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九千岁
世人皆言，武者修行，锤炼筋骨，臻至化境，拳破虚空；道者修行，炼精化神，千日如一，担山负海。
梦魂此刻便背负一湖之水，踏空而来。
巨量的湖水在半空中摇晃拍打，发出海浪撞击礁石般的涛声，此情此景万不是海市蜃楼可以模拟出来的。
临近巨石，梦魂伸手一引，自头顶湖水中剥离出一团干净纯粹的水源，其余之水他打算注入在巨石四周，形成一圈新的湖泊。
“鹰兄，你日后想要饮水可就不用跑老远一趟了。”梦魂并指如剑，在巨石周围虚画一圈，无形的道力铲开大量砂砾，硬生生开辟出了一圈深坑。
梦魂另一手作托碗状，随着手掌角度的倾斜，半空中的湖水像是自碗沿流淌而出，如一道悬空瀑布垂落，在轰鸣声中逐渐注入在巨石四周。
做完一切，梦魂拍拍手，飞身落在巨石的背阴面，取出一些盐粒洒在水团中后，才将之递送到玄真嘴边。
渴极的玄真此刻也顾不得惊讶，张嘴大口豪饮甘冽的清水。
“师父，你这是……”慕容雨看着四周刚建造完的湖泊，不禁有些无语。
“放心，只是把一处无人发现的湖泊给挪了过来，而且我也找到了一位朋友，可以给我们当向导。”梦魂说着，顺手一拽，把一只惊慌奔走的骆驼牵住，让其稳定下来。
“吨吨吨……嗝！”玄真一口气饮下整个水团，极其不雅观地打了一个嗝。
慕容雨无奈地扶额，她发现玄真这个梦魂的“小师弟”是越来越像梦魂了。
“好了，再修整会儿，我们就出发。”梦魂牵着骆驼，来到水源处，准备让它也喝点水。
苍鹰也收拢羽翼，落在湖边，看着银带般的湖泊，不禁感慨。以后再也不用飞大老远去饮水，有更多时间可以照看妻儿了。
思及此处，苍鹰对梦魂的感激之情更是如这滔滔湖水，永不干涸……
突然，异变陡生，整片沙漠都好似在摇晃，一望无际的沙漠此刻便如波涛汹涌的海洋，一座座沙丘塌陷，一处处平地隆起。部分地区起伏之大，甚至扬起了数十米高的沙浪。
“咔嚓！”破裂声在众人耳边响起，他们身边的巨石表面裂开一大条缝隙。
伴随着轰隆声，无数枯黄的根系从地底生长而出，插入四周的湖水中，疯狂地汲取着水分。
“啊~”一声悠长且满足的叹息从巨石中传出，仿佛濒临渴死的人骤然跃入清澈的湖水中一般。
四周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下去，不多时便被密密麻麻的根系吸收一空。
梦魂悚然，这可是数公顷的水源，居然眨眼就被吸干了，这巨石里到底是什么怪物。
在吸收完最后一滴水，巨石表面纷纷脱落，无数翠绿的枝杆从内部开始生长。
苍鹰猛然想起，它的妻子跟一窝蛋还在巨石顶上，不由得振翅高飞，向着顶端急掠。
“多谢小友，今日助我脱困。”苍老的声音响起，巨石轰散，化为无数砂砾，其中一株老树耸立其间。
枝丫翻卷，先前起飞的苍鹰，与它的妻子跟蛋一并被放到了地上。
看着眼前这株遮天蔽日的大树，梦魂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怕是有数万年的寿命了吧。
似乎是看出了梦魂所想，古树发出震天的笑声，道：“我名九千岁，如其名，修炼至今已过九千年。”说着，数股枝丫在众人面前纠缠融合，最后化作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
毫无疑问，这是一名实力强劲的妖皇，他身上的气势极其恐怖，也许再过不久，便能晋升入陆地神仙境。
然而这样一名妖皇，竟然被封印在了无垠沙漠之中，到底是谁有这样的能力？难道是大雷音寺？
梦魂念头急转，他有些捉摸不定，眼前的九千岁到底是善还是恶。
九千岁转身面向苍鹰，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十年前定居在我的头顶，整日吃喝拉撒也不打扫，没日没夜地过着没羞没臊的生活，若不是我不得动弹，早将你们驱离出去了。”末了，他还特意道了一句，“特别是你这个小家伙，干过什么亏心事，我可是一清二楚。比如在三年前的一个晚上……”
苍鹰听得脸色都白了，连忙开口告饶，“尊贵的九千岁妖皇大人，我这一家侥幸在您身上定居，如今您复苏过来，我们一家自当也该为您服务。”
“这还差不多。”九千岁满意地捋捋胡子，突然冷不丁加了一句，“那你与那些小母鸟的事，我就权当忘了。”
苍鹰如遭雷击，身子僵立当场，在它身后的巨鹰听到，立刻凶狠地冲上来，铁喙毫不留情地啄了上去，一时间是鸟毛纷飞。
报复完苍鹰，九千岁这才向着梦魂一拱手。
梦魂连忙还礼，一名妖皇向他弯腰，以他的资格还是不足以承担的。
“小友不必拘礼，我被困于此处已有两百余年，身体中的水分逐渐干涸，本来都做好了枯死于此处的准备，但小友引来数公顷的巨量水分，才足以使我脱困。我这一礼，小友万莫推辞。”九千岁说罢，再次躬身。
“愧受了。”梦魂扶起九千岁，从旁侧击道：“前辈实力如此之强，按理说也应该是漠北有数的强者，怎么会被困于此处？”
“我有另外一个名字，也许小友听过。”九千岁并不正面回答，而是说出了一个名字，“阿比西格。”
