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催命
江遥预料中铁岩应声而飞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反而他自己被一股磅礴的大力反震得身形一颤,踉跄后退。
他心中闪过疑惑。按照他这几日的观察,铁岩的力量应该比此刻激发了沸腾血脉的自己弱上半筹才对,但现在的情况却反了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李景明的咒法加持真有如此大的威力?还是说,在之前的战斗中,铁岩一直在隐藏实力?
来不及多想,铁岩已狂笑着反扑过来,蒲扇般的大手挟起凄厉的风声,抓向江遥脑门。
铁岩这一爪的力道威势无匹,说是千斤之力都算低估了他。江遥不与他硬拼,脚下倏然划了个圆弧,身形从不可思议的角度转了半圈,倾斜着从铁岩身前掠过。他退走的同时挥动长枪,倾洒出一片血红色的光晕,幕天席地地向铁岩腰身横扫过去。
那柄长枪承载着他的愤怒,带着暴戾疯狂的死亡气息,刺向铁岩小腹、腰身、下体等脆弱的部位。他不相信铁岩的金刚之身没有任何弱点。
铁岩当然不是没有弱点的。尤其在江遥一枪捅向他两腿之间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退却了。
身为一个男人,他实在不想拿自己最软的地方去跟铁枪比硬。
这胆怯的一退,便让局势倒转过来。江遥找到机会,穷追不舍。长枪化为翻滚着的血色浪潮,重重压迫而至,很快便漫上了铁岩的身躯。
枪影寒光漫天飞舞,如万马奔腾,洪流滚滚。偌大的声势,转瞬将铁岩吞没。
远处的卫锦看到这一幕,不由瞳孔紧缩,失声叫道:“贤者屠魔枪!”
愤怒和苦涩两种滋味同时在他心头蔓延开来。他苦练了三年的绝顶枪法,只在江遥面前使过一遍,竟然被他偷学去了!
枪势倾轧,战况呈一边倒的局面。西原城并称最强的两名武士,眼看就要分出高下。但在这时,忽有一阵愁苦哀涩的笛声响起。
笛声如同天边的阴云,遮蔽了月光,带来无边无际的黑暗。
人们诧异望去,只见小路上衣衫不整的宋依依慢慢站起来,死死盯着前方那道血色人影,面上带着无比的憎恨和怨毒,两手握着笛子,朱唇吹奏出凝涩的曲调。
笛声迟缓低沉,充斥着萧瑟之感,散发出绝望和心灰意冷,却又有一种勾魂摄魄的魅力,似将一生苦恨放大重演,飘渺和真实两种矛盾的感觉同时蕴藏于其中,牵动灵魂,让人欲罢不能。
“依依……”白牡丹脸上微微露出喜色。她没想到在这种时刻,宋依依竟然领悟了乐理一道中的“哀”之精髓,甚至超越了其父宋德寿,隐隐然已有一派宗师气象。
她并不知道,这种领悟是以无可言喻的哀恸和心丧若死的绝望为代价的。现在的宋依依,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只剩下报仇一个念头。若江遥在今夜的战斗中死去,她也会随之而逝。
笛声传入江遥耳中,他体内血气为之一颤,动作凝窒了一瞬间,随即被铁岩抓住机会,一把握住枪尖,另一只拳头朝他胸口轰然砸过来。
江遥连忙以左臂招架,但此时笛声刺耳,血气运转不畅,他左臂硬接这一拳,只觉得全身骨架都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分明承受不住这股巨力,右手握不住枪杆,整个人仰面朝后跌去。
铁岩可不打算放过他,伴随着一声虎吼,右腿高高抬起,如一杆大枪横扫而至。江遥重心已失,慌忙转动脚步,强行横移了几寸才勉强站稳,眼角又见对方鞭腿扫来,只得仓促挥动胳膊挡了一下,完全承受了这一腿的力量。
两股巨力相撞,江遥耳中轰然一响,心神失守了刹那,再度恢复意识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整片大地变成了一块铁板朝自己拍来。他慌忙振动全身血气,抬手往地面拍了一掌,以精妙到极点的巧劲化解了自己仆倒之势,迅速地扭转了身形。
这时铁岩的后续招数已如狂风暴雨般追击而来,六阶战士的真正威力那铺天盖地的拳影中淋漓绽放,势若滚滚雷霆,仙佛难挡。
铁岩一身横练武功已练到极致,百邪不侵,神鬼莫近,他每一拳击出,都带有沉重的风雷之劲,仅是劲风都足以撕裂普通人的身躯。炽烈的暗褐色光华直扑江遥面门,激得他呼吸不畅,周身血气都暗淡了稍许。
值此危境中,还有那烦人的笛声阴魂不散地在江遥耳边缭绕。
笛声越来越慢,像拖着铅块,低低的呜咽。仿佛白日的阳光被消磨殆尽,天地间充斥着低沉的抑郁,无边黑暗填满胸臆,让人郁闷得只想嚎啕大哭,再提不起半分战意来。
哀愁无尽,如枯若死,一片昏沉的寂静。这就是吹笛人真实心情的写照,她要把江遥也拖入她的绝望中,一起共赴黄泉!
笛声感染着周遭自然,散发出一片催命夺魂的死意,甚至连周围的草木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黄。
江遥全力抵御着这股精神冲击,但血气运转已有些不畅,在铁岩的凶猛追击下捉襟见肘,一不留神就挨了一拳,踉跄栽倒在地,口鼻中泛出一丝血腥味。那是死亡临近的味道。
就在这时,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何半仙突然出声喊道:“江公子,捏碎那张龙神符!”
江遥心中一动,在地上翻滚着,躲过铁岩的一记踩踏,身形一跃而起,人在半空的时候就以血气震碎了腰间系带,碎布片如蝴蝶般散落,腰带里面的银票、请柬、符咒……一并炸得粉碎。其中就包括何半仙前几日给他的那张龙神符。
一股清凉之感涌上身来。
这感觉并不强烈,只像冷水拍打脑门一般,让他精神一振。而萦绕在耳畔的笛声中的悲伤愁苦之感皆被这股清凉隔绝在外,此时在他听来,只觉得空洞虚无,没趣得很,再无法影响他心神半分!
但铁岩也在这时找到了对付他的最佳方法。
“轰!”
铁岩一脚踩下来,土石飞溅,整片大地在剧烈的震颤中往下塌陷。以这一脚为中心,地面沉下了将近两米,方圆三丈内的土地仿佛被战车倾轧过一般,完全倾覆过来,不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