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钰姬的记忆
关东炊最终想起这件事,是在晚饭期间。
他正闷着头扒饭,就听到一声洪亮的声音:“吃饭呢,给我也盛一碗。”
好一段时间没出现的腓腓兽,今天回来了。
蒋羽潼往旁边挪了个位置:“我以为你在楼里吃。”
腓腓兽满头汗,他拿布胡乱擦了一把,笑着说:“楼里厨子的手艺不如关东,我还是喜欢在这边吃。”
关东炊给他拿了筷子,又盛了满满一碗米饭。“那你不早点来,菜都凉了。”
“我们今天跑东郊送大米。”腓腓兽扒拉几口饭,又吞了块肉。“那边路不好走,昨天晚上下了场雨,马车好几次陷泥地里拉不上来。”
蒋羽潼问:“送大米这种事也要你去?”你不是看风水的吗?
腓腓兽说:“我自己要求去的,顺便打探一下那边有没有招阳门的消息。”
像被他这句话拍了一下天灵盖,关东炊一个激灵站起来:“哦,我想起来了!我哥说他知道招阳门在哪......”
腓腓兽含着的一块土豆掉回碗里,他讶异道:“你说什么?你哥知道?不对,你找到你哥了?”
关东炊哦哦哦了几声:“你这几天没回来,忘了跟你说了,我哥就是山上那个老神仙。”
“清濛台上那个老神仙?是你哥?......那他不就是太安的城主咯!”肉肉在心里快速把这个等式算了出来。
或许关东炊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点,他生硬地眨了两下眼,尴尬地笑着说:“对哦,我哥是城主豁,好像挺厉害的,呵呵呵。”
“......”
关东,快把你遗失的反射弧找回来呀!
南霜穆敲了敲桌面:“所以,招阳门在哪?”
关东炊:“哥哥没告诉我,他说要先找到昭阳门的钥匙,不过他也不清楚钥匙在哪,让我们去问严尤......”
这个答案就有点惊悚了,在场的反应跟当时关东炊一样,充满了黑人问号。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现处的时间线比严尤晚了一百多年,除非时光倒退,不然去哪里找一个一百多年前的人?
为了确定自己没听错,蒋羽潼还让关东炊重复了一遍:“你哥说找谁?”
“严尤。”关东炊无奈地说:“你别这样看我,我比你更迷茫。”
他不看关东了,把头转向南霜穆:“我们去哪里找严尤?”
南霜穆木讷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钰姬。”
众人被这个神奇的问题带入了静默的思考中。
在他们绞尽脑汁不得其解的时候,思文赫兰放下筷子,嚼完最后一口饭,带着他惯有的淡定,开口道:“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去问钰姬。”
南霜穆:“......哈?”
大哥是在接她十分钟前说的话吗?
思文赫兰:“你们还记得泺汐源的游戏简介吗?”
南霜穆说:“记得一点吧,和那个有关?”
思文赫兰:“钰姬最后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这回靖瑶郡主最先发言:“钰姬最后把自己和严尤埋在一起了。”
相传严尤死后,百姓为他修建了一座将军陵。竣工那天,在所有人离去后,钰姬亲手启动封棺装置,将自己留在了墓穴里陪葬。靖瑶郡主记得特别清楚,她看简介的时候眼睛都湿润了,觉得这样的爱情真让人感动。
思文赫兰说:“不全。”
半晌青翎反应过来了:“她临死前,将自己与严尤的记忆封印在天权玉髓里面。”
大叔这才点了点下巴道:“对。”
冰灵顺着这句话往下琢磨,也捉到了重点:“你们的意思是,钰姬的记忆在天权玉髓里面,只要把那段记忆拿出来,就有机会找到钥匙所在了?可是要怎么做呢?”
“也不是不行。”青翎摸着杯子说:“我最近刚好在书上看到个解除封印的手法,或许能派得上用场。”
“那还等什么,趁现在人齐,把事情办了呀!”腓腓兽好不容易回来凑了个整,当然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他呼噜几下将盘里剩下最后几口菜都吞进肚子里,然后擦了擦嘴道:“走吧。”
......
