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魔女的孤独是一座花园·叁 魏吾珍

【九州·津沽】

【二零二二年,四月一号】

魏吾珍,九州五邑人,男性,十八岁,加入【瓷】的时间为,十年。

在外人看来,他有着蜷曲的白色短发和淡黄色的双眸,他脖子上有一圈红色的包裹物——就像是围巾一样,大多时候,他的头上还会带着一顶蓝色的帽子。

他的面庞有点消瘦,肤色也有点苍白,和大多数男性相比,他就显得瘦弱了一些,就像是一个在半夜醒来的人,疲惫,无奈,打不起精神。

大家都喜欢称呼他为老魏,久而久之,也没有多少人喊他的全名了,相比起魏吾珍,老魏这个称呼简单上口,魏吾珍也不介意这一点,正相反,他觉得这种称呼是关系亲密的证明,因此他很欢迎大家这么喊他。

他在【瓷】的工作是,魔女事件的后勤处理,和固定时间的复查,并不是因为他的资历不够,而是因为他没有时间——他还是个学生。

其实,如果算能力,魏吾珍完全可以成为一个行动人员,不过,因为某些缘故,他在早些时候很抗拒应对‘魔女事件’。

这和他的过去有关,也和他加入【瓷】的契机有关。

魏吾珍平时喜欢穿一件无袖背心,然后外面套一件外套,不戴帽子的时候,能够露出一点点肩膀,当风吹过的时候,会很舒服。

此时,他正在一个街边的小早餐店。

确实是小早餐店,整个店铺只有三四张桌子,当然,店铺外面也有两张,老板正穿着围裙做着肠粉,那蒸汽从蒸笼里面溢出。

老板用刷子抹了一些油在蒸板上,然后用长勺舀了一勺米浆铺满蒸板,他看向魏吾珍,用爽朗的语气说道:“小伙子,你要的什么馅的?”

“瘦肉加蛋,要两份。”魏吾珍回答道,“多少钱?”

“十四。”

“已经给了。”

“好咧!”老板把瘦肉和鸡蛋放入蒸板,用小勺子敲了几下,然后随意铺开,放入蒸笼,等了一小会儿,把蒸板取出,撒上一点葱花,然后铲起,装入碟中。

淋上一勺香油,一勺调制好的酱油,一份肉蛋肠就做好了。

魏吾珍把木质的一次性筷子掰开,两根筷子互相擦了擦,这样可以避免碎屑扎到手指。

他没有在意自己的形象,在这种地方也不需要在意形象。

清晨的阳光很是明朗,没有云朵遮挡,只有微风和被吹起的树叶,花朵上的露水还没有落到地上,而人们早已经开始来来往往。

农历三月初一,壬寅年,葵卯月,甲申日,宜祭祀,开光,塑绘,祈福,斋醮,裁衣,合账,冠笄,忌安门。

肠粉很滑嫩,看来米浆的质量很不错,酱油也是调制过的,入口微甜,紧随而来的咸味却不让人反感,十分开胃。

很快,第二份肠粉也端上来了。

早餐店里面没有多少客人,除了一个正在拿着油条就白粥的中年男性,还有一个吃着炒米粉的年轻女性,就没有其他人了。

早餐店只有老板一个人早忙活,看不到服务员。

“好吃。”魏吾珍赞同地说道。

听见这句话,老板哈哈一笑:“那可不,这一片地方就属我做的最好吃。”

“老板不打算把店铺扩一扩吗?多招点人。”

“哎,来的人又不多,增加那么多开支,我可撑不住。”老板索性拉开魏吾珍对面的椅子坐下,也不吃啥,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老婆也觉得就这样就好。”

“老板娘不在吗?”魏吾珍看了看店铺,没有见到任何符合老板的妻子这样特征的人。

“她去接我儿子了,还没那么快。”老板说到这里,却是有些唏嘘,“哎……本来我们也不至于这么拮据,可惜现在欠的钱有点多,所以只能先这样了。”

“发生什么事了?”魏吾珍询问道。

“我老婆前阵子生了个病,挺严重的,钱都花完了,还找别人借了不少……医生说没办法治,只能够靠什么药啊之类的吊着。”老板耸耸肩,“能借的都借了,当时别人一听是我们家电话都不想接,银行也不借钱给我们,嘿,那时候我真的是感到……怎么说来着?走投无路。”

“有多严重啊?”魏吾珍好奇道。

“反正没有治疗的方法啊,医生这么说而已,当时老婆住院,我没办法陪她,是我妈去陪护的,我妈她老人家,思想太古老了,她跟我说别治了,浪费钱,媳妇还能够再娶一个,我就说,不行啊,这是我老婆啊,陪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能够放着她不管呢?你说是吧,于是我就和医生说,治嘛,花多少钱都得治。”

老板喝了一口茶,茶已经冷了,味道有点涩。

“当时确实挺难熬的,每天两个馒头将就,但是老婆的情况依旧在恶化,医生说活不了个把月。”

魏吾珍给老板倒了一杯茶,静静聆听老板的话。

“结果你猜怎么着,我老婆忽然好了!”

