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蚂蚁

孙管事就这样死了,死在了他曾经每日办差的地方。陈竹想过他可能已经死了,却没料到会是这个死法,也没料到不是死在风莲教手里,而是异物会。他的身体被拦腰斩断,双臂只剩下了短短一截,模样明明极惨,嘴角却挂着笑容。这样的音容笑貌,在这昏暗的环境下,更显惊悚。陈竹等人很快确定了他的死状,和云雪宗副宗主李雨霖的很像。当初季缺纪录的卷宗里,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有季缺的简笔画。因为事关赏金发放,季缺的“任务卷宗”一向写得很细致认真。很显然,这是异物会的报复,因为李雨霖是异物会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孙管事的尸体弄成这样,并放在这里,只能说这位异物会的本事和胆量都不小。血字的落款是“吃春谷雨”,很显然就是卷宗里那位把谷雨坛主。谷雨时节,中国自古就有吃椿的习俗,可看得出来,这位谷主的“吃春”不是同一个意思。这位谷雨坛主一直显得十分神秘,要不是多了一封有关他和栖霞观的“揭举信”,恐怕栖霞观被灭门了都很久才会有人发现。而就是那封信,展现了异物会手段的可怕。栖霞观观主云松子是五境本命境的修士,结果就因为被他蛊惑,“羽化”成了怪物。那封信着实算得上奇怪,因为以栖霞观灭门的状态来说,到底是谁用什么方法能知道那么多细节他们不禁怀疑,可能是异物会内部出现了叛徒。后来,他们探查了空荡荡的栖霞观,不少细节都能和那封信的内容对得上。按照卷宗的描述,当清气司的人去到那里时,整个观内飘着一股怪异的果香。那股香味很容易让人沉迷,忍不住想多吸一点。他们甚至会产生吸的是仙气的错觉。不过很快的,联想到那封信的内容,探子赶紧捂住了口鼻,这才减轻了诱惑。如果没有那封信的提醒,保不齐会发生什么后来,无论是许青青的绣花鞋事件,亦或是潜伏在云雪宗的李雨霖之死,都算是他们降魔楼坏了异物会的好事。如今孙管事的尸体摆在这里,和当时李雨霖的死状近乎一模一样,这已然证明了异物会已查到了不少东西。他们没有直接向云雪宗示警,而是降魔楼,是不是代表着薛长老和季缺降魔者的身份已暴露了楼里陆陆续续来了人,当看到孙管事的尸体后,皆陷入了沉默。这具尸体给人的压迫感是挺强的。要知道降魔尊者虽然外出了,可这北地分楼有尊者坐镇早已不是秘密。而异物会依旧这么做了,是不是代表着他们根本不惧尊者关键是,这只是一次警告,还是会有更过分的事情出现一时间,降魔者汇聚的降魔楼给人一种到处都是筛子的感觉。“怎么办”有人问道。“我当初就说不该惹这东西,你看清气司装弱,北地宗门直接装死,我们偏偏去冒头,这就是找死吗”一个老头儿忍不住说道。陈竹气闷道:“那您老的意思是,就看着异物会胡乱害人怎么,也是你爹娘早没了,不怕家里人也被害。”老头儿一拍桌子,说道:“你怎么说话的这次死的反正又不是你,死了说不定正合你心意,孙管事多好一个人啊,就这样没了。反正异物会的事,我不会沾手,你爱怎么......”“怎么,有人怕了”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尊者。”“尊者。”里面的人看见来者,纷纷行礼。只见陈老实坐着轮椅就进来了。尊者回来了,众人不禁稍稍松了口气。只是众人有些紧张和困惑的是,这尊者出门时是杵拐棍走的,怎么回来就变成轮椅了陈老实看了一眼孙管事的尸体,又看了一眼刚刚说话的老头儿,说道:“我记得您老是楼里老人,地阶降魔者。如果你怕的话,把牌子留下,此事便和你无关。”那老头儿脸色大变,说道:“尊者,不是......”陈老实一声冷笑,说道:“你这不出事就只顾着领月俸,一出事就想退的人,可能不适合做降魔者。”“陈竹,让他把位置空出来吧。”“不,尊者你不能,我二十六岁就来了楼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头儿被请了出去,陈老实看着孙管事的尸体和桌上的血字,自言自语道:“这梁子算结下了。”他还有后半句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老子是很记仇的。”。孙管事这件事,可以说是挑衅,也是警告,警告降魔楼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就要付出代价。