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山岚之剑
湖水自虚无中出现，在天空中连成一线，瀑布一样倾泻落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
但所有的水一落到地面，却又都消失无踪，好像只是幻觉一般，只有一口漆黑的裂隙在大地上逐渐蔓延开来。
恶意、诅咒从裂隙中井喷而出，幻化成新的怪物和异象。
还有诡异的声乐，从裂隙中传出。
“丰津神！丰津神！
庇佑一方水土信众！
大泽！大泽！
风调雨顺年年丰收！”
祭典的游行队伍缓缓自裂隙中爬出，载歌载舞地朝花海走去。
观景台下方的山道，传来“咔哒、咔哒”的脚步声。
青圭介和星野循声看去，一道身影在拐角处缓缓出现。
“活人？”
青圭介挑了下眉。
来人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和服，脚踩木屐，黑亮的长发被束成马尾垂在后背，随着行走，就跟着步调一起摆晃。
他的身材魁梧高大，年纪三十左右，怀抱着一把木柄细剑，上书『山岚』二字。
隔着很远，似乎便能听见他奇妙的呼吸声，仿佛在跟随大地的韵律而动。
在他的脚下，有草地自发的生长，守护四周，庇佑他免收大泽山诅咒的侵蚀。
星野神情凝重，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她低声告诉青圭介说：“这是山童剑圣的亲传，奥藏拓，在道场排行第三，拜师已经有二十多年。
有传闻说，他才是最得山童剑圣传承的弟子，有剑圣之姿。”
“噢？”
青圭介闻言又多了几分兴趣，奥藏拓的气势确实不俗，俨然已经跟山势融为一体。
“星野小姐？”
奥藏拓终于来到两人面前，目光审视，声音沉稳厚重：“大泽山危险，我奉师命来带你回去。”
“不劳费心！”星野立刻回答。
“抱歉。”
奥藏拓点了下头：“但师命难违。”
他不再多说，直接继续朝两人走来，巍峨的剑势压制而下，想以此瓦解青圭介的反抗。
他看得出来，青圭介就是星野不二子赖以支撑的倚仗。
被如此轻视的魔王大人并未恼怒，反而轻声发笑：“社长，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承诺吧？”
——他要匹敌剑圣的狂言！
“……记得。”
“那就从这里开始！”
青圭介在奥藏拓的剑势中活动自如，随手用灵性摄取土石，凝铸成一把石剑。
剑一落入青圭介手中，奥藏拓所布置的势便自然消解。
“你——”
青圭介举起石剑，用剑尖对着山童剑圣的三弟子，语气中突然带上了无比傲慢的威严：“拔剑！”
“嗡……”
剑鸣激越，奥藏拓浑身仿佛被寒流扫过，只一个瞬间，他便下意识按住了刀柄，“锵”一声抽刀而出。
“咚！”
木质的刀鞘才堪堪落地，青圭介就骤然消失在了奥藏拓面前。
凌厉的风声撕破了所有的防备，奥藏拓在这一刻只能依靠本能，依靠大泽山给自己的反馈——
他毫不犹豫，猛地将刀挡在后背，下个瞬间刀身上便传来一股汹涌的巨力。
“铛！”
石剑重重砸在细剑上，灵性、剑身、奥藏拓的手腕全都在这一击中剧烈震荡起来。
奥藏拓完全无法理解，只是随手摄取的一把石剑，为什么能拥有如此的重量！
青圭介无疑是个强敌！
他魁梧的身体被打飞出去，落地之前，他的视线如鹰隼一般牢牢锁定着青圭介的身影，同时努力平复着手中的山岚剑。
他知道自己翻了个大错误——竟然自大到任由青圭介对自己先出剑。
要不是青圭介给了他提醒，他甚至就要在这一剑下重伤。
就算有灵性保护，这份石剑的重量也绝对能将灵性摧垮。
但令他意外的是，青圭介竟然放弃了乘胜追击，只是从容地站在他之前的位置，看着他从空中落下。
他理解了青圭介的这份骄傲，并为此感到尊敬与震撼。
“失礼了，请问尊姓大名？”
“青圭介，现在的身份，姑且算是星野社长的社员。”
奥藏拓没听懂后半句话，但并不影响他体会到青圭介的意思——不要再来影响他和星野的活动。
但他毫不犹豫重振架势，将锐利的山岚剑横于身前。
“很抱歉，师命难违。”
“理解，但是……生命也很宝贵。”
青圭介已经渐渐升起找到猎物般的兴奋感，这样的劝说，只不过是流于表面的敷衍之语。
这是他学自一旁星野不二子的客套话。
其内核在于：就算你是剑圣的弟子，我也会毫不犹豫杀死你。
“来吧，青圭君！”