天权玉髓自从幻森林一展,便被安全地保管在了思文赫兰的骨龄界面里,再无使用过。这东西拿到众人视野前,看着也只像是件普通的玉器,它背后隐藏的神秘力量,只有寥寥几人可知。而如今,刎颈盟要揭开的,是它另一层面纱,那个封锁在天权玉髓最深处的故事。
清幽的院子今天分外热闹,七个人,一只凤鸟,还有一群蓝楹精灵全都集中在了这里。
关东炊抱着蓝蓝出来后,那群原本在房间假装自己是木雕的精灵全跟着他出来了,都在围着蓝蓝打圈圈。关东炊头一晕,决定放手让它们自己玩去。
青翎拿了根树枝在地面画一个复杂的法阵,画完后他将天权玉髓放到中间,说了句:“开始了。”
所有人认真起来,嬉闹的蓝楹精灵似乎也被这股气氛影响到,不再乱飞。
一串很长的咒语自青翎口中念出,慢慢地,天权玉髓上细小的刻字发出光亮,按照咒语的指示逐个字飘了出来,然后幻化成一股彩烟,渲染了干净如白布的天空。
像画沙一样,彩烟在这块白布上任意挥洒,演变成一幕历史画面.....
最先呈现眼前的是一座青瓦府邸,屋舍叠峦重生,青松屈身相伴。整齐的白石砖铺往楼阁院落,简单大方又不失庄严。
栖风堂阁楼上,身姿笔挺的男人双拳置于窗橼,目视远方天际,面上仅有严肃之色。
微醺的阳光将男人脸部硬朗的轮廓勾画了出来,鼻梁突出,眼神深邃,往上是一对轻轻蹙起的剑眉。
关东炊叫了一声:“是严尤!”
思文赫兰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静下来看着。
男人站了很久,直到沙沙的脚步声如风传来,表情才稍微有些变化。
很快,一个女子出现在严尤身后。
那女子样貌端庄,神态优雅,用灼若芙渠出绿波来形容也不为过。她手上挽了件披风,一步步朝严尤走近。
大家猜想,那便是钰姬吧。
“将军在看什么?”女子的声音配得上她的样貌,宛转悠扬,洋洋于耳。
这头南霜穆一怔,因为那声音实在太像小七了,就如同一个人发出来的。
她正晃神,一抹白羽掠过,刚好落进她的余光之中。南霜穆动了动眼皮,看见七角鸟飞过来,停在枝头上。
许是被这声音吸引过来的吧,南霜穆这么想着,将目光移回到画面里。
严尤道:“看天。”
钰姬和他望向同一处,蔚蓝的天空一成不变,连朵像样点的云都没有,也不知哪一块值得他这么专注。
钰姬笑着问:“看出什么了吗?”
严尤:“东风要来了。”
“竟能看出东风要来了,外人都说将军骁勇善战,我看呐,将军是神机妙算。”钰姬眯起眼睛,举高手中披风想要给他披上。
严尤脸上无半分笑意,目不转眸道:“东风吹,战鼓擂,帝都那边又要开战了是吗?”
高举的手突然顿住,钰姬的神情也为之一变:“你怎么......”
严尤:“我只是闻到了战争的味道。”
五年前昆阳一战,汉枢大捷,消退了昱衡一大截锐气。多年来两国休养生息,屯粮积草,原本已经平息得干干净净的小火苗,又被一纸战书给点燃了。
直至边境传来要求增援的快报,启政王才意识到,他们的对手比想象中要强大许多。
这一战,持续了半年时间。汉枢像掰面包一样,从边境一点一点掰进了昱衡帝都。多座城池被击破,无数士兵的尸体层层叠叠,鲜血一路铺向皇宫。
这些钰姬都知情,只是,她不想说,但她不说,男人还是察觉出来了。
严尤:“汉枢是个小国,不足为惧,但昱衡屡次侵犯,迫使它不得不反戈一击。蛰伏多年,汉枢终究还是有所行动了。”
将外衣披到宽厚的肩膀上,钰姬从身后抱着人,把头侧伏在严尤背上。“这些事,都与你无关,你已经死过一次,对外界而言,你是个不存在的人。”
严尤任她抱着,视线依旧直视远方:“正因为死过一次,我又有何惧,大不了再死一次。”
背后人一怔,星眸微茫,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