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仇与责
青州城外，数以千计的帐篷已然搭了起来，到处都亮着火把，给冬日寒夜中流离失所的人，带来些许的慰藉。
周凡身上溢出灵气，大声道：“诸位百姓！青州足有数百万人，帐篷只有四千顶，每一顶帐篷最多容纳六人。”
“所以今晚，只有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八岁以下的孩子，可以享用。”
“同时，严重的伤员可以享用。”
“我们神易玄宫不会收你们一分钱，同时会免费提供水源和食物。”
无数流离失所的人，在这个寒夜，已经失去了方向。
他们迷茫且痛苦，面对这样的灾难，无可奈何。
灵玄司和青州的公务人员，协助着神易玄宫，维持在场的秩序。
寒风料峭，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很快便有人受不住了。
这时候，辛妙娑才终于站了出来。
她悬于虚空之上，宛如天宫下凡的仙女，大声道：“诸位百姓，我代表神易玄宫，给大家驱寒，请大家保持安静，就地休息，不要乱跑，以免引起混乱。”
说完话，她取下了项间的白玉吊坠，轻轻朝天一抛。
在黑暗的天空上，白玉吊坠渐渐生出一道道雪亮的光辉，宛如一个炙热的太阳，照亮了青州城外，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肩上披着白光，脸上映着温暖，无数百姓身上的寒意都被一驱而散。
这一刻，整个天地都似乎安静了下来。
刚才的嘈杂和痛哭声都渐渐不见了，紧接着便是一阵阵欢呼。
一个中年老头高声道：“神易玄宫不就是以前的尘土帮吗？装什么好人！”
话音刚落，四周一道道目光就朝他看来。
一个年轻人道：“大叔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吧？你刚出生的孙女儿现在还在人家帐篷里呢，活一大把年纪了都不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吗？”
“就是，神易玄宫才不是尘土帮呢，他们的盐吃了没病。”
“低价给咱们盐，还帮咱们忙。”
“我娘子挺着大肚子，刚刚才被接到帐篷里，老子把话撂在这里，谁敢说神易玄宫坏话，老子就跟他拼命。”
一群年轻小伙子拿着木棍走了过来，领头的一人昂着脑袋，大声道：“天上的仙女儿是老子的梦中情人，从此以后，老子跟着神易玄宫混了，谁他妈要是敢再不识好歹，别怪老子揍人。”
你一言，我一语，即使是曾经受到尘土帮欺负的百姓，心中的怨言也渐渐消弭。
“谢谢，谢谢你们啊...”
苍老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被周凡等人接进了帐篷之中。
所有人都沉默了。
唐蕴芳在城外来回走着，表情有些僵硬。
她本以为这里会很乱，所有为非作歹的人在此刻都将暴露本性，却没想到这里竟然是如此和谐。
很快，她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禁喊道：“吴远山，你去哪里？”
吴远山回头，顿时抱拳道：“参见司主大人。”
唐蕴芳道：“这里还需要人手，你修为不高，没必要再进城了吧？”
吴远山笑了笑，道：“这里有灵玄司其他玄捕，还有城主大人以及诸多人手，更有神易玄宫帮忙，出不了乱子的。”
唐蕴芳道：“你进城做什么？那里你帮不上忙的。”
吴远山笑着，脱下了外面的公服，缓缓道：“我吗？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他将公服扔在地上，拔出了刀，便大步朝青州城内奔袭而去。
他等这一天，也已经很久了。
唐蕴芳脸色变化，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几十丈，冲进了漆黑的空城，长街之上，拼杀依旧在继续。
刘凯喘着粗气，浑身浴血，满脸狰狞。
他大笑道：“十七个人！你们十七个人，现在还剩下六个了，怎么跟我打？”
领头的黑衣人提着带血的剑，缓缓道：“但是你已经没有灵气了，你枯竭了。”
刘凯笑容一敛，寒声道：“没有灵气又怎么样？我乃五境见穴灵！就算是深受重伤，灵气枯竭，也不是你们这些废物可以抗衡的。”
“十七人，其中十一个点天灯的四境修者都死了，剩下你们六个第三境修者，老子杀你们不需要灵气。”
一个黑衣人笑道：“是吗？刘大人好像有些托大了。”
他说完话，径直朝刘凯冲去，同时丹田亮起，整个人都在发光。
刘凯脸色剧变，厉吼道：“你疯了！你敢自爆！”
一声惊天巨响传遍四周，狂乱的灵气四周溢射，爆炸的余波掀开了大地，将两侧已经残破的房屋直接炸平。
光芒消失，尘埃散去。
刘凯满身伤痕，口鼻溢血。
他艰难道：“疯子，你们这群疯子。”
又一个黑衣人站了出来，冷冷道：“是，我早就疯了，从我父母惨死那天，我就已经不是人了。”
“我只是一个复仇的机器，我只想你死。”
说话的同时，他的丹田亮起了炙热的光。
刘凯不断退后，不禁大叫道：“别！别！有本事就来杀我！不要自爆！”
又是一声惊天巨响，又是璀璨的光芒遮蔽了天地。
吴远山从小巷之中冲出，看到这一幕，手中的刀握得更紧。
已经彻底失去战斗力的刘凯看到了他，顿时大叫道：“吴远山，你来的正好，快，快帮我杀了他们。”
“四个，只剩下四个了，你肯定能杀。”
吴远山道：“刘侍卫，不是四个，是五个。”
刘凯揉了揉眼睛，擦去了脸上的鲜血，仔细一看，顿时大笑道：“吴旗官，你的眼神出问题了吗？这分明是四个啊。”
