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7、斗法盛会(二)
印知脑后莲花开了又落,最终散化开去,在殿外阳光映照下,他脑后倏忽浮现了一道明光灿灿的顶轮!而将一身誓愿修行尽皆送于印知的几个老僧,尽皆形容枯槁,在原地坐化。佛门一日坐化四位高僧大德。印知白马出长安。——长安城内,诸部不良人频频而动,扑向长安城外,远赴雍凉各地,他们将在暗中记录这一场斗法,为佛道诸脉计算功筹,于此次斗法之中胜出者,必将于第一次更新过后的‘玄门榜’上,获得一个显眼名次!而随着晨间朝议结束以后,‘玄门榜’首次张贴于长安城内外各处人流密集的显眼位置。更多的玄门榜,通传天下各地!——玄门榜首:无。玄门榜第二:慧沼禅师。法相宗第三代宗师‘慧沼禅师’,继承师祖玄奘、师父窥基之衣钵,译经无数,通悉内外,性意练达,已然身成‘十七地’中第十五地‘菩萨地’,度有余涅盘以后,成‘小乘佛’,渡‘无余涅盘’后,身即佛陀!玄门榜第三:含光子。李含光师事自魏晋生人‘常静帧’,常静帧乃茅山复兴中祖,至今虽隐于山野之间,但长生住世!含光得中祖授法,自身禀赋更异乎常人,云游天下,修行途中,偶得‘灵文金记’,携天理变化之妙,宗万法造化之本,被群道尊为‘万法宗长’!玄门榜第四:天野叟。无人能知天野叟之真名姓,只李含光曾称一次修行入梦以后,忽于梦中观见‘无休无止、无始无终之大河’,滔滔大河之上,有一老叟立于浮木之上,正于河中垂钓。李含光自问不能渡过那般大河,而天野叟却能乘浮木而游长河,可见修为之精妙,暂列玄门榜第四。玄门榜第五:吕翁。吕翁其人真名为何,尚未能探知。然其留下一卷《九真玉书》、一道《纯阳金丹决》于终南山之阳,后有名‘卢生’者,寻访终南山,在钟南山上人家借宿之时,于梦中得授此二卷真经。卢生梦醒以后,主人家准备的黄粱饭恰好蒸熟,因此‘黄粱一梦’,卢生创下道门‘天仙派’,门中弟子菁英众多,跻身天下道门前五之列。玄门榜第六:神秀。神秀和尚,北禅宗创始僧,弘忍弟子。神龙二年之时,神秀入灭。然至‘先天’年间,神秀和尚遗下佛骨舍利化光尘倾散,彼时嵩山震动,山中梵唱四十九日不绝,其后有北禅宗嵩山寺方丈‘法智’者,深入山中寻查佛唱根源,乃于嵩山龙脉之中,见神秀盘坐于龙首,为法智讲述诸般妙法,助法智一息踏入第十二地‘修所成地’。玄门榜第七:李淳风。玄门榜第八:汉道士钟某。玄门榜第九:张果。……临近正午之时,雍州地界里,名作‘大原’的城池中。城门内外的告示栏上,张贴地那一张张早已画迹斑驳的缉捕告示被官兵撕扯了下来,继而有一道道阔大的朱字榜单被张贴在了告示栏上。官府时常张贴告示于此,来往行人们早已见怪不怪,根本懒得留心那告示上的内容哪怕一眼。然而此次情况又与以往不同。只见这次官兵们张贴好了几张朱字榜单以后,便各自提着一面响锣敲打了起来,锣声聒噪,终于惹得来往人们朝告示那边投去了几眼目光。这时候,一青衣小吏背着双手,在官兵扈从之下,捋着颌下的山羊胡,昂首挺胸地道:“诸位!而今圣人治天下诡的具体方略,朝中贵人们已经商议出来了!圣人立‘玄门’,包罗天下僧道诸派、万种法脉,而其中‘玄门都领袖’,将扛鼎‘玄门都领袖’之重任,总摄天下诸般能人异士,平四海之诡祸,压制天下群诡,还人间以清平世界,奠定盛世之根基……”来往行人们听得那青衣小吏所言,原本被‘圣人治天下诡’这几个字吸引去了注意力,渐渐聚集到了青衣小吏身周,然而那青衣小吏此时却偏偏不提究竟谁来承当‘玄门都领袖’大位,反而在彼地高谈阔论,说一些没用的言辞,于是人们顿觉扫兴,在一片嘘声中又要各自散去。青衣小吏见状大急,再不敢卖弄文采,连忙截断那些还未吐出口的锦绣之言,转而直接道:“圣人以‘玄门’治天下诡,究竟谁来担负玄门都领袖,谁能领袖群伦?答案便在这张‘玄门榜’上!圣人立‘玄门榜’,张贴于诸大城池、重镇人流聚集,人烟稠密之地,令这道榜单上的豪杰们代表各自背后法脉,相互斗法,决出高低,排列名次——如此于三月之后,能居于玄门榜第一者,便是当之无愧的玄门都领袖!诸位再看!今下这玄门榜前十之列,都有哪些豪杰人物?如茅山宗‘李含光’、法相宗‘慧沼禅师’,皆在榜上前十之列,若令这般人物相互争出高下,分辨高低,他们当不当得起‘玄门都领袖’之位?”