奥藏拓同样感到身体里的血液在激涌，二十几年努力修行剑术，感悟大山的积淀，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绽放的机会。
大泽山正在他的耳边悲鸣，他必须继续向前！终结这场悲剧！
“山！”
“岚！”
他上半身的和服猛然炸开，有无形之风骤然间掠过大地，独属于奥藏拓的灵性点亮山岚剑，这把山童道场珍藏的制御之器立刻绽放出自身的特性。
即是——迅疾！朦胧！
犹如下山之风，无可阻挡的扫入原野。
又如盘桓之云雾，连剑刃都难以捕捉。
山岚突起，际会风云！
奥藏拓大步朝着青圭介猛冲，手中山岚的剑刃已经消失不见，仿佛抓握着的只是几缕云雾。
青圭介眯起眼缝，他也无法确定山岚剑究竟发生了何种变化——究竟是隐形了，还是变化了？
但他仍然持剑上前，而且石剑率先刺出。
“锵！”
奥藏拓不得不收刀回援，山岚一挑，试图拨开刺来的石剑，因为担心青圭介沉重的剑势，他这一挑甚至用上了全力。
两人身前骤然一声爆鸣，两人手中的剑全部歪斜，失去掌控，但随即气浪翻腾之间，石剑与山岚又接着连续互砍了十数下。
大地在两人剧烈的对拼下崩裂开来，奥藏拓以灵性贯入大地，再度展现自己与自然气息融汇一体的能力，随即直接无视了大地的裂缝，踏步向前，再度重劈。
青圭介则大体掌握了山岚激活后的大概长度和能力。
奥藏拓的山岚剑并非是消失变成了云雾，而是类似于隐形的，非常巧妙的办法，而且每次有云雾缠绕时，还将产生术法的增幅效果。
同时原本山岚剑的长度，还要缩短十厘米，只剩下大概六十厘米。
已经很微妙的从“打刀”来到了“胁差”的长度。
短代表着灵活和危险，而且奥藏拓的剑招相当精妙，一劈一砍都融入了山岳的力量，再加上灵性的增幅，最后搭配山岚的速度，竟然能短暂和他对抗而不落下风。
青圭介于是也悄然将石剑改造成最适宜的长度，他越发见猎心喜，索性单纯以剑术再度发起进攻。
两人的身影不断在山道、半空中穿梭，有凌然的剑光不断闪烁，刺耳的爆鸣响彻云霄。
但凡有靠近的怪物和诅咒，全都一瞬间被剑光绞碎。
星野不二子伫立原地，眼睛已经完全跟不上两人的速度，甚至就连倾听的心声，也无法听清楚了。
相较于青圭介的游刃有余，奥藏拓已经开始不得不让自己超越“思考”，只能去依赖无数次挥剑培养出的直觉。
但这样的战斗，却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他的斗志、鲜血和手中的山岚，全部炙热而顽强！
“山！！！”
他高声呼喝，有山风跟着他呼啸。
“我是山岳之子！”
山间云雾骤然浓重，山岚剑再度缩减了十厘米，完全变成了胁差的模样。
但山岚的增幅之力，也再度加强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
山童剑圣所开创的“真山流”，不但能开山，同样也能借助到山势，身处群山之中，奥藏拓确实也有了山岳之子的气象。
他被云雾环绕着，高举起手中的无形剑刃，口中发出畅快的呼喊。
“青圭君，请看吧——”
无数的云气被他操控，回旋攀升，最后汇成一道气柱，连接了他和青圭介之间的空间。
奥藏拓即完全表明了自己的挥击路线，他将借此获得最大的增幅，实现最强的一击。
青圭介见状没有驱散笔直的云雾，反而横剑邀请奥藏拓出剑。
“真山流·山岚缭乱！”
山岚剑刹那间划破无数云气，落在奥藏拓身后的云雾全部被冲散开来，迸射成天空中缭乱的碎波。
他瞬间来到青圭介面前，山岚剑裹着无匹的威势落下。
“精彩！”
青圭介毫不吝啬给出赞美。
在这短暂的瞬间，他俯身，将石剑刺入大地。
山岚剑最终落在青圭介为这一击划定的边界——轨迹完全被封锁，剑身只能选择和石剑碰撞在一起。
石剑瞬间攀上无数裂隙，但随即，整片大地同样成了石剑坚实的后盾。
青圭介抽调了土壤中的灵性，灌注到石剑中，完全抵挡下了这一击。
“很可惜，从山岳借来的力量，最终也注定要被山阻挡。”
他最后和奥藏拓这么说着，随手又摄取来一把长度不足三十厘米的短刀，毫不犹豫刺进了奥藏拓的胸口。
“真山流？”
他转身朝着观景台上的星野走去，一边低声自语：“倒是值得一观……”
奥藏拓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倒下的瞬间，他只能看着青圭介的背影逐渐走远。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