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霜花亭

“可不能冲动行事,如若嘲魇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主动邀你应战的。”

冰灵这话不无道理,嘲魇已是穷途末路,疯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之前的摄灵劫和天劫变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知道,会危险,还可能是个陷阱,但这件事总要有个了结。”凌少群或许是意气用事,但他不傻,嘲魇要的是‘心脏’,而他只是一帆顺水舟,可谁又能界定这帆小舟会随波入港还是直捣黄龙呢。

“我不想让南霜等太久,也不想把你们牵扯进去。况且你不是说过嘛,外伤不会带到现实世界,大不了就被打回去。”

冰灵话音卡在喉咙里,半晌,她垂下了眼睫:“话是这么说,只怕......”

“没什么好怕的。”凌少群笑笑:“江湖事江湖了。”

他的态度很坚决,冰灵见劝说无果,也不再挽留,三人聊了几句便各自散去了。

凌少群往外刚走几步,又遇到一个人。

思文赫兰神情沉凝,好像心里装了千斤铁,花影落在他身上,更显沉重。

“跟我来一下。”他说。

凌少群叹了口气,心想今天是谁也避不开了。

他跟着思文赫兰折返到房间,见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床铺都叠好了,塌上放了一个鼓囊囊的包袋和一把屠天刃,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凌少群一怔,大哥这是要离开了?

思文赫兰坐在床榻上,身板挺直,慎重问道:“你决定去应战?”

“嗯。”凌少群想都没想就应了。

思文赫兰:“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我......”

凌少群抬起双手止住他:“大哥,这一路上我需要你的时候太多了,你一直在帮我解决问题,但我总不能躲在你的羽翼下一辈子。有的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没有你,没有墨迟,我是否能生存下来,也许早就和死掉的穿越者一样魂身异处了。”

这段时间凌少群拼了命逼自己成长,不管是面对高级野怪还是像嘲魇一样的敌人,时刻提醒自己要坚韧,要临危不乱,当一个付得起责任的队长,保护每一个该保护的人。

因为,没有谁会愿意一辈子守在弱者身边。

思文赫兰抬头看他许久,须臾道:“好,我今天就动身,可能......可能回去再见面了。”

他已经集齐所有通令,可以直接进入圣殿找那个人,之前耽误时间太长,正如凌少群所言,要做一个了断了。

思文赫兰打开骨龄牌,在契书处找到解约键,按了下去。

语音提示:“组合中如有一人淘汰,另一人仍可参与最终对决,如自动解除契约,将无法参与最终对决,是否确定解除?”

思文赫兰按下确定键,状态栏上属于他和青翎的黄色刀光标消失了。

“谢谢大哥。”凌少群如愿以偿,伸了个舒服的懒腰:“那我先离开了。”

“等一下。”

思文赫兰掏出一张纸条:“墨迟给你的。”

凌少群展开纸条,上面只有简单几个字:霰花亭的落日很美。

他勾勾嘴角,是啊,还有一个人要道别。

......

霜花亭的石梯蜿蜒漫长,流水不尽,凌少群一步步往上走,一步步漫入奇丽的霞光当中。

上一次来,也是晚霞最美的时候。

那天墨迟对他表明心意,而今天,两人即将面临未知的路途。

步上石梯,凌少群见到了那个等候多时的人。

墨迟斜倚在亭柱子上,旁边放了两坛酒,见人来了,脸上露出轻笑。

凌少群对他扬了扬手上的纸条,笑着说:“写信这么浪漫?怎么不直接来找我?”

墨迟捧起酒走到石凳上坐下:“去找你,见你和青翎他们在聊,大哥也在等,知道你们有话要说,就麻烦他转交给你了。”

凌少群走到他身后,懒懒地拥着他肩膀:“哪来的酒?”

“西暮子酿的,藏在百草陵,被叱发现,挖了出来。”

凌少群咧咧嘴:“呃......你最好不要让西暮子知道,否则他会原地爆炸。”

“他知道了也奈何不了叱。”墨迟淡定地说。

凌少群想想,就......好像有点道理。

墨迟敲开泥封,一股清淡的桂花味马上浸入空气中。

凌少群动了动鼻子:“好香的酒。”

“这酒是采摘百花陵里的桂花酿的,酒质香醇,你尝尝。”

墨迟给他斟了一杯,凌少群一口闷下,辛辣的酒气滑入喉咙,过后便泛起淡淡的甜味。

“好酒。”他赞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能和你在此对饮,也算这次旅途有个完整的结局了。”

他说完,墨迟没有回应,只是闷声喝酒,气氛有些沉寂。

凌少群知道现下说这个不合时宜,但不说之后就没有机会了,他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我明天去应战嘲魇,你......不必拦我。”

墨迟沉默片刻,微声道:“我不拦你。”

这下轮到凌少群愕然了,不拦我吗?