“阿比西格？”梦魂反复咀嚼这个名字，但在脑海里根本没印象。
见梦魂半天没反应，九千岁脸色有些尴尬，道：“过了两百多年，可能世人都已经遗忘我了吧。”
“移动绿洲，阿比西格？”慕容雨这时不确定地说道。
九千岁神色一亮，“不错，正是老夫。”
梦魂拉拉慕容雨的袖子，凑上去耳语道：“什么来历？”
慕容雨附在梦魂耳边，轻声道：“阿比西格是无垠沙漠中极具传奇色彩的一名妖皇，他的根系直达地底水脉，每过一段时间，便会离开原本所处的位置，到处游晃。不过这种游晃，也间接性救了很多迷失的旅者，于是漠北的行商便称其为阿比西格，意为仙水。不过在两百年前，世人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阿比西格。”
“前辈，失敬。”如果说梦魂之前还有所戒备，那此刻他便是对九千岁有着深深的敬重。
能够摒弃人族跟妖族的成见，不求回报地游荡在无垠沙漠中，遇见迷失旅者便施以援手，光这一点就足够受人敬重。
九千岁摆摆手，道：“当年我也只是追随地底水脉而游走，救人只是顺手而为。毕竟在我灵智懵懂之时，也是一位高僧大德枯坐于我身下，接连讲道七天七夜，才使我脱离蒙昧，真正进入修行行列，所以我这辈子才会一直游荡于漠北。”
“前辈对漠北有大恩，就是大雷音寺高僧前来也需给予前辈尊重，不知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将您困于此处？”梦魂询问，按理来说，像阿比西格这样与世无争的妖皇，没人会蠢到跟他为敌才是。
听到梦魂询问，九千岁重重叹了一口气，良久才吐出两个字，“朱厌。”
朱厌，大梁与漠北交界处的大荒霸主，是妖修中的主战派，其洪荒凶兽的血脉自带兵戈灾祸之神通，他所到之处必会引发大战。
这样一个近乎无敌的存在居然只身潜入无垠沙漠，封印了九千岁。
“朱厌当年来找我，希望我能成为他妖兽大军在漠北的中转站，以此更好地向大雷音寺发动进攻，但是我拒绝了。朱厌由此恼羞成怒，加上我当时还解救了一队旅商，于是他愤而出手，将我封印在了远离水脉的地域上。经过两百余年的风吹雨打，就变成了你们刚看到的模样。”九千岁提起朱厌，还是有些唏嘘。
任谁被封印两百余年，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而无法作为，在破困后肯定会杀气盈天。但九千岁没有，他依旧保持着克制，心中还记着当年那位高僧大德的教诲。
“前辈心胸令我自愧不如。”梦魂打了个稽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何须自愧？”九千岁双手合十，眼眸中既有佛性光辉，也有岁月沉淀下来的智慧光辉。
梦魂闻言，更是深受感触，对这名资历极大的妖皇，更加敬重。
“既已脱困，我便去了。”九千岁的老者化身散为枝丫，整株古树隆隆而动。
神通，独木成洲！
脱困后的九千岁，重新将根系与地底水脉相连通，有了无尽的清水滋养，他的本体迅速扩大，即使远去，那一抹绿色依旧耀眼。
苍鹰在为梦魂指明了通往翠珠镇的道路后，也随着九千岁一同迁徙离开。
梦魂收拾好行囊，翻身骑上骆驼，招呼慕容雨跟玄真重新上路。
……
一天后，在梦魂咒术肆虐过的谷地上，一道身影突兀出现。
“该死，墨玉那小崽子不是说在这集结了近万条沙蛇供我差遣吗？怎么连个影都没看到？”来人是名男子，碧绿的瞳孔中透着森森寒意，一条细长蛇信轻吐，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信息因素。
“有人在此处施展过阴咒。”男子思索片刻，取出一根赤红毫毛，将自己的神念附在其上，道：“去！”
毫毛一阵抖动，消失在男子掌中。
“哼，没了沙蛇，届时我靠什么吸引大雷音寺的注意？墨玉还是太年轻，主上对他的期望实在是太高了。”男子摇头。
不久后，毫毛回返，男子读取其中神念，只见一名黑衣黑发的少年负手而立，淡然道：“不过是一手闲棋，若是被人破了也就破了，你先回来吧。”
“这小子倒是越来越嚣张了，我也是新晋妖皇，他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男子冲天而起，向着目的地赶去，“嗯？此处何时出现了一个绿洲？”
还没等男子反应过来，数条藤鞭射空，将他结结实实地绑缚起来，拖回了茂密的树林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朱厌还没死心吗？”话毕，绿洲再次开始移动。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一处篝火旁，一群黑衣人围坐着，其中一人突然开口道：“刺蛇死了，计划恐有变化，我们立即更换路线。”
在无垠的大漠中，又有多少的阴谋诡计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