很多人很容易就被吓住了,可有的人偏偏是个坏脾气,谁他娘敢挑衅他,他就要他死!陈老实想到后面可能还会受更重的伤去把这所谓的狗屁“吃春谷雨”打死,竟然忍不住有些兴奋起来。那一定很痛苦吧于是在外人眼中,他是兴奋笑着把孙管事的尸体提起来观察的,看得人胆颤心惊。......云雪宗,野林地。薛长老、罗老头儿和季缺站在那里,面前是一个坑洞。这个坑洞里,本该埋着死掉的李雨霖被烧掉的尸骸。可是如今这里面,什么都没有了。罗老头儿说道:“这尸体是谁埋的”“我亲自来烧了后埋的,还小心隐去了踪迹。”薛长老说道。罗老头儿说道:“看来他们有自己的一套法子找‘人’。”李雨霖的尸体被找到了,那她死时的状态异物会自然也会窥见一二,所以才有了孙管事重现她死状的事情。薛长老思索道:“这人是陈寒石弄死的,他们为什么不去找陈寒石报仇呢”罗老头儿说道:“没办法,陈寒石死了,异物会的面子折了,这不是只能从我们这里找吗”季缺说道:“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说实话,我还期待异物会和陈寒石火拼的。”对于爱看热闹的季缺来说,那绝对是一场大戏。可惜,陈寒石提前被杀了。没乐子看了。不对,他们现在成为了乐子的主角。罗老头儿说道:“那现在怎么弄”季缺说道:“我得到的消息是,陈老实尊者已在找异物会的踪迹了,他这人喜欢主动出击,我们这边要小心一点应付。”罗老头儿面有忧色。薛长老说道:“我已通知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宗门大物来我们云雪宗品茶了,就当我们云雪宗的北茗会提前了吧。”云雪宗在山那边的高山上有一片茶田。因为灵气充足,再加毗邻雪山,茶叶受高山雪水灌既,滋味和滋补效果皆不凡。只是这种雪茶产量极少,云雪宗每四年会邀请要好的同道品茶,被称为“北茗会”,也算北地修行界的一项不大不小的盛事。薛长老的计划很明了,那就是云雪宗很快会来不少高手。到时候高手云集,异物会想捏软柿子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借这个机会,陈老实尊者应该会窜起一个对付异物会的联盟,到时候无论是云雪宗,亦或是降魔楼,都不会太过孤立。“那多久开始”“就本月。”薛长老雷厉风行道。她知道这种事等不得,异物会的实力很难估量,说不定多等片刻就会死人。......季缺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能干又漂亮的下手林香织正在泡茶。季缺闻了一下,说道:“这茶好香。”他这人不会品茗,喝茶水基本是囫囵吞枣式的解渴,很少能品出什么美妙滋味。可是这壶茶他一闻就感到不凡。林香织解释道:“这是薛长老叫人送来的灵茶,自然是不凡的。”季缺尝了一口,发现这茶被温水泡着,却有一种舒爽的凉意。怎么说,这让他有一种喝到了冰镇雪碧的感觉。之后,季缺和林香织说起了最近的事情。季缺看着林香织,不知道为什么,这女人化形之后,仿佛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魅惑之意。是的,不就是胸大了一点,腿长了点,腰细了点,脸蛋还挺清纯,为什么会有一种钩人的感觉呢林香织听完之后,问道:“所以呢我该注意什么”季缺说道:“总之一句话,夜晚别睡得太死,遇到事情好跑。”他如今有信心,只要不是被一击必杀或者重伤到无法跑,就能左手提着猫耳娘,右手拥着小白露火速逃离现场。四周的环境他挺熟,比如到了那遍布着暗缝的雪山,即便是高手恐怕都得吃些苦头。结果当晚,季缺和林香织睡得都挺死。自从化形之后,可能还不是太过适应这身体的原因,林香织有些贪睡。她每次尽力做完家务和完成季缺交待的任务后,一下子困得不行,就睡了过去。其实她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想到“谷雨坛主”,也就是杀她的凶手出手后,她就很紧张。夜晚时常做噩梦,结果被吓醒后,又因为太困又很快睡过去,又做噩梦又吓醒,再秒睡,如此循环。总之大体上是睡得挺死的。这天夜里,月黑风高,一袭青衣从高处飘来,无声无息,近乎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那是一个男人,个子很小,和几岁的孩童差不多,眉毛很粗,还画着浓妆。