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尊者
而现实之中,江遥所站之处升起了血色的枷锁,将这一片领域都封住。江遥就像一头受伤狂暴的猛兽,在其中左冲右突,却找不到出路。冰冷的阴影后更藏着无数双觊觎的眼睛,等着蚕食他的血肉。
新伤、旧伤一起袭来,即便他横冲直撞,依然无法阻止领域的缩小。眼前的血色越来越浓郁,一阵阵发暗,却让他愈发疯狂。血色的烟云笼罩大地,虚空中隐隐传来女子凄厉幽怨的吟泣,若细雨绵绵,却是送葬之曲,悲切而忧伤。
剑气呼啸,清冷而危险的空间伤痕四散发射,七殿阎罗各自躲闪,无人敢撄其锋芒。狂龙在枷锁中咆哮,那是困兽最后的挣扎。猎人们冷漠地注视着这头暴戾的凶兽,压抑住心头的恐惧与冲动,只待享受屠龙者的荣耀。
“我去帮他!”眼看江遥的境况愈来愈不利,林曦低呼一声,就要迈步冲过去。
苏芸清急忙抱住她:“别冲动!你才觉醒不久,根本不是他们对手!”
“那也不能看着他……”
虚空中突如其来的一声金钟撞响,将争闹的两人震得安静下来。
耳边响起一阵恢宏浩大的佛音梵唱,如无数比丘齐声诵经,仙音妙语,悠悠荡荡,不绝如缕。
一个清清冷冷的女声,带着无限怜悯、慈悲之意,在虚空中口诵谕令:“禁缚,断除。”
地面上突然生起了一片氤氲的雾气,是圣洁晶莹的白色,轻盈若春日的烟雨,飘摇似细小的雪粒,却又凝如实质,剑气化作的狂风也吹之不散。
原本对空处拼命挥剑的江遥,在被这片皎白的雾气笼罩后,蓦然变得安静。
地藏尊者心有所感地抬起头,面露愤怒之色,皱眉冷笑:“观音,终于忍不住了吗?”
天空中传来一声幽幽的轻叹,清冷的女子嗓音再度响起:“畏怖,救护。”
洁白的光晕漫过山岭上的土地,漆黑的岩石和草木都被渲染上了一层神圣的色彩,慈悲的梵音如轻烟般弥散开来,似歌非歌,似语非语,悠悠荡荡在人们耳畔回旋环绕。
抱着林曦发愣的苏芸清突然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形之力托起,如腾云驾雾般往天空中飞去。
“疾病,除灭。”
随着这声谕令,苏芸清身体如被甘露浸染,浑身疲惫一扫而空,连体内的伤势都被平复,转眼间恢复到了最完好的状态。
她骇然望着天空中那个越来越近的人影。
究竟要多么可怕的修为,才能做到这一点啊!
苏芸清出身世家,眼界远超常人,所以更是为那人轻描淡写的治愈咒术感到震撼。在她印象中,恐怕就算自家老祖亲自出手,也做不到如此轻松。
心绪翻飞间,她和林曦落到云端,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洁白莲台之上,身旁就是那出手之人,亦即为地藏尊者口中的“观音”。观音尊者周身散发出皎洁晶莹的护体光芒,使得她身躯的轮廓都变得朦胧不清,无从得见其貌。
林曦还没站稳就急声叫道:“尊者,快救救江遥。”
观音尊者一语不发,但苏芸清眼尖地看见远处另一团白色光芒正往这边飞来,光芒中那人的身形轮廓分明就是江遥。
然而紧随那团光芒的,还有另一个人影。
“哈哈哈,观音,你自己送上门来,还以为能走得了吗?”
地藏尊者狂笑着,嘴中诵出一句疾厉的梵唱,身上幽暗光芒激涌,刹时间好似化身为一尊如渊如狱的魔神,汹涌磅礴的死亡气息从她身上肆意放射,漫溢全场,如骤雨般倾泻到天空上,荡起无数朵涟漪。
涟漪过处,朵朵妖艳的红花冉冉绽放,那是来自阴界的曼陀罗花,带着粘稠得抹不开的赤红之色,成为漆黑天地中唯一的点缀。
狂风大作,九幽阴冥的气息顺风激荡,无数朵幽暗浪花堆叠着翻腾而起,向云端的莲台发动冲击。被洁白光芒包裹着的江遥身形只是那惊涛骇浪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一点异色,就在即将被万丈波涛倾覆的前一刻,险之又险地冲进莲台,仆倒在观音座前。
林曦伸手将他搀扶,却只听轰然一响,浩大的声浪就在近处爆炸开来,观音莲台岿然不动,但林曦却为这一声所惊,哎哟一下摔倒在地,跟江遥滚成一团。
“南阎浮提众生,举止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
地藏尊者厉声高叫,魔焰滔天,天地尽化为一片漆黑。虚空各处传来鬼哭妖鸣之声,嘈杂刺耳,挟带着无数罪恶、憎恨、恐惧、痛苦、哀怖的负面情绪,重重如潮,幕天席地地拍打而来。冥冥中仿佛有邪恶的魅灵睁开眼睛,桀桀诡笑,吸食着灵魂中恐惧、软弱的能量,让人手脚乏力,难以动弹。
还没爬起来的林曦倏然捂住脑袋,痛苦地叫起来:“好吵!好痛啊……”
她的神通对人心情绪极为敏感,自身亦天生一双慧眼,能见妖魔鬼怪,此时骤然被如此多的恶念、妖灵包围,顿时灵台神志遥遥欲坠,几乎被负面情绪冲垮。
天崩地裂般的异象中,观音尊者手持清静之印,连施两咒。
“灾难,毁坏。”
“三有海,枯竭。”
刹时间如黎明破晓,漫天大方光明,佛光普照,宝轮飞舞,洁白莲花四面绽放,清香扑鼻,哀嚎哭泣之声飘然远去。
“观音,你就等着教主的处罚吧——”地藏尊者不甘的叫喊声越来越远,俨然已被甩开了一大截距离。
过了片刻,云头降落,洁白莲台悄然而散,露出周围的情景,已然是一片陌生的丛林。
苏芸清、林曦、江遥三人抬起头来,只见身前是一位白衣如雪的少女,容颜灵秀清淡,身材纤细修长,静静看着三人,眼眸深远空洞,似乎蕴含着无尽哀伤,没有一点生气。
尽管跟她不足三步之距,江遥却有一种感觉,她虽然在看着自己,但目光却越过自己的身躯,穿越了三千里云烟,落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
莫名的,他却觉得这眼神有些熟悉。仿佛她的痛苦,跟自己源于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