这青衣小吏着实有些口才,连番言语之下,终于留住了那些觉得扫兴欲要脱离的百姓,不仅如此,往来商旅、贩夫走卒闻听其言,亦被其话语吸引,纷纷聚集在告示栏前。告示栏下百姓越聚越多,一时间人头攒动。有几人牵马挤入人群中,人们的吵嚷声、牲畜的嘶嚎声顿时响作一团。“俺倒是听过李含光的大名咧——这是将要成仙的人啊,也来争这玄门都领袖之位?”“传说慧沼禅师在龙原城遇到过‘天罗刹’,他念了几句经,就变成了大菩萨,把那天罗刹压到了龙原城的城墙下边——这样神僧若能作玄门都领袖,带着天下玄门能人到处降妖除魔,这是咱们老百姓的幸事啊!”“圣人真是英明啊,圣人真有办法!”“看来这天马上就要变了啊!”“保不齐俺们老死以前,还能过上几天没有诡灾祸乱的日子?”围观百姓们在青衣小吏的解说之下,一时都激动起来,他们叫嚷的声音越发喧闹。而青衣小吏于众多百姓簇拥之中,受这鼎沸人声冲击,面上笑容反而越来越浓——他最喜欢这样场合,最爱在这般场合高谈阔论:“何止是李含光这样近仙人物,慧沼这样的高僧大德?诸位可知‘天野叟’,可知‘张果老’,可知‘李淳风’?这些人物,便是连李含光、慧沼禅师都难望其项背的真神仙、真大能,他们亦在这玄门榜上!今下玄门榜第一次放榜,虽然粗列了名次,但做得终究不甚精细。不过随着这些豪杰人物彼此之间斗法次数越多,名字必然愈来愈精准。以此玄门榜单,不止能吸引诸般法脉之中的风流人物,说不得能引来那些真正的神仙人物下凡来——如若是引来若天野叟、神秀僧、李淳风一般的神仙人物做这‘玄门都领袖’,那才是咱们百姓之福,才是苍生之福,社稷之福啊!”青衣小吏口中唾沫横飞,将榜上那些仅存于传闻之中的人物的事迹、风闻也都一一与百姓们讲说了个遍。百姓们早被他吸引去了注意力,此下听他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倒也不觉得不耐烦,有时听其说到精彩处,人群里都禁不住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叹声、叫好声。苏午带着丹加、江莺莺等五女,牵马走入人群中。周围众人的高谈阔论不止,丝毫未被这牵马而来的几人分薄一丝注意力——在苏午性意覆盖之下,于周围百姓眼中,他们几个只是相貌平平的寻常本地人罢了。苏午目光往告示栏中张贴的榜单上扫过,便记下了如今位列玄门榜前五百者的具体名姓。他倒也未就此离开,而是等候丹加、江莺莺、平灵子几女也都细细看过了榜单以后,方才带着众人牵马走出了人群,往大原城中客栈缓步行去。丹加一袭艳红衣裙,牵着马与苏午并列而行。她偏头看着苏午,向苏午出声问道:“那告示上,有如李淳风、神秀这样早已明确陨亡了的,只是后来又似偶现形迹,模棱两可,也有如天野叟、吕翁、汉道士钟某一样,本来也未在人间留下具体事迹,只是有一二传说留存于世间的……这样人物,也能登得玄门榜吗?而且他们依旧位居前列,尊者反而被排在了百四十八名。如此‘玄门榜’岂不是过于儿戏?尊者先前说,那唐朝皇帝立此玄门榜,令诸脉道魁争锋斗法,可如天野叟一般人物,是否真正存在都尚且存疑,若他们并不存在,久未现身,岂不是谁也无法与他们斗法,也就无从赢了他们,位居他们之上吗?”丹加眼睛明亮,性识如清泉潺潺流入苏午心神之间。她身后几女,只能见她偏头望着苏午,却听不到她与苏午的交流言语声——晴子见此情状,暗暗握紧了腰侧的长刀。晴子腰侧悬着两柄长刀,一作鬼切,一作‘雷池’。雷池乃苏午先前所铸‘半极上’之刃,鬼切则为他收缴而来的战利品,后来为晴子寻得,一直随身携带。苏午在晴子握刀之时,偶觉身后有针刺之感,他面上表情没有变化,直接开声说道:“将诸多传说人物、亦或是生死未明的前朝人物列于玄门榜上,玄宗皇帝大抵有两重用意。一者,若这些传说人物、生死未明人物真正还留存于世间,他们或因此榜按捺不住,会显出形迹,助力各自法脉夺得玄门榜首之位。二来,此亦是一种障眼法。如果争斗到了最后,有令玄宗皇帝不满意者,反而成为玄门榜首,他亦可以那些传说人物来搪塞对方,以此解释给天下人,最终令自己中意之辈成为玄门都领袖。”他顿了顿,接着道:“玄门榜上罗列上这诸般人物,反倒也说明,今时大唐亦不能确定那些传说人物是否真正存留于世间。