他穿着一件宽大的衣袍,就像是小人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可是他就借着这身衣服,如一只大蝙蝠轻松绕过了云雪宗已算加强后的戒备,落到了这片下人居住的区域里。他落地也近乎没有声音,仿佛他侏儒般的身体没有骨头。季缺的住处和外界传言一样,是关系户的住处,独门独户有个小院,平时还能养几只鸡杀了吃。那个侏儒男子轻飘飘的落在了季缺小院的院墙上。黑暗的环境中,男子很细的眼睛很聚光,散发出澹澹的青光。只见他张开了嘴巴,一吹气,上面的一扇小窗户就被吹开了一些。从这里,可以看见昏暗的屋内,季缺呈“太”字的优雅躺姿。他睡得很熟,呼吸声很是均匀。青衣侏儒浓眉毛一动,整个小小的身体就再次如蝙蝠般往那扇窗户飘去。那扇窗户最多只开了四指宽,他身体虽小,可这缝隙对他来说就显得很窄了。结果只听见一点极其细微的布匹刮过窗户棱的声音响起,青衣侏儒已来到了屋内。青衣侏儒人称“青蚂蚁”,还有三个兄弟姐妹,分别为“白蚂蚁”、“黑蚂蚁”和“红蚂蚁”。他们四人皆是侏儒。而这侏儒里,属他侏儒得最为厉害,所以才能练成这般鬼魅的身法。这样的身法,可以说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就刚刚那飞身入窗缝窗不动的功夫,即便是本命境的人物也不见得比他做得更好。首先,他们就没有他这么小,还练了一身极其高明的轻身和缩骨功夫。这也是有不少高手,会无声无息死在他手上的原因。因为这样的他,实在是太适合偷袭了。青蚂蚁看着床上英俊的少年,两条缝一般的眼睛里青光更甚。他缓缓向床边走去,手上已多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刀。在走的过程中,他不仅落地无声,更是压住了呼吸,以至于整个人的存在感变得更加薄弱。不知不觉间,他站在了季缺的床头,提起了那把刀。这把刀的薄和锋利是出了名的,即便把人脑袋砍下来,脖颈处只会有一条极细的线。青蚂蚁很喜欢这种感觉。他的手很轻,刀锋逼近了少年的脖子。他出刀总是在最后时刻发力,不会给人喘息的机会。下一刻,只见他手腕一抖,刀锋如闪电般落下,少年的脑袋被切下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结果只听见嗤的一声细响,就像一条锋利的细线切过了血肉的声响。青蚂蚁站在了原地,脸上表情有些扭曲。本该切入少年脖子的薄刀,如今切在他的脸上,他能清晰感受到鼻梁深处的那片冰凉。醒的!青蚂蚁大骇,不由自主往后飘去,结果就在飘的过程中,只听见砰砰砰三声脆响声响起。当他落地时,整个人已跪在了地上,冷汗把浓妆都打湿了。他刚刚裆部遭了道,还是极其阴险毒辣的三脚。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面庞又是一抖,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一把剪刀狠狠扎入了他的屁股深处。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闷响。青蚂蚁只感觉脑袋都要炸开了。他倒在地上,血流如注,然后看到了一块染血的板砖,以及一个站着的身影。看到这个身影,巨大的恐惧一下子把青蚂蚁笼罩。完了!青蚂蚁暗自不甘道。谁能想到,这家伙是在装睡,他中了埋伏。哪有睡觉又带板砖又带剪刀的!他没有料到,竟然有人能在这种事上瞒过自己。结果下一刻,那个身影走到了屋子中间,拿起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然后双眼失神的回到了床边,倒下,再次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青蚂蚁脸上挂着刀,屁股扎着剪刀,拖着破碎的裆部没有动。一动都没有动。他怀疑是这厮又在诈他。可半晌过去了,床上的人依旧睡得很香甜。青蚂蚁挣扎着站了起来,惶恐的看着床上睡着的人,痛苦的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如今他的状态,暂时是不适合飞行了。直至拖着残躯,真的出了云雪宗的地盘,青蚂蚁才敢肯定那少年之前是睡着的状态。不然他定然没法逃出来。也就是说,他差点被那个少年梦中弄死。这是什么怪物啊。怪不得上面会让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