老板说这话的时候重重拍了拍桌子,然后吃痛般缩回了手:“就上个月的事,那天晚上我出夜摊……没法子嘛,不多赚点钱怎么给我老婆治病,我就让我儿子去陪她,结果当天夜里医生就打电话过来了,说,老张!你媳妇好了!我儿子也在电话里面说爸爸妈妈好了!我赶忙去医院,摊子都不管了,一去到医院就看到我老婆在做各种检查,医生说什么来着……等等我想想。”

老板再喝了一口茶。

魏吾珍没有打断老板,他饶有兴致地听着。

“我说这是神仙显灵,我老婆说世界上哪里来的神仙,亏我还是个唯物主义,我管他唯物主义还是什么别的,老婆比神仙重要,老婆好了,那就好。”老板嘿嘿一笑,“她生病的时候,哪个寺庙我没有拜过?没有办法,求神拜佛拜的是什么,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魏吾珍听的很认真,他身子微微前倾,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过他依旧在吃着那两份肠粉,用筷子夹起,沾了沾酱油,然后送入口中,咀嚼几口便吞下,时不时就着一杯茶,不至于哽咽。

“老板,那你老婆现在身体很健康?”魏吾珍把最后一点肠粉吃下,开口说道。

老板点点头:“很健康,比她以前还健康,我前两天看见她和我儿子一起跑步,仿佛能够飞起来一样……就像我儿子一样有活力。”

“老板你刚才说,你老婆去接你儿子了?今天不是周五吗,令郎不用上学?”

“今天他们学校有什么……那什么活动,我也不知道叫啥,反正就是不用上学吧,所以今天早上就放假了。”

“听起来不错。”魏吾珍说道。

“是啊,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回来了。”

“那我就不打扰了。”魏吾珍从一旁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这时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从口袋里面拿出一束花,“这朵花是我今天碰到的,挺好看的,帮我转增给你老婆吧,祝她一直健健康康。”

那是一朵红色的花,红的如同迸发的血,像是玫瑰,不过没有刺,迎着阳光舒展,还散发着些许腥甜的芬芳。

很漂亮。

“正好我老婆喜欢花,那我就不客气了。”老板接过那一朵花,上下打量了一下,站起身,把这一束花放入了收银台那儿的一个花瓶之中,他顿了顿,又从冰箱里面拿出一盒豆浆,放在了魏吾珍面前的桌子上,“请你的,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

“嗯。”魏吾珍没有客气,打开那盒豆浆便喝了起来。

豆浆很甜,但不令人反感,顺着喉咙流入腹中的时候,会不自觉哈一口气,或者打一个嗝,只有这样才能够抒发这一时的爽快。

魏吾珍便喝着豆浆离开了早餐店。

老板收起那些碗碟,放到清洗台里面,打开水龙头。

客人并不多,因此即便只有他一个人,也不会手忙脚乱,收拾好这些碗筷,等到一定数量以后再清洗,在这之前,先用水浸泡着,算了算,妻子和儿子也差不多改回来了。

“爸爸!”

这时候,他听见了儿子的喊声。

他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了面带微笑的妻子和朝着自己跑来的儿子。

“回来啦?”他把儿子拥入怀中。

“嗯。”妻子轻轻点头。

他从妻子的手中接过儿子的书包,放到凳子上,如同拥抱儿子那样,也拥抱了自己的妻子:“辛苦了,想吃什么?”

“老样子就好。”妻子说道。

“我要吃肉蛋肠!”儿子朗声道。

“你也吃肉蛋肠啊。”他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爸爸给你做?”

“也?”妻子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刚才有个客人,吃了两份肉蛋肠,是个年轻的小伙子,长得还挺帅的。”他回答妻子的疑问,“我和他聊了聊,就前阵子的事情。”

“你怎么什么事都和别人说啊。”妻子略带责备地说道。

他推了推自己的儿子,儿子很懂事地走到一旁,在自己的书包里面翻找着作业,不打扰父亲和母亲的对话。

“只是提了一嘴,而且人家小伙子人挺不错的。”说到这里,老板指了指花瓶之中的那一束花,“诺,人家还留了一朵花,你看,多好看。”

妻子看着那朵花,笑了。

“确实好看。”妻子说道。

妻子伸出手,触碰了一下那红色的花。

在她的手触碰到花朵的时候,那红色的花猛然绽放,花瓣在太阳之中盛开,露出里面的花蕊,娇翠欲滴。

顿时,早餐店充斥着花的香气,却不令人反感,是淡淡的清香,一点甜味,一点露水河泥土,还有阳光般的温暖。

吃着油条的中年男性停下了咀嚼,他看着那朵红色的花,微微一愣。

而那年轻女性则是感叹了一句:“真香啊……”

“真漂亮,这是什么品种?”妻子赞叹着,看向自己的丈夫。

“……那小伙子没说,不过看这样子,应该不是什么普通品种?”他挠挠头,吞吞吐吐道,“总而言之也是人家一个心意。”

“下次见到人家小伙子,记得说声谢谢啊。”

“明白明白。”他赶忙应和。

魏吾珍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对面楼下那一家早餐店里,丈夫和妻子的互动,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听不听得见并不重要。

不过,在看见那一朵花绽放的时候,魏吾珍停住了。

他沉默着,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有人对【凝静的花束】起反应了,他们的汇报是正确的的。”魏吾珍对着电话说道,“如果不出意外,津沽有新的魔女了,不过看样子这个魔女居然还是会救命的……需要我再观察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