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画仙道
老船夫心底一阵慌乱,他抬头看去,便见那人影披着黑色斗篷,给人的感觉就如同黑暗中的一抹暗影——那道悬在水面的身影,投射到水面的影子,也是一片深黝。
哗啦啦,随着湖面上水波泛起,不停变形扭曲、剧烈晃摇,这一切都给人一种捉摸不定,恍若非人的感觉。
黑色兜帽将头发都罩住,连一张脸也隐藏了大半,面孔也是一片模糊,唯独双眼熠熠放光,瞳孔中有两道碧焰闪烁。
“你修炼的是,这邪术需要凑齐一百零八个活人,夺其五官面孔,再吸取其精魄,炼制成一百零八道画魅,立刻就能够炼就百魅大法……”
贺平现在的整个人的打扮,就仿佛中世纪的死灵法师,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深不可测的诡异感。
他专门遣人调查一番,就发现那座江心洲之中有些问题,原来,这二十几年的时间里,以江心洲为中心的平央湖周近,时常发生游人、船只的失踪案。
他思忖一番,觉得这件事里透着一丝蹊跷,疑心若不是江心洲有问题,那就是画仙道的人还留在江心洲上。
和画蛊灵虫入手后,他也没有急着去江心洲上展开调查,一方面是画仙道的传承不是入道法,没有必要急于入手;另一方面,他也在怀疑这会不会是画仙道布置的陷阱,专门勾引那些贪图道法的蠢货登岛送死。
“安全起见,先弄几个替身上去试一试,最好弄得刻意一点,大张旗鼓的登船……”
他从县衙里借了两个囚犯,打入两道魔种,以颠倒妄想之法,混淆了这二人的记忆,使得这两个囚犯,其中一人认为自己是贺平,另一人认定自己是柳玉。
接着,他又给“贺平”、“柳玉”灌输了相关记忆,便将两人派上了平央湖附近,让他们找船上岛。
“贺平”、“柳玉”打扮成了游学的书生,在沿岸四处找愿意载二人上江心洲的船夫,还放出话来,是要去岛上拜访吴清圣的故居。
这般大张旗鼓的行为,若是被画仙道的人所得知,必然会有人行动。
果不其然,“贺平”、“柳玉”找了不少渔户和船夫,发现他们都不愿意去江心洲,盖因那座小岛有不少怪异传闻,也有人在岛上失踪过。
周近的渔户和船夫都知道古怪,任凭两人许诺重金,也不愿意载二人去岛上。
直到隔了一天,有一个老船夫主动上门来找自己,说只要两人价钱合适,他倒是愿意冒险送二人上岛……
“本来以你的本事,完全没必守着这座江心洲,天下之大,以你的妖术邪法大可自行来去,要炼法又何必枯守这座岛。现在看来,这地方果然有问题……哼,画仙道的传承果然就在这座岛上!”
他这话一出,那老船夫立刻心知不妙,他忽然伸手一拍船板,那船身一震,飘出数十道黑烟组成的烟气骷髅,发出啾啾鬼哭,朝着贺平猛扑过去。
同一时间,老船夫掐了个法印,这艘乌篷小船如同纸折的一般,一下子塌了下去,在水面上,变成一张墨色画卷,将他的肉身一裹,收了进去,就破空飞去。
“雕虫小计!”
贺平也懒得废话,他先是一掌拍散烟气骷髅,斗篷的下摆一下子涨大,陡然升上天空,当空化成一团乌云罩落下去,那卷轴飞到一半,就被斗篷化成的乌云裹住,被附在上面的影子吸了进去。
“回来。”
他伸手一扯,那团乌云就倒卷回来,又变回了原样。
“是藏在画中吗?”
贺平把这副画卷一抖,老船夫的肉身就从里面滚落出来,被一股神魂力量封在虚空之中,这老船夫也知道碰到了厉害的高手,连忙大声求饶。
“前辈,饶命!饶命啊!”
“饶你也成,不过……”
贺平正准备说话,双眼中的碧焰跳动几下,脸上神色一变,忽然冷笑了起来。
“好手段,只是想要骗过我,那也太过于想当然了。”他的神魂力量只在虚空中略一掣动,便将老船夫的肉身捏碎。只是这“肉身”一碎开,便化成几张飘动的纸张。
“画仙道的‘梦笔生花之术’,果然有些独到之处,若不是入道高手,也难以分辨出这些画魅与真人之间的区别!”
