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桥上血未冷

古朴的天津桥,仿佛亘古以来就默默地矗立在这里,桥上的青石板被雨水冲刷得锃亮。桥下洛河浊浪滔滔,岸边垂柳风雨中飘摇。刘犇骑在马上,心情也像杨柳一样飘摇,起伏不定,悲愤莫名。老父被奸人迫害含冤而死,自己千里跋涉回京,竟然接连遭遇袭击。看着幸存的几名亲卫,经历十几个日夜的厮杀奔袭,他们个个带伤,早已疲惫不堪。愤懑,仇恨,怨怼,失望,彷徨……各种情绪纷至沓来,让刘犇心中五味杂陈,他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努力平复着心中的烦躁。这世间当真就没有公道?国师他老人家若在,想必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想到国师李行知已久无音讯,刘犇心情黯然,翻身跃下马背。几名亲卫也翻身下马,默默跟在后面。“俺这次进京,估计是百死一生……诸位兄弟跟俺多年……实在不忍你们枉送了性命,等下进了城……你们各自散去吧!”刘犇牵着马,缓步迈上石桥台阶,异常沉重地开口道。“将军……”几名亲卫闻言,纷纷动容。“将军!老将军遇害,我们陪将军一起讨个说法!”“将军,我等誓死追随将军,纵然刀山火海,又有何惧?”一名亲卫神情悲戚,愤慨地大声说道。“不错,我等愿意誓死追随将军!”众人异口同声,声音激荡,震得前方雨雾为之一滞。“好!诸位兄弟……俺是个粗人,俺……”刘犇虎目含泪,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还想说些什么,望着桥对岸,突然怔住。不远处的端门城门紧闭,在风雨中看上去孤寂冷清。按道理在这个时候,城门口应该挤满了等待进城的人,虽然今天的天气很糟糕,但不至于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就连守城的士兵也看不到一个。不对,有一个人。此人撑着一把红色雨伞,面容被伞遮挡住,一袭红衣,从桥对面漫步走来。刘犇的目芒紧缩,手掌握住了刀柄。其余亲卫见状,纷纷拔出长刀。来人看似走的缓慢,却眨眼间已到十丈开外,他衣袂飘飞,足不沾地,如同在地上漂行一般。细雨如丝,纷纷而落,却在他的伞面上方纷纷避开,仿佛遇到一层无形的屏障。随着此人的靠近,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桥面上薄薄一层积水,似被无形之力催动,水纹扩散开来,落叶倏忽飘飞。洋洋洒洒的雨丝化作水雾弥漫,马儿开始不安的抖动鬃毛,踢踏四蹄,亲卫们抓紧缰绳,阻止马儿的躁动。好强的杀气!刘犇瞳孔剧缩,握住刀柄的手紧了紧,沉声向来人喝道:“你是什么人?”“送你上路的人!”冰冷的声音响起,来人挟一股冷厉寒气,形如鬼魅,已欺近身前。空气瞬间被压缩,漫天雨丝纷纷倒卷,无数牛毛细雨,锋锐如针,激射刘犇。刘犇怒吼一声,拔刀出手。战马嘶鸣,刀光亮起,仿佛划过一道闪电,以惊人的圆弧为半径,将牛毛细雨尽数挡住。与此同时——几道刀光,如欺月寒霜,从不同方位,斩向伞下红衣人。六名亲卫同时出手,眩目刀光交织成网。这是战场上无数次厮杀锤炼出来的合击术,再强大的敌人,也能一举绞杀。犹如冉冉升起的红色云朵,红衣人手中红伞极速旋转,交织一起的刀光,似几条跳跃的银鱼,投入红色的漩涡里,无声无息。“嗤…嗤…嗤…”几声疾响。锋锐如刀的伞缘,划破了一名亲卫的喉结,鲜血四溅中,那名亲卫捂着脖子痛苦倒地。另外几名亲卫,前襟被划出长长的口子,胸腹气血翻涌,痛楚难当,幸有“金丝软甲”护体,倒是没什么大碍。“快退!”刘犇暴喝一声,双手握刀,一招势大力沉的“力劈华山”狠狠劈下,刀锋拖曳着寒芒,声势骇人。甫一交手,他已感受到对方的恐怖实力,远在自己之上。此人一定是真我境!真我境的强者,世间屈指可数,除了“知行院”,“真武宗”,“纵剑门”几个赫赫有名的门派高手,刘犇实在想不到,洛阳城郊竟会遇见如此人物。这世间,谁能够驱使真我境强者来袭杀自己呢?想到某种可能,刘犇心中绝望而愤怒。“砰…砰…”刘犇连斩数刀,像斩在厚重的牛皮上,伴随着刺耳的裂帛声,红伞四分五裂。众人终于看清楚红衣人的模样。一头黑发披肩,淡眉细眼,薄唇抿成一线,脸上满是戏谑与不屑,傲立风雨中。雨水淅沥,却不曾打湿他半片衣襟。那惹眼的红衣飘摇,仿佛风雨中绽放的一朵邪魅红花。“啊……”一名亲卫发出痛苦惨叫,身体倒飞出去。