吴远山面无表情道：“算上我，就是五个。”
他提着刀，跟黑衣人站在了一起，冷冷盯着他。
刘凯脸色惨变，喃喃道：“你...你...你敢背叛灵玄司！”
“就凭你也配代表灵玄司！”
吴远山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寒声道：“今天谁也救不了你，杀！”
一群人，顿时朝着刘凯杀去。
只是就在此时，一道剑光出现，横在了众人身前。
唐蕴芳提着剑大步走来，脸色阴沉无比。
刘凯本已绝望，此刻看到唐蕴芳，当即大喜：“唐司主，你来得太及时了，这群乱臣贼子，要杀朝廷命官呐！”
“还有这个吴远山，竟然背叛灵玄司，攻击上官，罪该万死。”
吴远山沉着脸不说话。
而唐蕴芳理都没理刘凯，只是看向吴远山，道：“吴旗官，你现在走，我可以当你没出现过。”
吴远山抱拳道：“唐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们等这一天太久了，哪怕把命留在这里，我也要杀了刘凯。”
唐蕴芳不禁道：“为什么？你和刘凯并无恩怨，又何苦拼命？”
吴远山冷冷一笑，道：“没有恩怨吗？你看看我身旁是谁？”
他的身边，领头的黑衣人摘下了面罩，露出了满脸的胡渣。
唐蕴芳脸色一变，瞳孔顿时紧缩，眯眼道：“果然是你，易敛，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放下？”
易敛沉着脸道：“放下？我妻子被他斩去头颅，我女儿至今痴呆，我怎么放下？”
“唐蕴芳，我易敛和刘凯的恩怨，你是知道的。”
“我就问你，易寒帮了你那么多，你难道要阻止我报仇？”
唐蕴芳沉默了。
她低着头，又抬起头看向远方，沉默了很久，才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是官，在其位谋其职，不可能不救他。”
远方高塔之巅，易寒看到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
曲烟妃道：“唐蕴芳奇蠢无比，你就不该把禅劫佛砂还给她。”
易寒摇了摇头，道：“禅劫佛砂我本来也不打算留了，那东西不属于我，交出去只是早晚的事。”
“只是唐蕴芳最终还是没有打破窠臼，我挺为她惋惜的。”
曲烟妃皱眉道：“她是见穴灵强者，你父亲等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要不要我出手？”
易寒道：“不用了，还是布置阵法吧，古法石板为重。”
而这边，吴远山已经大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废话了，动手吧！”
他提着刀，大步朝唐蕴芳而来。
唐蕴芳皱着眉头，一退再退，不禁大声道：“吴远山你疯了吗？我已经给你留够了面子了，你敢对我动手？”
吴远山咧嘴道：“我们没有退路了！”
唐蕴芳道：“易敛的仇，又不是你的仇，你退下，我可以既往不咎。”
“哈哈哈哈！”
吴远山不禁仰天大笑，道：“唐大人，我吴胖子没有那么无耻，不会抛弃朋友的。”
“若是没有头儿，我当年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他的仇，就是我的仇。”
唐蕴芳身上爆发出强大的气势，厉声道：“都给我住手！你们，都走吧，我可以放你们走。”
易敛沉声道：“我们和刘凯，必须要有一方死在这里！”
于是五个人一起，直接朝着唐蕴芳杀来。
唐蕴芳随意一剑斩出，便形成一道灵气光幕，将五人全部拦了下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们只是第三境武者，不可能过我这关的，走吧，别都死在这里了。”
易敛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继续朝前。
于是，吴远山等人也跟随他，大步朝前。
唐蕴芳咬着牙，低吼道：“你们别逼我！”
吴远山道：“唐大人，要动手就动手吧，我们今天没有退路了。”
“你...”
唐蕴芳无可奈何，但却最终还是收起了剑，回头一把扣住刘凯的衣领，带着他直直朝天飞去。
只是下一刻，她便停住了身影。
雪，黑色的雪从天飘落，纸屑纷飞，一股凌厉的杀意贯彻长空。
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虚空上方，冰冷的目光俯瞰而下，寒声道：“唐蕴芳，你要他们动手，还是要我动手？”
“阴煞玄衣！”
唐蕴芳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保护他是我的责任，你出手吧！”
没有任何废话，方玄衣的身体顿时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而下一刻，唐蕴芳眼前便是蓝光闪烁。
她慌忙拔剑一挡，身体却倒飞暴退，落在地上还没站稳，吴远山等人便杀了过来。
唐蕴芳刚要出手，又见蓝光激射，已至自己喉咙。
她艰难避开，抬头一看，只见易敛已然斩出了绝命一剑，将刘凯的头颅直接砍下。
其他人也冲将而去，把刘凯的尸体斩成了无数段。
唐蕴芳站在原地，像是失去了力气，微微一叹。
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还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