此反倒说明了,这些人遗留下来的传说,其实是真正留有些线索、形迹的,正因为留下了线索,影迹,才令大唐不能完全将这些人排除在外……”“那这样看的话,争与不争的结果难道不是都一样的吗?反正到了最后,谁来做玄门都领袖,还得看那个皇上的意思。”江莺莺蹙着眉,小声言语着。丹加、井上晴子、平灵子、卓玛尊胜俱将目光投向了她。她迎着四女的目光,顿时知道自己说了一句蠢话,一下子涨红了脸。苏午笑了笑,为莺莺解释了几句:“倒也并非如此,纵然唐皇中意某人,某人在榜上名次若太过低微,不能跻身前十之列的话,他想指其为玄门都领袖,也是有心无力。毕竟玄门榜告示天下,若最终公然将名次低微之人提拔作玄门都领袖,朝廷便将失信于天下百姓,于朝廷威信而言,此将是一次绝大危机。”“我明白了……”江莺莺垂着头,羞愧难当,恨不能把头埋进地缝里去。丹加唇角含笑,转回身去,向苏午说道:“尊者此来雍凉之地,想要如何解决此地灾患?这是尊者第一次与他们斗法,不能叫他们看轻了。他们各有根基,失败一次也没甚么关系。可尊者此次若是失败了,想要完成尊者‘天下无诡’的构想,怕是要困难许多……尊者想做甚么,想怎么做?丹加都会为尊者拼尽全力。”“初次斗法,不需你们帮忙。”苏午迎着丹加湖泊一般的双眼,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先去寻一间客店来住。待到我探得此间旱灾根源之后,再行决定该如何解决此地灾患。”“阿布君施展法门的时候,那些人或许会来捣乱。”晴子向苏午说道。苏午点了点头:“我知。”一行人在大原城选了一处较干净些的客栈,定了一间上房,暂且住下。玄宗皇帝给了诸僧道三日时间,以解决雍凉之地的旱灾,苏午则觉得一日即可将诸事解决干净,倒不用再浪费两日,空耗时间。几人前来大原之时,并未刻意掩盖行藏。如此也是为了给暗中蛰伏的不良人,记录这次斗法的机会。便在苏午带着五女回房不久以后,便有一伙人订了苏午等人隔壁的房间。“那几人虽然将自身掩饰得很好,但他们身上还是偶有诡韵流露,他们并非寻常之辈,是唐皇派来跟踪、记录接下来的斗法的不良人吗?”平灵子回身闭拢了房门,转回身来,神色安静地与众人说道。卓玛端来了房中的铜镜,丹加伸出青葱玉指,在铜镜上轻轻一点——她性意覆盖之下,隔壁房中情景,尽皆显映在了那面铜镜之上。隔壁房间内。其貌不扬的几人各自卸下行囊,一边端着杯盏喝水,一边与同伴们热切的议论着。他们议论的声音,亦从铜镜中传了出来。“这位灶王神教的魁首,究竟是甚么来头?身边跟着的女子,一个个俱是天姿国色,人间少见——圣人着‘阴司’的同僚,多加留意那被灶王神教魁首带出宫去的两女……此二女来历神秘,为何会与灶王神教的这位魁首表现得如此亲密?”“圣人正值年富力强之时,该不会也看上了那两个女子罢?”“你在此间议论圣人,我可要去告你了!”“诶,别,别!待会儿我请你喝一碗此间青楼花魁的洗脚水如何?”“好哇!我看你是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必须在‘阳司’里参你一本,告你议论圣人之罪!”……苏午看着铜镜中映现出的隔壁房间内,那几人的议论,与身边众女说道:“阴阳二司,系不良人‘十都’之中的两个机构。阳司主不良人之升迁任免、赏罚之职,阴司则主不良人谋划诸事,策划种种行动之职。这一伙人,倒确实是不良人。——不必惊动他们,他们应该就是此次前来记录‘雍凉斗法’的不良人了。”众女各自点头答应。丹加收拢性意,铜镜上映现出的景象倏忽消散无踪。苏午盘坐在坐垫上,闭上了眼睛,内心回想了一下那些不良人的对话——玄宗皇帝莫非着阴司留意丹加与卓玛尊胜两人,是因为二人自吐蕃神玉之中显身,他忌惮二女可能与则天大成皇帝有关联?还是,他动了别的心思?‘杨太真’曾为寿王妃,后被玄宗皇帝一眼看中,直接迎入宫中——这却是有实例的。苏午暗暗皱眉,对玄宗皇帝更多了几分提防。片刻之后,他收拢心神,心脏之处的东流岛本源神气韵沉入地脉之中,盘亘交织于大原城下的龙脉水脉,发散出一缕缕触须,与苏午的本源神气韵倏忽相连,他借这丰沛地脉壮养体魄之时,亦将心神通过此间龙脉外放了出去,顷刻之间,周游雍凉二地名山大川。