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已亡之族

最先发生的，是世界的“醒觉”。

灵气能够点化一切生灵，赋予智慧，即使是黑洞亦会在灵气的浸润中化作黑洞精。

虽然理论上灵气存在点化极限，但小千世界，尤其是仅有一块大陆的小世界绝对在当前浓度灵气的点化范畴之中。

可世界的醒觉无比艰难，淮国所在的这个可怜世界就像久病在床，已无力动弹的植物人在被大运卡车撞死前突然有几个神经复原，勉强能够再“听到”“触及到”。

比起无知无觉的死，显然是感受到结局的逼近，却发现自己无力制止，只能任凭终局到来更为绝望。

未完整醒觉的世界不具备自我意识，即使完整醒觉，世界的意识也与生灵具备巨大的差距。它只是本能地试图挣扎，去翻动地脉，卷起力量的潮汐，茫然地向所有方向反抗，可怎么也找不到自己应该对抗的东西。

相较于烬墟天，它太弱了。

对于明弘光之外的人来说，这仅仅是一场无由来的地震。

即使明弘光也只是根据仙神传承确认这是灵气对其他世界的能量造成了刺激，并以本能模糊地判断可能还有更深入的原因，但也找不到那个深入原因究竟是什么。

毕竟这个弱小的世界没有发出合格的惨叫。

从淮国人尚未抵达这个世界之前就沉眠于地幔之下的“原住民”自然也没有理解世界的挣扎，他们只是在灵气的浸润与世界本能冲击造成的阴气之潮中被惊醒了。

于是，所有修士都听到了那窸窸窣窣的蠕行声。

有东西正从地下爬上来。

它没有与物质本身发生太大的接触，掀起土石，而是与鬼一样……不，与那又有所不同，相较于虚体直接穿透，更接近于以极微小的状态穿过微不可查的孔洞。

诡异的声音让没有法甲保护，实力更为弱小的淮国辅助军感觉浑身难受，尤其是逼近到一定程度后更是脑海里想起指甲刮擦黑板的声音，惊起一阵鸡皮疙瘩。

在明弘光的命令与帮助下，辅助军们才服用灵药，重整架势。

有人不禁庆幸，若非山海联盟那边提供了庇护所与特殊的安眠灵药，普通人听到这样的声音，大概会直接毙命吧。

现在，至少在防线被彻底击破前，他们不需要担心因为防御不够完善而导致被保护的平民先一步全灭。

但面对那样的敌人，他们真的有胜算吗？

那是如同潮汐一般涌动的黑，即使从哨塔顶端望过去，它自地平线的尽头伸直身体时仍高得仿佛能够抵到天空的边际。

当这样的高度乘以那填满视线的长度与必然存在的宽度时，算出来的数字格外触目惊心。

只要前进，它几乎就注定能够碾碎阻于它前方的所有。

不论是需要举国之力应对的鬼王，是只有传说流传的凶神，在这样真正如同从神话中走来的怪物面前，都显得格外矮小。

只是，已经无路可退。

纵然绝望几要从胸膛中溢出，他们也只能死斗到底，期待能够坚持到传说中的“明弘光”真正出手。

明弘光一边隐秘地施展广域激发勇气的法术，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对面这东西的存在形式，深入解析着“阴气”最深处的奥妙。

它，同样是鬼，但并非是人死后诞生的鬼，而是“智慧真菌集群”死后所诞之鬼。

倒也不奇怪，毕竟世界规则略有不同，而且诸天之大无奇不有。实际上，烬墟天的灵气就能够造就“蘑菇真君”。

它此刻的体量看上去颇为庞大，实则是通过撑开菌丝，用能量填充间隙，张大身躯进行威吓，就如同在野外有的动物会挺起身来对其他动物进行威吓一样，真实的体量，大概也就能拼成一片连绵的山脉吧。

相较于巅峰时代在明弘光推算中足以霸占整個大地表层，雄踞生态圈的体量来说，已经虚弱了太多，甚至思绪还不清楚。

鬼先天弱智，但智力会随着境界的提高而不断得到弥补，如真菌鬼这般的惊世巨凶，理应有完整的智力，足以施展曾经作为文明而存在时的种种知识，甚至超越鬼物本身对活物的敌视。

一道灵光骤然在明弘光脑海中闪过。

如果说，它具备智慧，能够思考，那么是否可以直接通过交流来避免冲突？

通过刚刚修成的过去视，明弘光看到了真菌的过往。

曾有一个国度，亿万的智慧汇聚为一体，团结至极，将天地海洋尽皆征服，让整个世界染上他们的色彩。

但这方世界太过狭小，当不竭的能源骤然消失，没来得及开发出新能源系统的真菌又不愿互噬，反而彼此互助，终以鼎盛之态，举族衰亡。

最后的残骸含着最后的些许灵气就此倒下，然而那一丝灵气却在一次次衰退后以尸骸为床，演化出阴气，反而留存下族群存在过的印记。

好像不是必须打？

除了非死不可之物，明弘光尽可能想要减少争端。

分身虽然实力弱小，但也具备神识，能够超越语言的隔阂进行交流。

“你好，我们不想要战斗，你可以停止攻击，与我们和平相处吗？”

真菌黑潮剧烈地翻滚，身躯不断闪烁，散发大量的信息素并发出奇怪的摩擦声。通过神识翻译，其内容大概是：“杀！杀！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真菌的世界只应有真菌存在，尔等劣种，无处可逃。”

“此世归于吾等，真菌至高无上。”

明弘光好心地劝告，并附赠了自己的战斗力报告：“再考虑一下，我未必不能打死你。”

真菌黑潮不再于原地抖动，它转而开始前进，如同传说中足以灭世的大洪水一般在大地上冲刷而过，将淮国人曾经造就的一切全部吞没，摧毁，仅留下菌毯。

相较于那庞大的体量，这行为无比迟缓，远没有从大地深处崛起一般轻松，一秒也不过前进十几米，但坚定至极，向着必死之路勇猛狂飙。

沿路上，无数的鬼魂被强行吞并，驱使着作为先锋，向人类的城市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