画仙道的法术非常的诡异而奇妙,以“梦笔生花之术”绘出的任何人物、禽鸟,都与实物没有多大的区别,那些以门中秘法法术祭炼的“画魅”可以伪装成活人,寻常的道术高手也觑不出其中的破绽,除非入道之后,修为有了质的提升,方能窥破其中的虚实变幻。
贺平手中拿着那画轴,他知道这画轴即是画仙道的,然而这卷并没有炼成,还缺少十余道精魄。
“赤心子有说过,画仙道比较出名的几种术法之中,就有一门,凡是要炼这,就需要一百零八道精魄,若是能够炼成十幅,就能化百魅为千魅,凝聚一副,威力恐怕要更上一个层次。”
思索到这里,他心头一动。
“操控那老船夫的人,应当才是真正的画仙道传人,这人在这卷中下了一道禁制,又拘了其中一道画魅,任由其幻化成了老船夫的模样。”
“画魅之术,是夺活人的五官将一道画中人,炼成活人的姿态,若是控制的人有意扭曲画魅的意志,这画魅会误以为自己是活人。”
“这老船夫貌似以为自己得到画仙道的传承,在这江心洲附近引诱游客、船只上的人,害死后便炼成画魅,实质上是在为其主人作嫁衣……”
贺平念头电转,又有主意。
“这人苦心孤诣,设下这局,这又岂会弃之不顾,这卷必定被下了可以随时拘禁的禁制。待我在中打入一道魔种,再放任其被拘走,再追着这画卷中的魔种,找到这人就没什么问题了。”
他打下魔种,将往空中一抛,这诡异的画卷迎风一荡,自行展开,又向空中一晃,就如同溶入空气里一般消失不见。
……
也就在此时,距离数百里的平央湖上游的一条漓江支流上,一艘挂满琉璃灯的三层楼船行驶在江面上。
江上波涛滚滚,船上张灯结彩,楼船之中,丝竹声声,歌舞阵阵,不时传来一阵欢歌笑语。
这三层楼船比一般的楼船要大上一倍,这船铁定是订制的,造型明显是仿造玉京城的那条妓业勃业的柏扬河上画舫楼船所设。
甲板上画栋雕楼,三层楼舫俱是工艺不凡,悬在船上的一盏盏琉璃红灯使得船身上下红成一遍,煞是好看,至于船上的排场也是极其夸张,可见用度豪奢。
“今日是燕某人过寿!”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身躯魁伟的虬髯汉子,他穿着一件锦袍,打扮的像是两江附近的豪商。“诸位贵客愿意登船赴宴,就是给我燕某人捧场!”
这位豪商打扮的壮汉畅怀大一声,手里捧起一杯酒水,坐在船楼的主人位置上,旁边还有几个华服珠饰的艳妓伺候着。
“来来来,我们先痛饮三杯。”
他对着一众宾客举起酒杯,那些客人也忙不迭的起身,举杯相迎。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从一旁快步如箭,一下子窜到了豪商身边,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遍。
那豪商忍不住皱起眉头,酒杯也放了下来,在座的客人也露出一张张疑惑的神情。
“诸位,真是不好意思,燕某人还有件急事要办,先行离席一步。”
燕姓富商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去,宾客们一个个瞠目结舌,就连在一边吹拉弹唱的一众乐伎也停了下来。
“不准走!”
一阵凌厉似乎夜枭的声音突然响起,这声音响起的瞬间,众人心头一震,一抬眼,就看到一个身披斗篷的黑影出现在甲板上。
“客人上门,主人怎能避走不见!”
贺平环顾四周一遍,咧嘴来发出一阵喋喋怪笑,这操作他异常熟练,扮演的比那些积年老魔、邪道妖人还要入骨三分,这笑声一起,那些宾客立刻知道来了不得了的恶客,满面惊惶。
那豪商把手中的酒杯一掷,鎏金杯砸碎在甲板上。
“接着奏乐,接着舞,不要停!!!”
他一脚踩在案几上,恍若一头怒狮般大吼一声,倒是重新震住场面,宾客们不说,那些拿着形形色色乐器的乐伎们也面面相觑,又重新吹拉弹唱起来。
“这位客人,燕某是哪里得罪了阁下,还请指教一番?”
燕姓富商双手抱拳,正欲向这黑袍怪人寻一个说辞,一道魔焰就从空中落下,当场把他烧成一团灰烬。
“扮家家酒的游戏很好玩吗?”
贺平冷冷一笑。
“可是我没有兴趣跟你一起玩下去……”
他大袖一挥,五阴玄煞地极魔焰就在船上烧了起来,在场的宾客、乐伎纷纷发出惨叫,被火光一烧,一个个就变回一张薄薄的纸片人,发出一阵啾啾怪叫,被魔焰焚成纸灰。
原来,这豪奢的楼船上一个活人也没有,船上的豪客、宾客、乐伎、家奴,全都是以画魅之术造出来的,这艘船存在的意义也只是一层精巧伪装罢了!
“戏也演玩了吧?”
贺平向前迈出一步,嘴角微扬,笑容似讥似讽,令人心凉。
“正主也该出来啦……”
他的话音刚落,耳畔就回荡起一个声音。
“春生万物妾不生,更恨魂香不相遇……”
就在贺平要一把火烧掉这艘三层楼船的同时,一声凄婉的哀叹声不知道从何处传了过来——毫无半点征兆,这唱词般的歌声忽地响起,贺平的眉心突然揪作一处,似乎露出了痛苦之色。
他的整张脸似乎被什么诡异的力量拉扯着,鼻子、眼睛、耳朵、嘴巴这些五官,仿佛要脱离自己的脸,从面孔中飞了出去。
“夺、夺人五官…………你已经炼成了吗?”
贺平那张飞出去的嘴,在空中张开动了动,语气透着一丝不可思议,
就在他的身后,一个身披红衣女子一扬手,就震散身上的火光。她怀抱着琵琶,轻声一弹,反手一拔琵琶。
“铮”的一声悦耳的琵琶弦声中,转瞬间,贺平的五官……包含鼻子、眼睛、耳朵都被强行夺走,整个脸变得光秃秃,变成了光滑的白面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