他干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们一样,要与我共赴战场呢。”

墨迟:“失望了?”

失望大了好嘛!

凌少群心里别扭,偏偏嘴上说的是:“没有,以你和嘲魇的关系,去了也帮不上忙。”

“我也觉得是。”

墨迟拿起酒坛,倒得满满的,递向凌少群。“这一杯就当是送别酒吧。”

“......”

听他这话凌少群诧异得很:“别这么早下结论啊,万一我能回来呢。”

你不能盼着我死呀!

墨迟微笑着说:“那么到时,你再敬我一杯如何?”

我敬你?是你敬我吧。

“我没醉,倒是你先醉了。”凌少群摇着头无奈道。

银盘高悬,月色溶溶,潺潺流水带着凋零的烛火漂向幽暗。

很快,一坛酒见底了。

凌少群敲开另一坛,直接灌了口进嘴里,然后愤愤地说:“墨迟,还是你懂我。他们只想着保护我,不让我受伤,可我是男人,嘲魇欠我的,我一定要亲手讨回来。”

“以言青的性子,很可能会偷偷跟来,到时你要拖着他,一切以大局为重。”

“现在大哥也走了,你要替我看着他们,特别是叱,他孩子......嗝,还是......鲁莽......”

凌少群脸上浮现一层红晕,越说越飘,后面已经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墨迟知道他有些醉意了,忍不住伸手去摸摸他可爱的脸。

凌少群打了个酒嗝:“你也真是的,都不做做样子哄我。”

墨迟???

“就算是骗我也好,让我知道我对你而言很重要,你舍不得我赴死之类的......话都不说......不哄我。”掩盖不住内心的难过,凌少群自顾自念叨道。

墨迟:“......”

“你可是在我这里呢。”凌少群捶了捶自己心脏的地方。“可重要了。”

“如果明天是你去找人报仇,我一定,一定.....”

一定什么没人清楚,因为他已经倒下了。

墨迟静静瞧着喝醉的人,静静地笑,时间也在静静地消逝。

启明星伴着孤月,不退避,也不靠近,只是相互辉映,把青鸦的天际打点得十分璀璨。

偶有寒风,扬起薄裳青丝。凌少群趴在桌子上,打了个颤,嘴里还在喃喃乱语。

该回房了,可不能把人冻坏。

墨迟想着,便抱起凌少群往莺燕阁走。

果儿不在房内,大概半夜觅食去了,现在的小凤凰胃口很好,不是一颗红果树能满足的了,它要吸收大量的灵气作为补充,因此常在夜间翔游。

墨迟将凌少群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虔诚地看着他的脸,仿佛要将他仔仔细细,每一分每一毫都刻进自己的脑海里,而后又伸出指头在他额上轻轻揉着。这上面的剑痕早就没了影,可墨迟却时时刻刻记得那个地方被自己刺伤过。

“你也很重要。”他轻声说:“是我最重要的人。”

好像听到了很在意的话,凌少群半睁开眼看他。墨迟的面孔陷入黑暗当中,模糊不清,唯有幽绿的瞳眸还熠熠明亮。

他的眼睛太漂亮了,仿佛深山浅潭的碧水,清澈见底,却能将人沉溺当中,不可自拔。那整齐的睫毛垂下时,彷如遮蔽霞月的叶林,带着神秘色彩,谁也无法窥探一二。

凌少群抬起手,想要拨开那道叶林,却被对方轻柔握住了。

“睡吧,我陪着你。”

“以后都陪着吗?”

墨迟沉寂片刻,淡淡嗯了一声。

虽然他嘴上答应了,可心底却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少群,以前是我瞒你,这是第一次骗你。

如果还有机会遇见,我再向你道歉。

不过,还是别再遇见了吧。

我只会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

他凝视着凌少群被月色揉碎的脸,凌少群也在柔和的灯烛中回望他,目光相遇,愈渐清晰,愈渐温柔。

自然而然地,他抬手环住墨迟的脖子,微微开唇,吻了上去。

香醇的酒气在鼻息间蔓延,熏得人醉意回笼。

一吻过后,凌少群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下了一场连绵的细雨,晕着缥缈雾色。

墨迟看着,心脏被慢慢攥住,用力收紧,终于在某一刻海山崩塌,浪潮汹涌。

难以抑制的情愫一发不可收拾,随之而来是细碎的吮砸声和紊乱的呼吸,好像两个灵魂都相融在了一起。

不及顾虑太多是非情愁,只想把对方揉碎自己的身体里,永远为自己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