残破的红伞,伞骨攸然迸射。根根纤竹做的伞骨,宛如利箭,穿透那亲卫的胸膛,巨大的力量,将他击飞数丈。“杀!”刘犇血灌瞳仁,疯狂舞刀斩向红衣人。几名亲卫悍然扑上,动若雷霆,刀锋疾影,化作一片流光。刀丛中,一袭红衣似蹁跹蝴蝶,攸忽不定。几人围攻之下,竟然连对方的一片衣角也没有碰到。“本座杀你们,如同碾死几只蚂蚁!”红衣人森然说完,邪魅一笑。一股惊人气势,从他身上迸发出来。桥下河水陡然变得湍急,浊浪汹涌,惊涛拍岸,声势骇人。漫天纷飞的细雨,也被这气势所摄,向天上倒卷。原本铅云密布的天空,似乎也破开一丝亮光。“砰…砰…砰…”空气响起短促的音爆声。红衣人快到不可思议,缥缈的身影似幽灵难以捉摸。举手间,刀光湮灭。四名亲卫被击飞出去,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几人的口、鼻、耳朵渗出丝丝黑血,五脏六腑明显已被震碎。其中一亲卫,身上覆了一层坚冰。僵硬的身体还保持着挥刀的动作,仿佛一具冰雕。桥上的积水霍然结冰,天空的雨水化作一粒粒冰凌,掉在地上铮铮有声。刘犇脸色惨白,如坠冰窖。他抬起左掌,上面一片晶莹,布满严霜。刘犇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刀柄上传来的森森寒意,直沁骨髓,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而锋锐明亮的刀尖,被红衣人竖起的两根手指,牢牢夹住。“合道境”与“真我境”之间的差距,如天堑鸿沟。刘犇久经战阵,弓马娴熟,在军中也是有名的万人敌,但面对红衣人,几无还手之力。天上雨仍在下,桥上血还未冷……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桥面,被雨水冲刷的颜色渐渐变淡,缓缓流淌桥下。刘犇用尽全身力气拔刀,却如蜻蜓撼石柱一般,刀身纹丝不动。感觉着越来越强烈的彻骨寒意,他手臂冻得有些失去知觉。刘犇弃刀,调动丹基内真气,一声怒吼,挥拳打出。铁钵一样大的拳头,砸向红衣人脸颊。拳未到,拳风呼啸,激得雨水四溅。红衣人不闪不避,身体微倾,以额头接下这刚猛的一拳。“咔嚓……”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起,刘犇痛苦地捂住手臂。“能够死在本座手上,是你的荣光!”红衣人幽幽开口,将手中的长刀随手一抛。“本座不会让你很快死去……打断你的四肢骨骼,让你慢慢体会死亡的痛苦,这是你作为合道境武者,特有的礼遇!”“噗通”一声,刀落入桥下水中。刘犇的一颗心,也跟着沉入谷底。红衣人阴恻恻地说完,举步上前。刘犇后退一步,断臂的剧烈疼痛让他紧咬牙关,眸中闪过一抹决绝与狠厉。刘犇厉吼一声,仿佛一头受伤的困兽,猛然合身扑上,要抱住红衣人拼个玉石俱焚。近在咫尺的红衣人,陡然消失。移形换影,瞬间出现在刘犇左侧,抬手一扬。几道细如牛毛的元气针,从掌心喷薄而出。刘犇胸口、小腹一麻,体内沸腾奔涌的真气,在丹基内顿时停滞。就像奔流的江河,突然被截流。“居然想自爆丹基?本座面前,不管你玩什么花样都无济于事,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本座就成全你!”红衣人拂然变色,扬手一掌将刘犇打飞。“扑通……”刘犇的身体重重落在地上,脸颊贴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心中万念俱灰。他咳出一口鲜血,嘶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俺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红衣人缓步走来,竖掌如刀。“老夫龙门书院,讲武堂首座,辛无命!下去找你的死鬼老爹,说理去吧!”刘犇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胸口、小腹剧烈刺痛,身体瘫软无力,不由绝望地闭上眼睛。辛无命一掌劈下。结结实实的一掌,劈在青石板上,厚实无比的青石桥板被劈出了蛛丝裂痕……原本躺在地上的刘犇,竟然消失无踪。辛无命骇然抬头。三丈之外,出现一人,身子瘫软的刘犇被他拎住脖领,矗立风雨里,巍然如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