭近。
雪荼靡脸色惨白地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就想后退回避。就算以她全盛时期的身手，同时面临这么多人的攻击也是极其危险的，更何况是路都走不稳的现在。
这个时候，江遥缓缓挺直了身躯，牵着雪荼靡的右手握得更紧。他在周身寒芒的刺激下眯起了眼睛，从容地竖起一根手指。他的动作看似舒缓，实则肆意灵迅。当黑衣汉子的马刀临头、十余把兵器同时袭来、暗器带起的寒意侵近身躯的时候，他的思想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这是一位玄罡战士在生死关头应有的反应。
他清晰地从杀气交织的包围圈中分辨出了力量最为薄弱的一点，在无比接近的死亡的刺激下，他的眼光和反应度已经接近了全盛时的状况，完全捕捉到了这些人的动作轨迹，唯今所缺的，仅是轻轻一指。
只能有一指，所以这一指必须精妙、精确，将每一丝气力的作用都挥到极致，不留下任何遗憾。
！
所有人的位置映入他脑海，下一瞬，那清冷光晕的轨迹一闪而逝。江遥正抓住了那一刹那的契机，弹指挥出。一瞬间似乎有轻风拂过，吹皱湖面，荡起血色的涟漪。死亡接踵而至，剥开画卷，电芒在血雾中迅疾游动，那一指化为现实，却又恍如梦幻。风吹叶落，血雨滴洒，伤痕已逝。
所有攻过来的杀气俱被清扫一空，暗器、刀剑、乃至人体，都在无声中被割裂，所过之处披靡，死亡吞噬了一切。
没有惊叫，没有恐惧，残肢断躯摔落之后，十余名强盗再无一丝声息，唯听见鲜血渗出体外的沙沙声。包括大当家在内，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覆没。
“很好，都在这里了。”
江遥的身子晃了一晃，扶着雪荼靡的手臂才站稳。这一击耗费了不少心力，让他觉得更加虚弱了，对雪荼靡说道：“借你肩膀用一下。”便靠在雪荼靡肩膀上，闭着眼睛休息起来。
雪荼靡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得一点不剩，像一座凝固的雕塑，任由江遥扶着靠着，一动也不敢动。
她心里被巨大的恐惧和后怕所填满。倘若不久前鬼镖贸然出手，那么自己夫妻二人大概也已经变成了跟眼前这些支离破碎的尸体类似的东西……
汩汩扩散的血泊蔓延到了脚下，几步之外，黑衣汉子被拦腰截断，上半身又从左肩斜着剖下来，五颜六色的脏器摔了一地。他眼珠子突出来，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最后还想说出一句什么，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两个人无声地紧靠着，浓郁的血腥味一阵阵往鼻孔里钻。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雪荼靡毕竟是见过阵仗的人物，在恐惧消退之后，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她缓慢地将脑袋扭过一个小幅度，用眼角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己肩上的这个少年。当日击杀紫衣煞神的场面虽然强悍壮观，却不足以给人带来最直接的冲击。只有当亲眼看见他一击造就的血腥场面，才知道这五十万两银子有多么烫手。
这人紧闭着双眼，脸色蜡黄，看起来十分虚弱，好像只要轻轻推一下，他就会自己摔倒。然而，在这幅虚弱病态的外表之下，到底隐藏着一个多么可怕的怪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